陪著大姑娘在裝修市場跑了十幾家問了四小時,看宿海在小本本上不斷記錄著數據,中午十二點時豐年以為結束了,豈料大姑娘從小挎包裏摸出兩個糯米飯糰子,「吃吧,吃完了咱們接著看。」


    前有一百本無用的巴洛克專著的厚重心意,豐年就耐心地吃著喝著,聽宿海嘀咕著那本帳,「300毫米乘300毫米的塑膠地板,普通木天棚,纖維板牆壁……嗯,這三樣加起來都得一萬七八,還不算人工。」


    小時候聽多了宋繪香嘀咕,什麽豬肉白菜韭菜麵粉漲了又漲了,豐年本來怕聽此類嘮叨。可宿海念叨得不一樣,大姑娘頂著小道姑般的丸子頭,趴在電驢座椅上寫著字兒,偶爾咬一下筆頭,眼珠子因為思考而神彩偶現。天真而可憐,認真又踏實。


    豐年一下子找到了糯米飯糰子最好的配菜,她站在一旁看著宿海微笑,大姑娘說你別笑,「幫我看看這個麵積算得對不對?」


    探頭掃一眼那排數字,豐年心算已經結束,「說算錯了,牆麵是126.8平方米。」


    宿海看副教授,那一眼寫滿了驚詫崇拜,「厲害啊,真沒白留級。」


    幫宿海全部核算完,豐年和大姑娘屁股挨著屁股背靠著背坐下休息,豐年問她為什麽不喊小柳來陪?為什麽是我?我對這些一竅不通,小柳好歹還幫家裏裝修過。


    「她願意來我心裏也該有數啊,小柳忙著談戀愛,這幾天也要填誌願了。」宿海說人家孩子不容易,在柏州待幾十天就要兩地分居,還不得抓緊時間甜一甜?


    她們甜不甜我還不清楚?豐年笑,「俞任下班就去印秀那兒,小柳也陪著。談完了事兒再各回各家,這叫哪門子戀愛?」她甚至懷疑老同學越活越回去,好歹十幾年前她都知道和白卯生抽空吃小飯館壓馬路。


    「小海,這群人裏就數咱們倆最上進,一門心思搞事業。」豐年靠在大姑娘背上,「這要不是你以後一準兒結婚生孩子什麽的,我都想和你搭夥過一輩子。」


    誰說我就要結婚生孩子?大姑娘往前一探,豐年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嚇得伸手撐座位。


    宿海捏著礦泉水瓶子,「你是不是看我媽結了兩次婚、生了倆孩子,我又不像小柳、俞任姐姐和你那樣讀書多,就覺得我一定會女承母業?」她眼尾笑得細細飛起,「小柳也這麽認為的。」


    豐年忽然察覺自己看宿海的眼光太刻板了點兒,這種「彎好友」和「直好友」的微弱區分影響到了自己。如果是彎好友,豐年便默認她們的生活就在搞對象和分手的路上循環,如果是直好友,便想著哪天她要結婚生孩子,這好友緣分怕也快到頭。


    「我和我媽說過不結婚的。」宿海說完這句拍拍手跳下車,「走,咱們去看看衛浴產品。」


    大太陽的,豐年被曬得臉紅皮熱,大姑娘卻麵色白皙,似乎一點兒不受紫外線的照顧。豐年嘖嘖稱奇,大姑娘騎了會兒電驢忽然停在路邊,說「換你載我」。


    終於知道累了,豐年在宿海麵前把著龍頭,大姑娘一點兒都不見外,一雙修長靈秀的手纏住豐年的腰,整張臉不嫌熱地烙在豐年背上。


    「是不是看洗手台?」豐年看著家裝市場的指示牌問。


    「嗯。」宿海聲音小了些,人像在犯困,這聲「嗯」讓豐年生出摸一把她腦袋的衝動,這才是從小兒看到大的乖寶寶啊。她笑著將車停在一家衛浴店前,大姑娘卻不動彈還抱著她,「壞豐年?」


    誒?豐年回頭看宿海,發現她白臉蛋上都是汗,「怎麽了?」


    「我肚子疼。」宿海忽然緊鎖眉頭,「煩死了,我肚子斷斷續續疼了兩天。」


    「例假嗎?咱們這就回家好不好?」豐年腳踩地麵,以扭腰別頭的別扭姿態終於摸到了大姑娘頭頂,「今天就不看了,等你好了再看。」


    「可回家還是疼!」宿海爆發了極為強悍的生命力和計算力,「你等我會兒,過會兒不疼了咱就下車。」


    豐年的腰扭得酸,大姑娘嫌棄地撩起眼皮子,「你轉過來啊。」


    豐年小心下車支好車架,走到宿海身邊,大姑娘直接將頭靠到豐年懷裏,嘴裏還在埋怨,「哎呀媽呀,疼死我了。」她這會兒疼出的不僅僅是汗,還有淚。豐年隻好替她輕輕揉著腹部,「這樣能好點兒嗎?」


    「好……嗚——」宿海沒哭,而是忍不住吐了豐年一身,她捂住嘴去找公共洗手間,剩下豐年看著從胸口到肚子上的汙穢傻愣著,「小海——」豐年也追了上去,兩個人進了公共洗手間,一個吐,一個忙著咧嘴沖洗衣服。過了十幾分鍾,宿海吐完了扶牆,豐年的t恤被洗得濕了一片更黏糊糊貼在身上。


    「好點沒?」豐年狼狽得滿頭汗,見宿海搖搖頭,這姑娘又疼得哭出來。


    還看個什麽衛浴?豐年跨上電驢,大姑娘坐她身後哭,「壞豐年,我痛死了。」


    走走,去醫院門診,讓醫生給你開藥打針打點滴,什麽管用來什麽。


    「壞豐年,你快點啊。」宿海摟著她的手更用力,還無意掐了豐年的軟肉一下,「哎喲——誒,誒,我盡量了。可這是電驢啊。」


    「你動動腦子啊!」宿海又捶了豐年背後。


    「誒誒,我抄近道。」豐年說這話就拐進了條小路。


    「打車啊!壞豐年,我要死了!」宿海一聲疾呼驚醒了豐年,她將車停在路邊鎖好,扶著宿海在路邊招出租。招了幾分鍾也沒車路過,白花花的太陽像給她倆頭頂下了場雨,一米七八的大姑娘疼的一身汗,一米六八的瘦豐年被濕衣服和大姑娘前胸後背地貼著,她說,上電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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