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送我房子,是因為愧疚,還是也希望在這座房子裏,可以將我關得更久點兒?


    豐年揉眼睛,背對著宿海和宋姐對峙。宋姐半晌才說,原來你這麽想?


    那要我怎麽想?豐年問。


    是的,我不能指揮遙控你的想法。宋姐無力地回道,那就不見了吧,祝你前程似錦,找到真正愛你的人。


    她掛了電話,豐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眼手機,「宋——」宋越瓊的聲音聽不見了。豐年心髒麻痹了下,她低頭對著牆壁呆呆坐了會兒,宿海翻到她身側,「壞豐年?」


    這下真分了。豐年喃喃,她看著宿海,「小海——」淚水滾滾而下,豐年被大姑娘抱在懷裏,眼淚都抹在宿海領子上,「我……我難過。」


    我知道,我知道,大姑娘說那你就哭,哭出來。


    豐年放聲,她淒涼,又溫暖,沒有聲嘶力竭,隻是腹部抽搐,嗓音壓低。大姑娘的手覆上她的脖子,輕輕抓了那裏的髮腳,被此情此景感染,竟然大聲哭出來。


    豐年被嚇到,吸了鼻子,「怎麽了小海?」


    談戀愛太慘了,太慘了。宿海哭,壞豐年,我沒見過你開心幾回。還有小柳,她也慘。明戀不舒服,暗戀也不舒服…


    豐年揩淚,「不,不,談戀愛也有很開心的地方。」


    不開心!你都成了胡椒粒了,要碾成粉末。大姑娘說我不該來,到處都怪傷心的。壞豐年,我不想長大,我喜歡一直住在城中村,拿小鉗子燙頭髮,和你們吃喝玩樂。


    這話天真得惹豐年破涕為笑,她反將大姑娘抱住,「沒事兒,真的。明天帶你吃羊蠍子,紅湯白湯一塊兒上。」


    豐年哭腫了眼睛,第二天陪著大姑娘吃羊蠍子,還不忘記昨兒半夜偷偷給毛信霞發消息,說宿海和自己在一起,做通她的工作後再送她回柏州。


    毛信霞千恩萬謝,說就猜她去找你了。再轉來兩千塊,說小懷你帶她吃些好吃的。這孩子沒有幾頓飯哄不好的。


    宿海戴著手套啃骨頭,豐年給她燙菜撈菜。大姑娘說你手機又亮了,飄過去好長的消息,一條接一條。


    「哦。」豐年擦了眼鏡上的水蒸氣,果然看到宋姐的多條留言:豐年:


    見字如麵。雖然今年我著急趕回來,卻也做好了見不到你的心理準備。相識兩年,相戀一年多,這樣的刻度在我的人生中時間不算長,但絕不淺。


    我以為上次天台一遊能將我心裏的話表達清楚,可惜,畢業多年,我文字語言功夫見退,辭不達意有此原因,更多因為我走太遠,我們的軌道看似重疊,其實錯綜分布。


    婚姻於我已是過去式,自由在身,財務無虞,我本該能放寬心享受愛情。但有兩點一直讓我左右為難:其一,你年紀太輕,人生尚且有無數可能性。我貪心,一麵想盡可能和你長久,另一方麵又怕耽誤你的人生選擇。所以我希望,咱們用一種輕鬆些的心態麵對感情。抱著「必然失去、是以珍惜」的念頭相處。我一直欽佩波伏娃的「愛情成於自由」一說,但忽略了一點,「自由成於相互對等。」


    其二,璋璋知道了我們的關係。這孩子敏悟,略談幾句就未再提,而我已經坐立不安數月。


    可能人生不必盡求完美,在很多人看來我算成功,應該提早看開。


    另,柏州購房一事並非為了關住你,是我覺得以我的力量能幫你些許,思來想去,一是工作落戶北京,二是購房幫父母、尤其你母親早日解脫於生活的困頓。你是個極溫柔善良的人,對你母親總有遺憾不滿,更有愧疚。如果此事傷及你,請接受我的歉意。你本非金絲雀,不必以美籠華食為誘餌,但好友間尚且有築巢相助的美事,何況你我?這筆錢我已單獨存起,如果你需要,隨時來取即可。


    豐年,你不是胡椒粒,也不是其它的調味品。你是一把小小的鋒利的劍,不會致命,但足以劃破我賴以為生的偽裝。你不要世俗名分,隻要愛情裏的名分。我以為我給了你,你以為從沒接收到。我想刀和木石該最相配,我非木石,更像一灣已經看到了盡頭的水流。


    謝謝你,給了我一段美妙的愛情。刻舟求劍不得,你的劍卻沉入水底,足夠我餘生回看揣摹,你來過,真好。


    我已改簽機票,明天就回父母處。為人女多年,幾乎未好好盡心侍奉,從今起算來得及。


    昨晚電話,我言辭失了風度,望你諒解。但祝福未變,願你得一心愛人,能朝夕相伴,不為名分虛實苦惱。再見也好,不再見也毋需難過,豐年。


    曾經的愛人越瓊


    豐年哆嗦著回撥宋姐,那端已經無人接聽,怕是在起飛前才發的。羊蠍子店內,碳火正紅,白汽繚繞,湯汁翻滾,窗外是喧闐的街道,窗內是一張張真實的臉。


    她看宿海,恍惚以為這不是北京城,而是柏州。宋越瓊像一本她讀過的小說女主角,她哭了,笑了,鬧了,再沉重嘆息,終將書合上。


    一場夢醒了,她卻陷入了莊周夢蝶的幻境。豐年低頭,看著碗裏的醬碟,大姑娘已經給她夾了一筷子鮮切肉,「吃啊壞豐年,這會兒最嫩了。」


    豐年吃羊肉,暖得心裏化開,她張嘴哈氣,眼淚流下。豐年還在盡力吃,隔著霧氣繚繞的那頭的宿海也也吃得興起點頭,「你開心了點沒有?」豐年假裝擦汗,抹了眼淚後問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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