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如洋問:「為什麽叫二儀,不叫兩儀?」


    二儀門的設計是來源於道家,而道家的這種一分為二、合二為一的思想,並非想強調數量,而是想強調劃分。就像這門上寫的,曲則全,枉則直,生即死,死即生,老一輩認為,門外即門內,門內即門外,所以,最簡單的二儀門設計,就是一個普通的門框立在那,而從框內通過是兇險,從框外通過才安全。老學究說「兩」強調數量,而「二」強調這種劃分感,因此習慣將它稱為二儀。


    如此看來,我們從合二為一而來,又從一分為二而去,這恐怕也是墓主想設計的循環感的一種。


    胖子一邊開門,一邊道:「因為二儀比較親切。」


    張如洋正幫他一起開那門,不依不饒地問:「為什麽?」


    胖子說:「因為可以聯想到你媽的二妹……我靠!」


    那門在開到一半時,忽然自己加速向下沉,胖子一個反應不及就往門外掉了出去,我們畢竟隻在墓裏呆了二十一小時,這墓還沒有完全轉回原點,生死門外此時還不是通道,而似乎是懸空的,在山腰上。


    我立刻往前快走兩步,朝外麵喊:「胖子!」


    張如洋也反應不及,跟胖子一起掉出去,一邊掉一邊大叫:「也可能是我媽的二姐——」


    我追著胖子跳出去,悶油瓶便也跳出來,我倆也就算了,顏軒那二百五竟然也跟著張如洋往下跳,所幸這處山腰並不算高,離地隻有兩三米的距離,下麵是片草叢,有些緩衝。


    看來我猜的沒錯。這活盤墓並不是完全在水平麵旋轉,而是有一些傾斜,使得它能在利用潮汐能的同時也利用一些勢能,這也導致了我們先前遇到的,山上東西高低移位又還原的情況。


    此刻我們應當是在來時的小路偏西側的山腰上。我往下看,依稀已經能看見他們搭的鞦韆。


    我朝上麵喊:「沒事,跳下來吧!」


    悶油瓶安靜地站在我身邊。他側過頭看著我,沒有說話,我一時難以解讀他的眼神。


    我們沿著原本規劃的那條路向回走。此時大約是早上五六點,我低頭走路,在清晨的太陽底下和鳥鳴中,不再感到疲憊。我隻是在思考。


    生死,因果,苦樂,循環。


    按照八卦來講,世間萬物無不同,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按照八苦來講,生也苦,死也苦,人從死中來,也從生中去。這個墓的構造,以及其中的一切,似乎都在強調這樣一種循環感,而這種循環感,在我走出來之後,卻隱約給了我一些新的東西。


    我必須承認,我一直有惶恐。現在的生活過於安寧,當我逃離了那些亂糟一團的紛爭擾亂之後,我開始擔憂,有時我壓根不知道自己在擔憂什麽。但曾有一段時間,我一看到悶油瓶,就幾乎不可自持地感到痛苦。我把這活神仙拽到人間了,然後呢?他還有許多年要活,而我最多不過再四十年而已。我與他之間的感情,無論從什麽角度,或許都可以稱得上愛,但愛過了,我就走了,總要留他一人在這裏。在某段時間裏,我甚至有意識地躲避悶油瓶。我狹隘地認為,如果我們沒有更進一步的發展,那這感情就會自然而然地消散,不經歷就不會有痛苦。但很遺憾的是,我並沒有做到。


    長痛是痛,短痛可能更痛,但在這一天裏,我走過這座墓,忽然覺得我錯了。我過於關注痛苦,卻忽略喜樂本身,我過於關注這一時的糾纏,卻忽略生命本身。就像苦樂與生死的同一一樣,曲則全,枉則直,一分為二又合二為一,它們總是並存的。或說,它們本就是同一物,是同一種情緒,我何必關注苦的那一麵,又忽略樂的那一麵。我生命中的每一秒都隻存在這一秒,過去了就再不回來,我不能將它浪費在無止境的,虛無的痛苦之中。又或者說,我的一生,或說我們的一生,這世界上所有的一生,都是循環,未知但既定的循環。如八苦所言,佛家強調因果,可在果來臨前,我永遠不會知道哪一處是因。思慮深遠不見得永遠是好事,為一件求不得的事擔憂,實在沒有必要。


    而我同時又開始明白,我們所有人,都處於這樣一個活盤上,隻是轉動的周期不甚相同。哪怕我四十年後死去,哪怕我明天就死去,總有一天,在天地這個活盤裏,我會和悶油瓶再次相遇。也許如今組成我的某粒原子,和如今組成他的某粒原子,在許多年後,仍會分別構成一對愛人。又或者,到那時,我在某人的心髒上,而悶油瓶成為他的眼睛。


    我一直擔憂,在我和胖子百年之後,留下悶油瓶一個人,他會否感到痛苦或悲哀。但我現在發覺,我的這種擔憂是不必要的。那些千百年以後的事,或千百年以前的事,都不歸我管。我能控製的,隻有眼下這一刻,我要讓它是快樂的,至少是踏實的、滿足的。我們此刻的相遇,已經是在這生死與天地循環中,最恰巧的一段因果。我不該浪費它,至少不應讓它被蒙在對虛無的恐懼和彷徨中。何況,我怎麽知道,等我們離去之後,悶油瓶再回憶我們時,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呢?我怎麽就確定,他會感到悲哀,而不是為我們共同經歷的那些事,真心地在回憶裏笑呢?這就像悶油瓶的記憶一樣,也像這個活盤墓一樣。有時候轉了一圈,回到原點,似乎什麽也沒發生過,但我們一定不能否認,我們走過了這一晝夜。就算看起來沒有表象,就算悶油瓶記不起來了,我們也真切地擁有過這一晝夜,擁有過曾經的那近二十年。也許並不需要天長地久,擁有過這件事,已經足夠讓人快樂。哪怕我們提前走了,這幾十年也會永遠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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