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不通鬱知年的電話,也始終想不到怎樣讓鬱知年明白,他根本不想要鬱知年說的什麽漂亮的、家世好的人,他隻想要鬱知年一個,從頭至尾也沒有想過別的可能。


    公寓樓裝修得很漂亮,鬱知年在其中一扇亮了燈的窗後麵,和楊恪相距至多不過百米,比半年來寧市與赫市的距離近得多。


    五月不下雨的夜晚,空氣裏充斥著綠葉和初夏的氣味,街邊行人與汽車來來往往。


    楊恪站在原地,仰頭數了幾次十七樓,等不到鬱知年開機。


    覺得鬱知年這次好像是真的要離開他了。


    第37章 三十七(2019)


    中午十一點,趙司北在赫市的機場落地。楊恪獨自來接他。


    他此次來赫市,一是確有學術邀請,二是得知兒子和鬱知年已註冊結婚,想趁機見兩人一麵。


    楊恪沒有帶司機,自己開車。


    他的車比趙司北豪華許多,應當是上午去過公司,穿得很正式,不過西裝外套脫了,丟在後座。


    趙司北見到楊恪按著方向盤的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婚戒,腦海中有恍若隔世之感,楊恪牙牙學語,他每月去學校、別墅接他的畫麵還在昨天,一眨眼,楊恪就成了看起來能夠獨當一麵的成年人。


    而他自己,也從一個丈人爭奪撫養權失敗的年輕父親,來到了每天早晨都會被抽筋和腰疼困擾的年紀。


    「知年呢?」趙司北問楊恪。


    楊恪回答得很簡單:「在學校。」


    趙司北細細觀察他的兒子的表情,看不出煩心的痕跡。不過來赫市前,他已聽聞了德欽股東鬧得沸沸揚揚的信託股權爭端,也看了幾篇報導,因此心情仍是複雜。


    兩年多前,得知楊恪與鬱知年同居,趙司北作為父親,狠下心找鬱知年談了一次心,說服鬱知年放棄了和楊恪的婚姻。


    他承認這是他一生中做過最自私和冷血的決定。然而,在楊忠贇多年的幹涉下,趙司北能為楊恪做的太少了,終於能為楊恪的自由做些事,他便衝動地去做了。


    那場談話對鬱知年來說十分殘忍,但趙司北那時覺得,或許不完全是壞事,因為人的一生很長,鬱知年離開楊恪,未必沒有因此找到真愛的可能。


    然而時至今日,趙司北已判斷不了自己當時做的究竟是對還是錯,畢竟,楊恪還是和鬱知年結婚了。


    楊恪帶趙司北回到家裏,廚師已經做完了飯,剛將餐盤擺上桌。


    午餐是中餐,菜品豐盛。陽光從露台外照進餐廳,餐桌上的白色鮮花跟著發光。


    鬱知年仍然不在,趙司北問:「知年不回來吃午飯?」


    「嗯。」楊恪說。


    「楊恪,和德欽集團的那件事,」趙司北小心地問,「好處理嗎?」


    楊恪似乎並不想討論這個話題,他的手機震了震,他拿起來看了一眼,而後告訴趙司北:「股份暫停轉讓了,不要緊。」


    「我本來就不想要股票,」他放下手機,很平靜似的,告訴趙司北,「隻是想跟鬱知年結婚。」


    趙司北聞言心頭一震,抬眼去看楊恪。


    楊恪的表情語氣都很冷靜,隻不過說的話讓趙司北覺得食不下咽。


    「你們結婚到底怎麽回事?」趙司北問他。


    「當時,鬱知年回來沒幾天,我們晚上出門吃完飯,他又偷偷理東西想走,我追出去之後,他不知為什麽,問我公司是不是有問題,說如果需要錢,他可以和我註冊結婚,」楊恪自己也覺得說出來有些荒謬,稍稍停了幾秒,「我就承認了。」


    趙司北不知該說什麽,愣在當場。過了一會兒,他問楊恪:「那你們現在關係怎麽樣?」


    「不好,」楊恪說,「他昨天住到爺爺買給他那套房子裏了。」


    趙司北心像被石頭壓著,啞口無言。


    「爸,我晚上不能陪你了,」楊恪沒發現他的變化,看著虛空,說,「他今晚去學校開會,我去找他。」


    「不知道他會不會不高興,」楊恪說著,像有些煩躁,說,「我去抽根煙。」


    他走到餐廳落地窗外的景觀天井,點了根煙。趙司北隔著玻璃,看他的兒子站在樹旁,熟練地點了煙,沉默地抽。


    趙司北麵對著一桌菜,吃不下任何,坐了片刻,走出去,告訴楊恪:「我有事得告訴你。」


    「怎麽了?」楊恪有些訝異,問。


    他不怎麽在人前抽菸,因此把煙按滅了。


    趙司北的模樣與往日不同,幾乎有些囁囁喏喏。


    「你爺爺去世之前的聖誕節,」他的父親有些艱難地坦誠,「我知道你準備接受你爺爺的遺囑,和知年同居之後,我找知年談了一次。」


    兩年前的聖誕節於楊恪而言,是特殊的日子。楊恪陡然生出不好的感覺,眉頭微微皺起:「談什麽?」


    「我是覺得你的決定做得太倉促了,太不為自己考慮,」趙司北緩慢地說,「所以我……當時請知年再多為你考慮考慮,畢竟,婚姻不是兒戲,不應該被你爺爺的遺囑綁架。」


    「我告訴他,」趙司北聲音變得更低,「希望他讓你自由,給你獨立追求愛情的權利。他答應了,也這麽做了。」


    楊恪愣了一會兒,低聲問:「什麽叫讓我追求愛情?」


    他感到困惑、難以置信,重新看著趙司北,覺得自己好像從未真正認識過他信任著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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