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秦湘蓮冷語譏嬌女,小公主情斷倚翠坊……)


    汴京裏城向來繁華,官府不宵禁時,有些商街徹夜不眠熱鬧非凡,在進出要道緊鄰街市的城門處猶甚,九門之中唯獨北城天波門門可羅雀,隻因其門外驛路直通日清照應宮,日清照應宮本是皇室春秋休憩之所,供奉三清三皇,真宗時極愛來此處修道打醮,真宗薨後,劉太後怕觸景傷情,故而慢慢來得少了,反而是升國大長公主小小年紀便醉心入道,常常出宮修真,因此天波門便自然而然地成了皇家專用之道,若不是有皇族出城前往日清宮,此門便基本不開,門內也不見街市,唯有一大片海棠林,每年春日灼灼其華,孤獨地對著一段空曠幽暗的城垣吐露芳華。今年的海棠花,開得本來便有些遲,剛開了不過兩三日,便遇上了暮春時的冷雨淒風,打落滿地粉中帶白嬌嫩的花瓣,又被守城的粗魯軍士們毫不憐惜踏入泥中。


    爬在一株枝葉濃密的海棠樹上,遠遠地望著城門旁停著的一頂青蓬馬車,環繞車旁的除幾名佩刀武士外,還有兩個身形微圓的太監,不一時從車上攙下一位婦人,她佝僂著背似乎一夜之間突然老了好幾歲,而後一個梳著道髻的少女也掀開車簾,探出頭來回望著遠處的宮城,露出**的麵龐,微微反射著暗淡的光芒,不知是淚是雨——這二人正是已經準備離京的升國大長公主趙雪和為她來送行的親母李順容。


    最後再看一眼你生長於斯的城池宮殿樓閣亭台吧,我知道你從此以後都不會再想回來!不論是涼薄無情的父皇、令人生畏的嫡母,還是情竇初開卻所愛非人痛極入骨的情殤,出身富貴又如何,這夢華東京卻不是天縱嬌女的幸福之地,離開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大概是春寒難抵,我隻覺得喉頭發緊鼻塞眼熱,不巧一陣風過花樹輕動,數瓣花片沾著冷雨落入我的脖梗,涼得我打了一個哆嗦。


    底下傳來輕笑聲,一低頭看到樹下立著一把畫著淡墨山水的紙傘,傘下伸出的一隻黑色衣袖正在晃我坐著的海棠樹,晃得滿樹雨滴亂墜,海棠本來就枝細,被他幾下搖來,我攀的那枝樹丫便嘎嘎作響,好不可憐。


    我忙手忙腳亂連滾帶爬地從樹上滑下來,蹭得滿手泥滿衣髒,看到的正是那個一臉幸災樂禍的韋狐狸,他挑著一雙狐狸眼笑得快眯成一條縫了。


    我恨恨地踹出一腳,低聲罵道:“你來作什麽!”


    他一下閃開,也低聲道:“自然是來瞧熱鬧,你們折騰大半夜,偏生我這個幫著開封府衙役破案的有功之人卻被趕到外麵凍著,我自然偷也偷偷來看看究竟,湊湊熱鬧!”


    說著他又湊過來,將傘舉到我頭上,他個頭甚高,傘雖不大,舉得高些卻能將兩人全部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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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趁機將滿手在樹上蹭的粘膩黑泥擦在他雪白的衣襟上,他啊喲一聲,作出一幅惡心狀,忙不迭摸出手帕來在身上擦著。


    我趕緊轉身拋下他就往西邊海棠林深處走,趙雪出京前進宮求了太後手諭,若是有熟人相送,發現我的話,就不太好了——雖然可能現在劉太後已經知道我回東京了!


    韋理忙收傘追我,還小聲嘟噥著:“這漢室公主行事潑辣,頗有些我們草原女子的氣慨,可惜偏偏看上的是秦湘蓮……”


    我一驚之下轉過身來,險些撞上他的胸膛:“你如何知道她是公主?!”


    他一愣,解釋道:“若不是宮中貴人,如何能命令得動開封府公人?而且剛才城門跟著她車駕的人,穿的也是太監服色,若不是公主,總不成是宋國小皇帝的老婆要跟人私奔吧,不過聽說他們帝後本來也不甚相和……”


    我聽他說的不像話,忙啐了他一口,止住他的話頭:“那你又如何知道是公主看上了秦湘蓮?”


    他撇撇嘴角:“想草原上多少女子傾心於我,我萬花叢中過,閱得花無數,這等小兒女的心思又如何瞞得過我?我一見公主看秦湘蓮眼神,便已經了解了七八分!”


    這種自詡情聖的無恥言論讓我無言以對,隻能敗走。我倆在海棠花林裏穿梭,已經離得天波門遠了,才從林中鑽出來,穿小巷過窄街繞回南城。


    春雨蒼茫,擋不住天色微熹,相國寺響起了悠長的晨鍾,光頭的行腳僧人敲著鐵板從身邊走過,微涼的晨風刮過,再加上心中一股悲鬱之氣難平,我隻覺得頭昏昏沉沉,身上涼一陣熱一陣,腳步便有些虛浮起來,似乎是韋理將我攙住,他的聲音離我忽近忽遠,臉龐也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


    “淩月,淩月,淩月……”


    “狼牙,狼牙……”


    “好一個女娃……”


    “讓我舍棄大業,除非東海填平……”


    “我不適合找女朋友的!”


    “這位小姐,你幹什麽都要強求的麽?”


    …………


    似乎是在做夢,夢裏不知塞了今世前生多少片段,隻覺得頭都快炸了,手腳粘膩像陷在泥漿裏,動一下也要千斤的力氣。


    終於能軟軟的睜開眼,恍恍惚惚看到卻是趙禎那張著急痛心的臉。


    “水,我要喝水……”


    我張嘴說道,嗓子像是被火燎了般幹燥。


    “淩月你醒了!”那小皇帝本來愁眉苦臉地伏在我床頭,聽得此言忙倒了一碗茶,急急地喂我喝了一大口。


    我昏頭昏腦的張嘴便吞,卻忘記了一個從未侍侯過人隻被別人侍侯的家夥來伺候病人,其實就是變相的謀殺。


    “撲哧!”


    一口滾燙的熱茶立時把我昏脹的頭腦給燙清醒了,整個口腔壁被燙得生疼生疼。


    小皇帝急忙想撂下碗,卻又一不小心把一碗熱茶全碰撒在我的被頭,這下我剛被燙過的胸口又被紮紮實實來了一下,我立馬拎著衣襟從床上彈了起來,蹦著兩腳在床上跳著,旁人看了肯定認為我精神得可以直接去考武狀元。


    小武悶聲推門進來,扔給我一盒藥膏,接住一看正是上次迷花給我用來治胸前燙傷的,我忙背過身去解開衣襟塗上,趙禎又是著急,又不敢看,忙慌慌地把床帷紗帳放下,又聽得門板一響,小武又悶不吭聲出去了。


    “官家,你可是因為雪兒離宮,對我心生怨宥,特意用這等酷刑傷我?”


    塗完藥膏,火辣的皮膚稍有清涼,我合上衣襟,掩了最近多災多難的胸前,對著帳外又是抱歉又是著急的趙禎說道。


    “我不是……”他氣得一拍床欄:“不是,全怪我,笨手笨腳……”


    他又給我倒了一杯熱茶,握在手中緩緩吹涼,眼神直勾勾盯著那杯茶水,有些呆滯。


    我摸著還有點生疼的胸前,看著他堅捏的茶杯,不知道他的手心是不是鐵打的,竟一點也不怕燙。


    半晌,他悶聲說道:“雪兒的事不怪你,全怪我……”


    我正欲伸手去接他手中的茶杯,卻見他一抬手,一氣兒全倒到了自己的嘴裏,全然忘記了我口幹舌燥隻想喝水一事。


    門板又一聲響,我那貼心貼肺的小武哥端了一大碗涼茶走進來,遞給我又一聲不響轉頭出去了。


    我忙一氣灌下肚,卻見趙禎正皺著眉看著小武出去的方向,臉上很有點不高興的模樣。


    我忙打岔追問:“剛才你說什麽雪兒的事全怪你?”


    他又倒一杯茶,輕輕吹了,這次終於記得遞到我手中了。


    “雪兒離京,不僅僅是因為秦湘蓮,還有……前些日子西夏秘使來朝,求太後派公主和親!”


    我驚得瞪大了眼睛:“和親?給誰?”


    “太子元昊。”


    “那,那太後答應了麽?”


    趙禎輕輕搖頭:“當然沒有,我大宋不靠女人來治國,本國公主絕不和親,這是太祖當年傳下的祖訓,想來西夏也有耳聞,因此隻派了秘使求親,應是知道會被拒絕。隻是此事卻提醒太後,升國公主已到婚配年紀,雖然太後平日與雪兒並不親近,但還是要給雪兒尋一好人家,便問雪兒可有人選,於是雪兒便提了新科狀元陳世美……”


    “可其實雪兒喜歡的是秦湘蓮……”


    我靠到床頭喃喃道,閉上眼睛,似乎又看到趙雪那雙眩然欲泣的眼睛:“秦湘蓮體有殘疾,又是樂伎,太後萬萬不會同意的。可雪兒為何要跟太後說她想嫁陳世美?”


    “陳世美,其實是秦湘蓮的姐夫……”


    “姐夫?!”我坐起身來:“那,那姐姐是?!”


    “是萬花樓掌櫃——花迷花!展侍衛也是最近方查到的。”


    迷花……原來迷花是秦湘蓮的姐姐,難怪她對他處處維護……


    “當時陳世美隻是與花掌櫃兩情相悅,卻並未成婚,按說陳世美被公主看中,這等恩典勢必不能推卻,可不料秦湘蓮他竟想出這樣一招,竟聲稱自己與陳世美有龍陽之癖,斷袖之情!”趙禎苦笑著搖頭:“有這等惡習之人,太後又如何會同意,反將雪兒嗬斥一頓,若不是雪兒拚命苦求,陳世美的狀元也怕也難保,因此近些日子雪兒在宮中過得甚是淒苦。歸根結底,此事還是因太後平日待她不夠親厚的緣故,若是情同母女,她敢開口相求的話,何至於淪於此境!”


    我將手指豎在嘴前,壓低聲音道:“官家說話可要當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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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抱歉,還能說啥呢,不會太監的,但人在職場身不由已,我會盡量多更的……咩……(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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