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浩洋是領兵的將軍,一怒之下,氣勢全開,極為瘮人:“大公子從小在外麵長大,今天剛剛回到侯府,規矩什麽的都沒學,我讓你們把他帶給夫人了麽?!”


    有小丫鬟頂不住定武侯想要殺人一樣的視線,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抖著說:“是夫人……是夫人非要看看大公子的……”這丫鬟的聲音雖然小,可是四周更為安靜,於是就顯得這小丫鬟的話格外清晰。小丫鬟的話說完之後,周圍更是死一樣的寂靜。


    徐浩洋歎了一口氣,放下了男孩兒,讓人來把莊哥兒帶走。他聽著妻子在產房中的痛呼聲,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拿我的帖子,去請王院正。”王院正是太醫院的院正,是婦科聖手,要是能請動他老人家出診,夫人與小世子的命算是保下了大半。


    太醫院的老院正來的很快,這時候高夫人已經進了血房兩個時辰了,孩子還是沒有生下來。


    人命在前,王院正也顧不上那些虛禮,告了聲罪,就進了內室,留下定武侯一個人在屋外。


    天是陰沉沉的鉛灰色,就如同徐浩洋的心情一樣,王院正一進去就沒有了聲音,現在已經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徐浩洋有心問問眼下血房裏麵的情況怎麽樣了,又怕自己出聲驚擾了大夫,隻能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


    又過了一刻鍾,終於盼到了老院正出了血房,一張嘴卻是噩耗:“尊夫人的情況不是太好,本來就體弱,早產更是耗盡了力氣,老朽已經讓尊夫人含著參片提神了,再過一陣就給尊夫人施針。為了以防萬一,老朽還是要問一句,若有不測,侯爺是要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老院正看來是問多了這樣的問題,一句廢話沒有,幹淨利落地把這個殘酷的選擇擺到了徐浩洋的麵前。定武侯卻是頭一回遇見這樣的事,老院正的話把他嚇壞了,七尺男兒“咚”一下地在院子裏當著滿園子的下人,給老院正跪下了。


    老人家嚇了一跳,忙伸手去扶徐浩洋:“侯爺這是何意?”


    鐵骨錚錚的男人虎目含淚:“血房裏麵是我的妻子和孩子,院正讓我如何選擇啊!”


    老院正連忙安撫徐浩洋道:“侯爺莫慌,也不是說就真的到了那個程度,老朽隻是先跟侯爺報備一聲,以防萬一。侯爺還請迅速做決斷罷!時辰拖一刻,尊夫人就凶險一分。”


    徐浩洋也知道此時一分一毫都耽擱不起,頓了頓,艱難地說出了他的答案:“若是真的有意外……還請院正保全……拙荊。”


    保大人的與保孩子的,老院正都見得多了,聞言隻是點了點頭,轉身進了血房。


    不一會兒,裏麵就傳出一個女子力竭之後嘶啞的聲音:“保孩子!保我的孩子!!!”


    定武侯側過了臉,似乎是不再忍心聽女子的聲音。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漫漫長夜都已經漸漸過去,一聲清脆的嬰兒的啼哭終於劃破了清晨的寂靜,老嬤嬤喜滋滋地出來報喜:“恭喜侯爺!賀喜侯爺!夫人生了一位小公子!”


    徐浩洋大喜過望,就要往血房裏麵走,去看看自己的妻子,結果卻被老嬤嬤攔在了血房外麵:“夫人現在還見不得風,而且現在血房裏麵汙穢,侯爺還是在外麵稍等片刻。老奴去把小公子抱出來讓侯爺看看。”


    徐浩洋喜得不住地搓著手,快要三十歲的男人此刻就跟一個孩子一樣:“好的,好的,勞煩嬤嬤也跟夫人說一聲辛苦了。待她好些我就和兒子一起去看她。”


    老嬤嬤應了聲,反身就進了屋,可是過了很久也沒有把新生兒抱出來。


    徐浩洋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在門口向屋裏喊著:“嬤嬤?我兒呢?”


    老嬤嬤的聲音有些慌亂:“侯爺莫急,這就出來了,這就來。”一個大紅的小包裹在徐浩洋眼前一晃,徐浩洋還沒見到自己的兒子長得什麽樣,就被老嬤嬤又抱了回去。


    緊接著王院正的聲音隔牆響起:“侯爺莫怪,小公子是早產,身子有些弱,所以現在還不能抱給侯爺看。”


    徐浩洋雖然心裏著急,可是又不能真的闖進血房,隻能說:“那就有勞院正為我兒好好調養著。”


    這兵荒馬亂的一夜終於過去,徐浩洋看到天邊有一輪紅日緩緩升起,而他也早就把被帶走的莊哥兒忘到了腦後。


    莊哥兒一個人被關在了柴房,關了一夜,又餓又冷,蜷縮著抱緊了自己。這時候門“吱呀”一聲開了,走進來一位特別漂亮的姐姐。


    莊哥兒如小獸一般敏銳地抬頭,警惕地看著來人。


    芙蓉麵的女子甜甜一笑,變戲法一般,手上多出了兩塊點心,在莊哥兒眼前晃了一晃。


    一路長途跋涉,莊哥兒根本沒怎麽吃東西,徐浩洋一個大老爺們心粗,也不知道怎麽照顧孩子,他自己不餓就沒有帶莊哥兒吃東西。


    莊哥兒又被關了一夜,現在早就饑腸轆轆的了,一雙烏黑的大眼睛隨著女子手上的糕點滴溜溜轉著。


    那女子微笑著跟莊哥兒商量:“你叫我一句‘姐姐’,我就把這糕點給你吃好不好?”


    莊哥兒嗅了嗅空氣中的甜香,似乎是被這種好聞的味道蠱惑了,走近了兩步,伸手就想去搶女子手上的糕點,被女子敏捷地躲開了:“不行哦,不叫我的話,就沒有點心吃哦?”


    莊哥兒揉了揉饑腸轆轆的小肚子,仿佛是在權衡利弊,隔了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叫了一聲“姐姐”,叫完了就從女子手上把糕點搶了過來,三口兩口就吞下了一塊,女子見莊哥兒把糕點吃了,嘴角彎了一下,轉身就走了,還關上了柴房的門。


    但是女子沒有看到的是,莊哥兒吃完了一塊點心,咽了咽口水,就把另一塊兒點心小心翼翼地揣到了懷裏。


    這糕真甜,真好吃,他這輩子也沒吃過那麽好吃的東西,於是莊哥兒隻吃了一塊兒就不肯再吃了,把剩下的那一塊兒藏在衣襟裏,想著要是哪天阿母來了,也可以叫她嚐上一嚐。


    可是很快,莊哥兒就沒有心情想阿母了,他的肚子忽然開始很疼。小小的男孩兒蜷縮在地上,隻有一個感覺——疼。


    要疼死了。


    像是有人拿了一把刀子在肚子裏麵絞,莊哥兒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要被這把無形的“刀子”絞碎了。


    為什麽沒有人來管他?


    為什麽沒有人來救他?


    為什麽?


    昏迷之中,他覺得有一雙涼涼的手放在了自己滾燙的額頭上,莊哥兒掙紮著張開眼睛,麵前有模模糊糊的一張臉,劇痛讓莊哥兒看不清楚麵前的人,隻有一個聲音問他:“你怎麽還不死呢?怎麽還不死呢?”


    莊哥兒聽出這個聲音是剛才給他糕點的姐姐,他掙紮著抓住了那位姐姐的裙角,叫道:“好疼!好疼!救救我!救救我!”


    可是莊哥兒沒有聽到回音,他隻覺得有人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有一滴冰涼的水打在了他的臉上。


    過了好久好久,莊哥兒聽見有人“咣”地把門踢開,有人抱起他,有人給他喂下很苦很苦的藥,有人死死抱著他,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像破產的人抱住最後一箱珠寶。


    很久之後,莊哥兒才明白那天晚上自己到底經曆了什麽。可是他刻意地遺忘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再也沒有問起過那個姐姐怎麽樣了,也不曾說起自己是怎麽中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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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那一夜起,莊哥兒就離開了侯府,被徐浩洋秘密送到了一個莊子裏麵,莊子很小,卻讓莊哥兒覺得親切。


    從閻王手裏撿了一條命的男孩兒頭一次向父親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想見阿母。


    徐浩洋沉默了很久,用粗糙的大手摸了摸莊哥兒的頭,沉聲道:“等你長大了,就能見到你阿母了。”


    長大?


    要怎麽樣才算長大呢?


    莊哥兒就帶著這樣的疑惑,一天天地長大了。


    除了徐浩洋,沒有人知道這個孩子還活著——徐浩洋抹掉了這個兒子的存在。


    阿爹有時候會來看他,有時候很久很久都不會來,久到莊哥兒以為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出現了的時候,在莊哥兒八歲的那一年,徐浩洋把莊哥兒從莊子裏麵帶了出來。


    第二次踏入定武侯府,莊哥兒已經不記得四年前的自己是怎樣在這裏隻短短地待了一晚的了。他迎麵遇見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公子,生得眉目如畫,像女孩兒一樣精致,臉色卻過於蒼白,身體也格外瘦弱,跟人高馬大的莊哥兒比起來就更顯得瘦小孱弱了。


    那小公子看莊哥兒麵生,笑了笑:“你是誰?叫什麽名字?”


    莊哥兒想起了自己出門的時候,阿爹對自己的囑咐:“你從這個莊子裏麵走出去就不再是我徐浩洋的兒子,明白麽?莊哥兒要是想見你的阿母,就要說自己是徐家遠房的親戚,名字叫徐敏達。”


    莊哥兒應和著腦子裏麵父親的叮嚀,回答道:“……徐敏達。”


    我從此以後的名字,叫做徐敏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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