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莊哥兒多想有個阿爹——一起玩的小夥伴都有阿爹,隻有他沒有。莊哥兒也曾經問過阿母自己的阿爹去了哪裏?阿母隻是含淚跟他說,他的阿爹是個大英雄,是這世上頂頂厲害的男人,阿爹去打仗了,得勝了就會回來。


    幼小的男孩兒曾經無數次想象過阿爹得勝歸來的場景,阿爹一定比村頭的打鐵師傅還要強壯,比巷尾的屠夫還要厲害許多!


    可是莊哥兒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他們父子倆竟然會是這樣見麵的。


    莊哥兒咬著手指問:“阿母為什麽不跟上來?”


    那人皺了眉,低低地說:“你的母親在京城,你要忘了在村裏的這個人,這樣你才能活的更好,知道了麽?”


    四歲的莊哥兒不明白,他隻是有種預感,他覺得自己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阿母了,於是大聲地哭了起來。


    父子倆回到崇都的時候,正是大雪的節氣,滿天飛瓊,如鵝毛亂剪,父子兩人身上都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雪霰。


    男孩兒的衣衫單薄,男人把身上的大麾解下來給男孩兒披上,大麾還帶著男人的體溫,莊哥兒覺得自己的身上不再那麽冷了。


    父親好像很是高興,一個勁地對他說:“要聽你娘親的話,要乖,知道麽?你娘親很快就會給你添一個小弟弟,你開不開心?”


    要莊哥兒如何開心?忽然一下子不知從那裏冒出來這麽個父親,二話不說就把他從阿母身邊帶開,硬塞給他一個新的娘親。要他怎麽開心?可是莊哥兒不說,沒有爹的孩子,早熟得很,把高興不高興都藏在心裏,什麽都不說。


    不過莊哥兒到底還是個孩子,一進府就忘記了之前讓他不高興的話,好奇地四處張望起來,看什麽都很新鮮,怎麽都看不夠——


    阿爹住的屋子好大啊,就是以前村東頭劉老爺的房子也沒有這麽大,這麽漂亮啊。阿爹住的地方竟然還有一個水塘!這水塘比村裏的水塘還要大上一圈呢?不知道到了春天冰化了的時候會不會有魚?想到魚,莊哥兒覺得自己肚子餓了,暗暗咽了一口口水。


    阿爹和莊哥兒這一路上遇見了不少的人,他們都穿著差不多的衣服,每個人見到阿爹都會恭恭敬敬地行禮,叫他“侯爺”。


    莊哥兒有些奇怪,阿爹為什麽會有這麽奇怪的一個名字——“猴爺”?哈哈哈哈哈,還“豬爺”還“狗爺”呢!


    莊哥兒得意於自己的小發現,偷偷地笑了起來。


    不一會,就有一個老太太走了過來,恭謹地彎下腰行禮,然後跟阿爹說了什麽,阿爹就把自己交給了她,轉身走了。


    那老婦人表麵上很開心的樣子,牽了莊哥兒的手,等阿爹走了,看不見阿爹的身影了,就狠狠在莊哥兒的手背上擰了一下,低聲罵道:“野種!”


    這話,在莊哥兒四年的生命中,已經聽過太多次——“沒爹的小畜生”、“小雜碎”、“沒人要的野種”,每當有小孩兒敢這樣叫他,莊哥兒就會發瘋一樣地跟他們打在一起。這次也不例外,莊哥兒像頭小獸一般,狠狠地踢在那老太太的小腿上,用了十成的力氣。


    老太太沒防備一個四歲的孩子,被莊哥兒踢了個正著,隻聽一聲殺豬一樣的嚎叫,老太太趴在了地上,捂著小腿不停地叫喚。


    莊哥兒退後兩步,用陰沉的孩子的目光看著冷冷看著她,那樣可怖的目光生生地逼得老婦人住了嘴。


    很快,有更多的人趕過來,人們七手八腳地扶起那老太太,另一些人亂哄哄地把莊哥兒拉走。莊哥兒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麽,奮力踢打著,可是很久沒有吃過東西的四歲的孩子能有什麽力氣呢?


    莊哥兒很快被那些人製服了,好在他們也沒有打莊哥兒,隻是摁著莊哥兒,給他把身上單薄的冬衣扒掉,把他摁在水裏,從頭發絲到腳趾頭都洗了一遍,再給他換上一套厚實的衣服。


    清洗幹淨的莊哥兒,穿著綾羅綢緞,幹幹淨淨,香噴噴,除了膚色還有些黝黑之外,已經差不多是崇都的高門大戶中小少爺的那副模樣了。


    穿戴一新的莊哥兒被帶到了一個很漂亮的女人麵前,那女人的肚子大得像一個球一樣,她捧著肚子,看著莊哥兒不說話。


    莊哥兒有些局促地動了動,這裏太好看了,也太香了,香到讓莊哥兒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屋子也大,來來往往的人都好看,光鮮亮麗,這個地方太好了,好到讓莊哥兒覺得不自在。


    良久,那個漂亮女人終於開了口:“這就是侯爺流落在外麵的兒子?”她的聲音很好聽,像泉水叮咚,說出來的話卻不是那麽動聽。女人以為莊哥兒是個小孩子,聽不出她話中的輕蔑,可是莊哥兒分辨得清清楚楚。


    有了之前老太太的教訓,早就有人在一旁盯著這個脾氣暴躁的孩子了,莊哥兒剛想動就被人摁住了,凶惡地喝道:“大膽!竟敢在夫人麵前不敬!”


    莊哥兒拚命地掙紮,卻被壓著抬不起頭來,他嗚嗚地叫著,扭動著,踢打著,卻始終無法擺脫掐住他的那雙手。


    女人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到了莊哥兒的耳朵裏麵:“侯爺是覺得我性子綿軟好欺負麽?我肚子裏麵的這個還沒生下來呢,就帶回了這麽大的一個兒子,侯爺這是要打我的臉麽?!”


    有另外的聲音勸道:“夫人您千萬消消氣呀。您現在肚子裏麵還懷著小世子,您要是真氣著了,小世子在娘的肚子裏也會替您揪心啊。”


    女人聽到旁人的勸說,不但沒有消氣,反而火上澆油,更加惱怒,聲音也大了起來:“小世子?嗬,我看他大概是想把這個外麵的野種立為世子吧!他這樣哪有把我、把高家放在眼裏?!他巴不得把我肚子裏麵的這個害死,好把這家產都給留他這小野種呢!”


    有更多的聲音上來勸女人:“哎喲我的夫人,這話可說不得,說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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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您跟個見不得光的孩子見識什麽呢?侯爺的心可是都在您身上啊。”


    “您肚子裏麵的是板上釘釘的世子,地上這個不過是一口飯養著就罷了,您要是為了這麽點小事,氣個好歹的,這怎麽值當呢?”


    眾人七嘴八舌地勸著,然而這些人卻沒能讓女人消氣,隻聽得她大聲道:“我這就回娘家去!這定武侯府我是待不了了!”


    “哎呀,夫人這是怎麽的?您消消氣!眼瞅著還有一個月您就要生了,在這個節骨眼上可不能回娘家呀,哎呀,您慢著點!慢點起身!”


    眾人百勸不住,莊哥兒眼看得那漂亮女人站起身,氣呼呼地繞過他就要往外麵走。可是走了沒有兩步,女人忽然“哎呦”一聲,軟了下去,抱著肚子,驚慌大叫:“嬤嬤!嬤嬤!我肚子疼!”


    周圍頓時大亂,人們也顧不得壓著莊哥兒了,周圍都是腳步聲,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小小的男孩兒。人們都在四處奔走,一邊跑一邊喊著:“夫人要生了!快去請太醫!快去把穩婆叫來!”


    屋子裏麵有種奇怪的味道散開,像是血的味道,卻又沒有那麽濃。


    莊哥兒趁著人們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屋子,在一個無人發現的角落蹲了下來,雙臂抱膝,把頭埋進了自己的胳膊,沙啞地喚了一聲:“阿母。”


    一盆盆的血水從裏麵被端出來,在嚴冬酷寒的室外騰起白霧。


    莊哥兒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隻看見很多的人焦急地來了又走,最後連阿爹都到了。


    阿爹行色匆匆,腳步還沒站穩就問剛才那個嬤嬤:“夫人怎麽樣了?”


    嬤嬤上了年紀,奔波了一路,渾身發抖,顫巍巍地對阿爹說:“侯爺!夫人是頭一胎,本就艱難,又是受了氣早產,太醫說很是危險……”嬤嬤說不下去了,老淚縱橫。


    這位嬤嬤是高夫人的奶母,從小看著高夫人長大的,對高夫人幾乎就像對她自己的女兒一樣親。現在高夫人難產,生死一線,老嬤嬤心中焦急又難過。


    莊哥兒的父親定武侯徐浩洋果然沒有錯過老嬤嬤特地放出來的話頭,皺了眉,敏銳地問道:“受氣?是什麽人給夫人氣受了?”


    老嬤嬤假意遲疑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地道:“是……大公子。”


    徐浩洋反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大公子”指的是誰,他視線往周圍一掃,習武的人五感敏銳,耳聰目明,隻一眼就看見了縮在陰暗角落裏麵的莊哥兒。他大步走過去,像提著一隻小動物一樣,拎著莊哥兒的領子把他提了起來,厲色問道:“你衝撞你母親了?”


    莊哥兒瞪著眼睛,一句話不說,倔強地看著阿爹。


    看著那張跟自己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幾乎一模一樣的神情,徐浩洋訓斥的話也說不出來了,隻能歎了口氣,問下人們:“是誰把大公子帶到夫人麵前的?”


    周圍的人噤若寒蟬。(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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