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徐子晉讚賞的眼神沒有逃過慕容伯嘉的眼睛,男孩兒的心裏升起一種隱秘的被肯定的欣喜,他被這種欣喜衝昏了頭腦,之前的謹小慎微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畫蛇添足地加上了一句點評:“依學生淺見,這些不過是二流人物。”


    徐子晉失笑,饒有興致地問:“那麽敢問小公子,一流人物是何等樣人?”


    慕容伯嘉誌得意滿:“正是江儒一脈。”


    一直在一旁靜聽二人對答的慕容丞相聽到兒子說出這句話就心道不好——慕容伯嘉到底年紀還是小了一些,這個馬屁拍的太露痕跡了。


    慕容睿剛想說點什麽補救一下,卻已經來不及了。


    徐子晉本就不想收慕容伯嘉為徒,他之前跟慕容伯嘉的一番問答也隻不過是為了引出慕容伯嘉輕狂的話罷了——不過是十歲的孩子,就算是有幾分心機,在徐子晉眼前還不夠看的,幾句言語就能讓他飄飄然了。慕容伯嘉自己送上門來,徐子晉哪有不抓住的道理。


    徐子晉並沒有接慕容伯嘉的話茬,白得有些透明的臉上掛著他一貫的有禮疏離的笑意,接下來的話像一盆冷水一樣澆滅了十歲男童之前的欣喜與自以為是。


    徐子晉說:“小公子天資聰穎,卻聰明太過,以致行事輕佻,投機取巧,蠅營狗苟。”


    投機取巧,蠅營狗苟?


    慕容伯嘉一愣,臉色頓時就變了,“噌”地站了起來,張嘴就想反駁徐子晉的話。


    他一個庶子,自出生那日就被人看不起,如果他不“蠅營狗苟”,盡力爭取,那還有什麽東西能給他剩下?


    徐子晉一出生就是嫡子,所有的東西都捧到了他的麵前,任他挑揀,這樣的人有什麽資格,有什麽資格說自己“蠅營狗苟”?!


    徐子晉仿佛預料到男孩兒的反應,淡淡地瞟了慕容伯嘉一眼,那一眼含了幾分冷淡,幾分不屑,像是一盆冰水,從慕容伯嘉的天靈蓋一直灌到腳底板。


    小男孩兒頓時打了個冷顫,噤若寒蟬,不敢再說一個字。他忽然迷迷糊糊地有一種感悟——在絕對的實力麵前,自己耍的這些小心思都是沒有用的。所謂“一力降十會”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慕容伯嘉的心中忽然湧起強烈的不甘,他雖然是庶出,但因為身為丞相公子的緣故,平時身邊的人對他都多有忍讓,慕容伯嘉其實從來沒有在一個人身上感受到這種實力、身份、地位的差別。


    首次親身感受到的這種雲泥之別,巨大的落差感把男孩兒從虛假的雲端拽落,跌了個滿身泥濘,狼狽不堪。


    慕容伯嘉麵色灰敗,眼中卻有一線不甘放棄的星光。他垂下眼,不想被徐子晉發現自己的異樣,他知道徐子晉現在已經輕視自己了,那麽最好的方法就是蟄伏起來,等徐子晉什麽時候完全放鬆了警惕,再抓住他話中的漏洞,逼他收自己為徒。


    慕容伯嘉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希望能夠拜徐子晉為師。這小小男孩兒所希望的,他想要的,從來不僅僅是這小小的慕容府,不困囿於一門一戶,他想要的是在大崇的朝堂上,慷慨激昂,指點江山!


    而江門門人的身份就是供他攀爬的一條通天路,慕容伯嘉說什麽也要抓住這次機會。


    徐子晉讀懂了男孩兒的眼神,那是對權力充滿了渴望的眼神,那是急於求成,不擇手段的眼神。


    徐子晉雖然理解慕容伯嘉對於權勢的渴望,但是他不想做了慕容伯嘉賴以晉升的跳板——這徒兒他是不會收的。


    不過徐子晉也不想跟慕容睿父子鬧僵,畢竟姑姑還是要嫁入慕容家的,真的撕破了臉,對誰都不好,他隻是想表明自己的態度而已。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了,徐子晉就沒有繼續在拜師的問題上糾纏,而是放軟了口氣,道:“小公子要是能收起那點小聰明,磨練磨練心性,過不了幾年,必成大器。”


    徐子晉在人家老子的麵前說兒子隻是“小聰明”、“蠅營狗苟”,慕容睿還沒跟他翻臉,涵養也真的是可以了,不愧是宰相肚裏能撐船。


    徐子晉又委婉地對慕容伯嘉說:“聽說小公子二月已經過了縣試?①”


    慕容伯嘉迅速收拾了一下心情,讓自己出口的話聽不出沮喪與顫抖:“是,徐先生有何教我?”


    “不敢言教。小公子年紀還小,過了府試,三年之後再考取秀才可能更穩妥一些。”


    徐子晉跟他的師父江儒一樣,都沒有參加過科舉。江儒是不屑於考取功名,徐子晉是沒有必要,定武侯的嫡子一出生,就有爵位等著他去繼承,一生的路其實已經被安排好了。除了身體原因讓他稍稍偏離了既定的路線之外,徐子晉實在是沒有去考舉科舉的理由。


    而慕容睿自己是正兒八經的科舉出身,童生試、鄉試、會試、殿試,一層層考出來的,對徐子晉這個沒有參加過科舉的毛頭小子的話頗有些不以為然,但是看在江儒的麵子上沒有表現出來罷了。


    見丞相大人有些猶豫,徐子晉看穿了慕容睿的想法,也不以為意,順著慕容睿的意思,又加了一句:“不過也可讓貴公子試試手,這種事情,經曆的多了,心神也會更穩一些。”


    徐子晉話音剛落,隻聽得一直沒有說話的慕容伯嘉忽然開口:“那若是我考上了呢?”


    徐子晉與慕容睿同時詫異回頭,隻見男孩兒漲紅了臉,大聲喊著:“那若是這次府試,我考過了呢?!”


    府試是童生試的第二場,在每年的四月舉行,考過了就稱“童生”。現在是暮春三月,距離考試隻還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


    徐子晉笑道:“憑小公子現如今的實力,府試你必定能過,不如我們拿六月的院試做賭怎樣?小公子若是此次過了院試,成了秀才,我便收你為徒。如何?”


    慕容伯嘉的眼睛裏麵迸出一道極亮的光:“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擲地有聲。


    安慈堂——


    男人們在正廳議事,女眷們則都在老夫人的安慈堂一邊嘰嘰喳喳說著閑話,一邊等著消息。


    今日慕容府女眷來的格外得全,就連經常不見人的二嬸嬸宋氏都出乎意料地帶著一雙兒女來了。


    兒子慕容鈺被宋氏留在了前廳,女兒慕容婉則跟在了宋氏身邊。


    此時宋氏正在絮絮叨叨地跟老夫人說著話,對徐子晉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話題兜兜轉轉都能被宋氏繞到徐子晉身上:什麽徐大公子一表人才,品貌出眾啊。什麽徐大公子已經是定武侯府世子了,隻待成年就可以繼承爵位啦。總之是把徐子晉誇成了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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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晉出眾,這安慈堂中人人都知道,可是向宋氏說的這般誇張,就有些過了。


    老夫人見二兒媳這副樣子,心中不喜,就不再多言。


    宋氏自己也不覺得尷尬,轉頭就跟張、趙兩位姨娘聊了起來,平日裏宋氏自恃身份,是不願意跟姨娘們搭話的。


    身為不能出內宅後院的姨娘,張氏和趙氏是沒有見過徐子晉的。


    今天聽到二房主母宋氏這樣盛讚徐子晉,張姨娘的心思立刻就活絡了——她的慕容嫣嫣今年剛剛好十三歲,也到了相看說親的時候了。這位小公子長得這般俊俏,又有大好的前程,跟嫣姐兒年紀又相仿,配嫣姐兒豈不是天作之合?


    張姨娘越想越美,幾乎已經想到女兒抱著漂亮的小外孫回門看她的情景了。


    正在張姨娘偷笑的時候,忽然一個清涼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暢想:“姨娘笑得這麽開心,是想到了什麽嗎?”


    張姨娘惱怒地一抬頭,正是慕容婧,清麗的少女似笑非笑看著自己,在少女洞明的目光之下自己剛才的那些想法仿佛都一覽無餘。


    張氏有些惱火,語氣硬邦邦的:“大小姐管得好寬,奴婢連笑一下都不行麽?”更關鍵的是,張姨娘一見到慕容婧,就想到慕容婧今年也是十四歲,也正值妙齡,又是嫡女,比起自己的嫣姐兒明顯更有優勢一些。張姨娘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姨娘說的哪裏話?我隻不過看姨娘笑的這麽開心,覺得姨娘是遇見了什麽好事,想讓姨娘說出來,讓咱們也都樂樂。”


    張姨娘氣鼓鼓地一轉身,不願意再理慕容婧。


    慕容婧也不以為意,意有所指地接著說:“要說起來,這位徐大公子,可是即將要成為咱們姻親的人,等新夫人進門之後,再見麵也不用那麽避諱了。”


    張氏心中一沉,是了,她怎麽忘了這茬?要是徐凝冰徐大小姐嫁入了慕容府,那兩家就是姻親,徐凝冰的侄子絕對沒有娶自己女兒的可能。


    張姨娘麵上顏色變幻不定,她本來就不想讓任何人以正妻的身份嫁進到慕容府來。現在以慕容嫣嫣終身大事的名義,她更有理由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了。隻不過,張氏到底是為了女兒還是為了自己,就隻有張氏自己才知道了。


    慕容婧見震懾到了張姨娘,便也不再多話——父親續弦這件事情,慕容婧不會讓任何人、任何事攪和了這件事。


    張氏的小算盤打得太明顯了,慕容婧少不得要敲打敲打。


    ①科舉製度,【童生試】分三場,縣試(二月)、府試(四月)和院試(大概是六月),考出來稱秀才,慕容伯嘉就是要去參加府試,徐子晉跟他打賭的那場考試是下一場院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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