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堯停下腳步,回頭望著她。


    寧嘉把手裏的東西往他懷裏一塞,掰開了一塊桃酥,不由分說地就往他嘴裏塞:“這個香甜,你快吃。”


    厲堯猝不及防被她塞了一嘴,人都愣住了。


    “吃啊,看著我做什麽?”寧嘉說道,“你一個人掙兩個人的工分,太辛苦了,得吃點好吃的補補。”


    “咳咳……”厲堯咳嗽了兩嗓子,才慢慢地將餅幹嚼碎了咽下去。


    香甜的味道在舌尖上蔓延,久久消散不去。


    “好吃吧?”寧嘉笑了,順手又往他嘴裏塞。


    厲堯急忙握住她的手腕:“我不吃。”


    “你吃,你幹活多,辛苦。別人不知道心疼你,你自己也得知道心疼自己。”寧嘉說道。


    厲堯心底那根弦被觸動了,他沒想到這樣關心的話,竟然是從寧嘉嘴裏說出來的。


    剛結婚的時候,她也會把好東西留著給他,但是,他心裏清楚,那隻是她在討好他而已。


    村裏人誰都知道,她喜歡他這副健壯的皮囊,所以才提出換親一事嫁給他。


    一到了晚上,她就糾纏著他親熱,不滿足就哭哭啼啼,要不然就使小性子。


    在他麵前她就是那幅樣子,在外人麵前她是又蠢又急躁,半點都不掩飾自己。


    所以,他不喜歡她。


    就在昨天,她像是變了個人,不再黏著他,說話做事的風格變了許多。


    見厲堯盯著她看,寧嘉有些心虛。


    該不會發現她的意圖了吧?


    好吧。


    她承認,這會兒她對厲堯好,純粹是為了拉攏他。


    要不然,那麽多魚怎麽賣啊?


    單憑她和安葉目前的本領,可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覺。


    但,她又不想讓厲堯誤會她當舔狗,見厲堯遲遲不說話,她便把桃酥塞進了自己嘴裏:“你不吃算了,我不過是看不過老太太的偏心而已。”


    說完,她把厲堯手上的東西又重新拿了過來,一轉身自己先走了,留厲堯一個人在原地思考人生吧。


    寧嘉和厲川兩人幾乎同時進了家門。


    招弟躲在院子的角落裏玩蚯蚓,見七叔回來了,她立刻就跑了過去,抱住他的大腿。


    “七叔,你陪我玩蚯蚓吧。”


    厲川心情煩躁,哪裏院子搭理她?


    “去去去,自己玩吧!”


    “等等。”招弟抱著厲川,使勁地在他的身上聞了半天,突然間大聲喊,“七叔身上有桃酥的味道,好香甜呀!七叔,我要吃桃酥!”


    “你是狗鼻子啊那麽靈!我哪兒有桃酥!”厲川聽到這兩個字心情更不好了,“跟你……”


    他看了一眼寧嘉,也沒敢說,讓招弟跟嬸嬸要。


    “跟你奶奶要。”厲川沒好氣的說道。


    許老太正好從屋裏出來,聽見這句話,瞪了厲川一眼:“我哪裏有這東西?”


    招弟饞的流口水:“奶奶,我就吃一小塊。”


    “奶奶這裏沒有,今天晚上有紅薯吃,給招弟兒吃一個甜甜的紅薯。”


    招弟大大的眼睛裏滿滿的失望:“哦。”


    這死老太太,心偏到山溝子裏去了!


    寧嘉看著孩子可憐,趁著院子裏沒人的時候,把她拉到一邊:“你等著,嬸嬸給你吃一塊。”


    招弟兒看著她的眼神怯怯的,都說這個嬸嬸不是個好人,她不敢靠近。


    寧嘉回屋把東西鎖進了櫃子裏,掰了一半桃酥塞進了招弟的手裏。


    “去找個沒人的地方吃!可別讓人瞧見了,也別說是我給的!要不然以後可就沒有的吃了。”寧嘉說道。


    招弟接過桃酥,衝她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


    她奶聲奶氣地說:“六嬸嬸沒有那麽壞!”


    “誰說我壞的?”


    “奶奶!她說你和五嬸嬸打架,你們倆都不是好人!你還把早飯喂狗,害我們都沒得吃。”招弟是個孩子,寧嘉問,她就一股腦都說了。


    寧嘉笑了笑:“快去吃吧!”


    招弟見過寧家和安葉打架,本來挺害怕她的,但這會兒見她笑眯眯的,好像也沒有那麽可怕了。


    她輕輕地咬了一口桃酥,甜得笑成了一朵花:“六嬸嬸,你要是不和五嬸嬸打架,那就更好了。”


    寧嘉忍不住笑了起來:“隻管吃你的桃酥,大人的事情小孩別管。去吧!”


    她抬手摸了摸招弟枯黃的頭發,眼神裏流露出一絲柔和。


    招弟拿著桃酥蹦蹦跳跳走了,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去吃。


    厲堯一進門,剛好撞見了這一幕。


    老太太太重男輕女,就連自己的親孫女也這麽對待。


    一塊桃酥都舍不得給孩子吃,卻留著偷偷地給老七。


    說來說去,她不過是看上了林曉溪的身份——京城裏來的知青,並且,聽說她爸還在大廠當廠長,母親是售貨員。


    老太太曾經讓人給孩子們算過命,說老七是最有出息的,將來能娶一個有錢人家的女兒,把她接到城裏去享福。


    她就認準了林曉曦就是算卦的瞎子說的那個人。


    所以……


    厲堯原本就對老太太的重男輕女不滿意,經過今天的事情,他對老太太心中的隔閡又多了一層。


    反倒是寧嘉,為了個雞蛋能鬧翻天的人,竟然願意給招弟一大塊桃酥吃,這倒是讓他沒想到的。


    入了夜。


    安葉插上門,把兩塊桃酥和一個白麵饅頭放在了厲旭的麵前。


    厲旭眼睛都瞪大了:“媳婦,你發財啦?還是這日子不過了?”


    安葉伸手就擰了他一把:“什麽叫日子不過了?你看看櫃子裏有錢嗎?每個月掙那麽點錢,你都上交給老太太,可給自己留一點?”


    厲旭:“那這東西是哪兒來的?”


    安葉冷笑:“你媽偷偷給老七的,讓老七給林曉曦的!讓我堵上了!東西都在這兒,你快吃吧。”


    厲旭堵心了:“老太太咋能這麽偏心?”


    “偏心的事兒多了,你才看見多少?這個家裏都除了你和老六兩個死心眼每個月按時給家裏交錢,其他人誰這麽幹?傻不傻?”安葉罵道。


    厲旭拿起饅頭狠狠咬了一口:“傻!確實傻!”


    “以後長點心眼!快吃吧!最近你也累了,多吃點補一補。”安葉軟硬兼施,把厲旭給拿捏得死死的。


    深夜,厲旭和厲堯兩兄弟都失了眠,翻騰了大半夜才睡著覺。


    寧嘉和安葉目的達到了,兩個人睡得香甜。


    次日,早飯的時候許老太發現自己的兩個兒子都沉著臉不說話,吃了飯扛著工具就去上工了。


    她納悶這是怎麽了?


    偷偷問了問老七,該不會是被發現了吧?


    老七心虛不敢說實話,便撒謊搪塞了過去。


    前幾天上工都在開荒田,北山半坡上的荒地都被開墾成了一層一層的梯田。


    地裏的活幹完了,便要去挖溝渠了。


    畢竟,不能光靠著挑水澆地,大隊裏買了一個煤油發動機,可以把水從低處抽到高處,再通過溝渠給各個田裏灌溉。


    昨天在家裏休息了一天之後,寧嘉和安葉跟著自己男人去上工了。


    趁著挖溝的時候,寧嘉蹭到了安葉旁邊低聲問她:“咋樣?有進展沒有?”


    安葉知道寧嘉問的是什麽意思,立刻點頭,飛快說道:“厲旭沒問題,就等你這邊了。”


    寧嘉低聲說道:“快了,厲堯這邊也動搖了。”


    “好,加把勁!等你好消息!”


    “嗯嗯。”


    兩個人說完話又飛快地分開,離得遠遠的,好像有多大的仇恨似的。


    正幹著活兒,烏雲終於拖不住水汽了,嘩啦一聲下起雨來了。


    “散了散了,今天下雨不幹了!歇了吧!”生產大隊長發話了,呼啦一下子人都散開了,往家裏跑去。


    安葉等著厲旭一起走,寧嘉則自己往回跑,絲毫不管厲堯。


    她可不想當舔狗招人煩,昨天的事情點到為止即可。


    冒著雨跑回了家,剛一進門,寧嘉就聽見屋裏頭一陣熱鬧的笑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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