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年下，宮裏今年新添了兩個小人兒，加上一眾仆侍，人氣旺盛撲鼻。
顧韜晦早早就開始置辦年貨，如今全部齊備，如果陛下沒有發話，那麽今年的慶典仍然跟往年一樣。
不過宮裏突然傳出消息說，今年因為利州受災，一切從簡，不應鋪張。所以年節的規模縮小了不少，就是做一些宗廟祭祀，這一下顧韜晦就輕鬆了很多。
一閑下來，就想著好久沒去雲門故徑，順便給玉瓏夫人帶些年貨過去。
見他來，玉瓏夫人笑道：“好巧，洛陽那邊送來幾壇杏花醹，還沒開封，今天你來我們吃紅泥火鍋。”
顧韜晦說：“正好付鵬醃製的獐子肉，我拿了些過來，拿它來熬湯底，豈不比你慣常用的火腿強？”
玉瓏夫人笑回道：“還是你想得周到，不白吃。你今兒想翻挽月還是如嫣，兩個小妮子都有空呢。”
顧韜晦想了想說：“兩人一起吧，吃火鍋多點人熱鬧，如果她們臨時有事，去接待別人也可以。”
玉瓏夫人斜睨他一眼說：“你胃口倒大，麵麵俱到，好的，快過年了，就讓你一次吃個飽。”
身體裏麵的仲青更興奮：“哇，又可以聽到如嫣的天籟之音了。”
結果兩姝手挽手走進門來，人還未到，挽月的聲音就先到了：“顧大人今天這麽閑？還以為年前你會忙得腳不沾地呢。”
顧韜晦笑道：“你們也很閑啊，尤其是如嫣，我還是第一次沒有預約就見到如嫣了。”
如嫣行了個福禮，微笑著道：“也是湊巧，剛好之前約定的長春府三公子爽了約，我就偷得浮生半日閑了。”
顧韜晦說：“那我們就有耳福了。”
玉瓏夫人插言道：“剛好熬火鍋底湯要一點時間，我們就邊飲酒邊聽曲吧。”
挽月搶著說：“如嫣妹妹最近製了一首新曲，不如彈出來我們大家聽個新鮮？”
顧韜晦拿眼光詢問如嫣，如嫣指了一下挽月說：“就你機靈，連這個也知道。好吧，要過新年了，應個景，我讓人把琴架抬來，就在這屋裏吧，不用再折騰換新的地方。”
於是小丫鬟答應著下去。
挽月拍手道：“今天好熱鬧，有吃有喝有玩，顧大人看還缺什麽？”
顧韜晦笑道：“缺個唱曲的，你來吧。”
挽月嘟了嘴，說道：“專挑人不會的，顧大人還真是，奚落人還這麽文雅。”
如嫣笑道：“逗你玩呢，顧大人一向不喜歡聽曲，難不成為你改了性？”
挽月笑中帶了一點點刺，說：“妹妹好細心，連顧大人這些小習慣也沒瞞過你眼。”
如嫣淡淡地道：“觀察客人，本來就是我們這一行的看家本領，更何況顧大人遠非客人可比。”
顧韜晦心中微動，仲青在心裏呐喊：“這如嫣不簡單呢，觀察細致入微。”
說話間，箜篌搬了進來，如嫣淨了手，坐到琴邊，試了幾下音，於是說道：“這支新曲是我跟端木公子一起製作的，借鑒了一個失傳的古琴譜殘本，加以增補而成。曲意取自於賈島的‘山鍾夜渡空江水，汀月寒生古石樓’。”
此詩描述的是深秋的景色，帶著一絲涼意，在冬日彈奏，烘托了淒清之意境，但房間裏暖意融融，酒酣耳熱，又別是一番降火的效果。隻見一輪秋月誕生於寒江之上，波光瀲灩，纖塵不染，而古寺的鍾聲漸隱，江畔的碉樓肅立，恍惚有一個背影映照於天地之間，寥落枯寂，江闊山空。
顧韜晦聽罷半晌無法言語，隻是覺得個人十分渺小，相對於萬古時空而言。想到仲青給他講的未來的故事，以及往後一千年國家的興衰沉浮，突然意興闌珊，覺得囿於一方天地，卻爭來爭去，如同被圈養的雞，為爭一口食糧而大打其手，實在沒有意義。
如嫣起身福了一福，回到了座位上，挽月的笑聲打破了這方寂靜：“如嫣妹妹絕妙的琴音，讓顧大人都入迷了。”
顧韜晦這才恍神，笑道：“如嫣姑娘新曲頗有古意，在下一時忘情，著相了。”
玉瓏夫人也笑著舉杯說道：“為這新作首奏，我們也來幹杯慶祝一番。”
於是大家舉杯共賀，如嫣滿飲之後說道：“端木公子倒是幫了很多，當時此曲的結尾我一直收不住，總覺得十分不自然，收得突兀。端木公子提供了一個思路，他說不妨借鑒廣陵散的收筆，把離別之間融於滄海之間，再用古寺鍾聲壓住琴音，這才有了現在的版本。”
顧韜晦恍然，說道：“端木公子的氣魄宏大，難怪調子裏的兒女情長最終歸於黍離之思。”
如嫣點頭，說：“是的，深化了主題。”
說笑間，火鍋可以開始使用了。因為湯底是肉葷為主，湯濃脂膩，於是現燙的都是蔬菜，諸如藕片、菌菇、瓜茄之類，甚是清爽。
這杏花醹甜中帶酸，酒味淺淡，適合女子飲用，所以顧韜晦喝起來完全沒有心理負擔，一直喝到深夜，才起身說今天就不歇在這裏了，明天一早還要趕去宮裏。然後一人一馬悠哉遊哉地騎回自家巷陌。
仲青說：“今晚月色真好，你為什麽不留在雲門？我看挽月滿臉失望。”
顧韜晦說：“不練功了嗎？一日不輟，方能成器。”
仲青說：“還真是，自從開始練功之後，你再沒有宿過雲門故徑，會不會讓她們起疑心？”
顧韜晦說：“回歸家庭做一個好男人，還需要理由嗎？”
仲青打出一行字：“嘖嘖嘖嘖嘖……”
冬夜的明月，使得周圍的景物更加慘淡。二皇子府上，吏部尚書任皞也正在跟二皇子商議著什麽。
二皇子誌得意滿地說：“老師如何評價我此次利州之行？”
任皞撚須說：“我打中上，你第一次外出辦事，能夠有這樣的結果，陛下是滿意的。從陛下給的賞賜就可以看出來。而且陛下對兩次行刺事件尤為震怒，也可看作是對你的擔心和維護。這是正麵的反饋。”
二皇子假意謙虛道：“這也是老師教導得好，而且給我配備的人員也非常盡職。”
任皞話鋒一轉：“不過，我也要批評幾句。第一，這次賑災留了尾巴，這個尾巴就是利州知府，你的後續措施的落實全部要靠利州知府的配合，但你有沒有想過？知府一是能力有限，二是四皇子的人，他怎麽可能毫無私心的為你抬轎子？你那幾條措施都還不錯，購糧、葬屍、搭棚、防疫，但都需要持之以恒地執行。而你現在回來了，那邊沒有自己的人盯著，執行不到位怎麽辦？陽奉陰違怎麽辦？”
二皇子冷汗直下，的確是自己考慮不周，他不恥下問：“那老師覺得應該怎麽樣？”
任皞斬釘截鐵地說：“應該一竿子插到底，直接把利州知府擼了，換成我們的人。你這次是帶著尚方寶劍去的，不用白不用，事急從權，加上我又是吏部尚書，官吏的罷免我自會給你兜底，所以你做事畏首畏腳，養虎為患。”
二皇子虛心接受，任皞又說：“第二，抓到殺手之後，你自己做了一些手腳，無中生有地把嫌疑引向了四皇子那邊。策略不錯，但手段拙劣，你以為抓一個四皇子的眼線小丫鬟就能夠逼得他們狗急跳牆，差遠了。事實上，如果不是節外生枝，四皇子那邊隻需要讓小丫鬟跟商四見麵，一切就會真相大白。隻是有人把小丫鬟弄死了，可以說是你出了昏招，但有人出了比你更昏的招，所以才解救了你。不然，以陛下的精明，怎麽可能不會察覺是你的手段？更何況商四是陛下的人，他從頭至尾跟著你，你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線，隻需要把前後證據一對，你的算盤就全部顯現。”
二皇子真的覺得後怕了，自己也是無知者無畏，敢下這大的一盤棋。從另一個角度說，自己能夠順利過關，是不是老天爺在暗中關照，那是不是說明自己才是真龍天子？
任皞及時打斷了他的臆測：“你不要胡思亂想，腳踏實地才是最重要的。現在有一關你還沒有過去，就是無影對你的追殺。你在府中，相對比較安全，但你不可能一直窩在府上，所以這個影響對你來說很大。當然，如果陛下出麵解決此事，也許會有一絲轉機。”
二皇子考慮了一下，說：“那我直接向父皇稟明此事？相信商四也已經跟父皇說過了。”
任皞點頭道：“陛下沒有把商四從你府上撤回宮裏，就是讓他繼續保護你。你也不能大意，無影是很厲害的殺手組織，尤其是傳說中的天字號殺手。”
二皇子笑道：“這個請老師放心，我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任皞又問：“陳昇辦事如何？這次跟你合作可還滿意？”
二皇子說：“挺好，老師給的人，能力自然沒得說。”
任皞說：“那我就把他留給你了，你也缺人手，他在謀略方麵的確很擅長。”
二皇子喜出望外，說：“謝謝老師！我一定不辜負老師的信任。”
任皞說：“陛下接下來可能會允許你上朝旁聽，這是其他皇子都沒有的殊榮，也是東宮獨享的權利，所以你要多聽少動，低調處事。另外也會成為眾矢之的，現在旨意尚未下達，你這段時間一定要謹慎又謹慎，守住得之不易的勝利果實。”
二皇子答應下來，二人結束這次見麵。
次日一早，禦書房，早朝下來的輔仁帝看著任皞呈上的奏章，心緒煩亂。
那是任皞作出的對利州知府因賑災不力而降職降級的建議，輔仁帝知道其中的原因，他隻是在想要不要讓二皇子得到更多。
正舉棋不定的時候，舒公公進來稟告：“四皇子求見，陛下是否同意？”
輔仁帝想了想，點頭道：“就讓他進來吧。”
不一會兒，四皇子進到書房，低頭下跪：“兒臣見過父皇。”
輔仁帝露出微笑，問他：“今天有何事，要來朕書房？”
四皇子跪著說：“兒臣是來向父皇請罪的。”
輔仁帝依然掛著微笑，問道：“何罪之有？”
四皇子說：“前兒個二哥府上有小丫鬟自殺，是我安插在二哥身邊的人，請父皇恕罪。”
輔仁帝淡然說道：“你們兄弟之間互相塞人，這個我不管，畢竟想了解對方在做什麽，這也無可厚非。但是，不能有更進一步的動作，比如暗殺一類，這就破了朕的底限。”
四皇子急急說：“我是冤枉的，我也不知道怎麽這事就賴在了我身上。二哥的侍女被人掉包，這本與我無關，但突然傳出消息說是那小丫鬟傳了侍女家中老人病故的話，才出的事。但是，我怎麽會讓我的人來傳這個話，我又沒有委托什麽殺手組織去殺二哥。還想著身正不怕影子斜，讓小丫鬟當堂對質，也能洗清我的冤屈。結果小丫鬟自殺，反而把傳話這件事弄得死無對證了。父皇明鑒，如果是我做的，肯定會怕對質，但如果不是我做的，我就絕不會動小丫鬟一根汗毛。二哥府上戒備森嚴，我的人已經暴露，哪裏還有能力再去把她殺死。”
輔仁帝停了一會，打量著惶恐不安的四皇子，而後才笑了一下：“多大點事，朕又不是老糊塗了，連這點因果都看不透徹。起來吧，地上涼。”
四皇子這才唯唯喏喏地站起來，眼淚汪汪地看著輔仁帝，皇帝心中觸動，歎了一聲，心底柔情泛起：“你們兄弟爭鋒相對，我本不願幹涉，不經過重重曆險，怎麽當得好一國之君？隻是，有一個前提，就是要守規矩，如果二話不說，隻拿著大刀砍，誰的武力值更高，殺了對方，誰就能坐龍椅？哪有這麽簡單。”
停了一下，輔仁帝又說：“你的年齡最小，本不應該太早介入這種競爭，但時間不等人，這是你的劣勢，也是你的優勢。優勢就是，你是我最疼愛的皇子，我本不願你過得太辛苦，想讓你做一個富貴王爺，你可以不入局的。”
四皇子抬眼看著輔仁帝，懇切地說：“父皇的心情，兒臣明白。兒臣也隻是想自保而已，如果沒有一點手段，任人宰割，這富貴王爺也坐不長久。希望父皇體諒。”
輔仁帝沉默片刻，於是說：“既然你一定要進來，那就作好被人攻擊的心理準備吧。利州知府賑災不力，朕有意加以懲戒，也算是對你進行敲打吧。做事一定要謹小慎微，不要給人留下把柄。這一次，就當是買個教訓。”
四皇子叩首，說道：“兒臣明白，謝父皇提醒。”
顧韜晦早早就開始置辦年貨，如今全部齊備，如果陛下沒有發話，那麽今年的慶典仍然跟往年一樣。
不過宮裏突然傳出消息說，今年因為利州受災，一切從簡，不應鋪張。所以年節的規模縮小了不少，就是做一些宗廟祭祀，這一下顧韜晦就輕鬆了很多。
一閑下來，就想著好久沒去雲門故徑，順便給玉瓏夫人帶些年貨過去。
見他來，玉瓏夫人笑道：“好巧，洛陽那邊送來幾壇杏花醹，還沒開封，今天你來我們吃紅泥火鍋。”
顧韜晦說：“正好付鵬醃製的獐子肉，我拿了些過來，拿它來熬湯底，豈不比你慣常用的火腿強？”
玉瓏夫人笑回道：“還是你想得周到，不白吃。你今兒想翻挽月還是如嫣，兩個小妮子都有空呢。”
顧韜晦想了想說：“兩人一起吧，吃火鍋多點人熱鬧，如果她們臨時有事，去接待別人也可以。”
玉瓏夫人斜睨他一眼說：“你胃口倒大，麵麵俱到，好的，快過年了，就讓你一次吃個飽。”
身體裏麵的仲青更興奮：“哇，又可以聽到如嫣的天籟之音了。”
結果兩姝手挽手走進門來，人還未到，挽月的聲音就先到了：“顧大人今天這麽閑？還以為年前你會忙得腳不沾地呢。”
顧韜晦笑道：“你們也很閑啊，尤其是如嫣，我還是第一次沒有預約就見到如嫣了。”
如嫣行了個福禮，微笑著道：“也是湊巧，剛好之前約定的長春府三公子爽了約，我就偷得浮生半日閑了。”
顧韜晦說：“那我們就有耳福了。”
玉瓏夫人插言道：“剛好熬火鍋底湯要一點時間，我們就邊飲酒邊聽曲吧。”
挽月搶著說：“如嫣妹妹最近製了一首新曲，不如彈出來我們大家聽個新鮮？”
顧韜晦拿眼光詢問如嫣，如嫣指了一下挽月說：“就你機靈，連這個也知道。好吧，要過新年了，應個景，我讓人把琴架抬來，就在這屋裏吧，不用再折騰換新的地方。”
於是小丫鬟答應著下去。
挽月拍手道：“今天好熱鬧，有吃有喝有玩，顧大人看還缺什麽？”
顧韜晦笑道：“缺個唱曲的，你來吧。”
挽月嘟了嘴，說道：“專挑人不會的，顧大人還真是，奚落人還這麽文雅。”
如嫣笑道：“逗你玩呢，顧大人一向不喜歡聽曲，難不成為你改了性？”
挽月笑中帶了一點點刺，說：“妹妹好細心，連顧大人這些小習慣也沒瞞過你眼。”
如嫣淡淡地道：“觀察客人，本來就是我們這一行的看家本領，更何況顧大人遠非客人可比。”
顧韜晦心中微動，仲青在心裏呐喊：“這如嫣不簡單呢，觀察細致入微。”
說話間，箜篌搬了進來，如嫣淨了手，坐到琴邊，試了幾下音，於是說道：“這支新曲是我跟端木公子一起製作的，借鑒了一個失傳的古琴譜殘本，加以增補而成。曲意取自於賈島的‘山鍾夜渡空江水，汀月寒生古石樓’。”
此詩描述的是深秋的景色，帶著一絲涼意，在冬日彈奏，烘托了淒清之意境，但房間裏暖意融融，酒酣耳熱，又別是一番降火的效果。隻見一輪秋月誕生於寒江之上，波光瀲灩，纖塵不染，而古寺的鍾聲漸隱，江畔的碉樓肅立，恍惚有一個背影映照於天地之間，寥落枯寂，江闊山空。
顧韜晦聽罷半晌無法言語，隻是覺得個人十分渺小，相對於萬古時空而言。想到仲青給他講的未來的故事，以及往後一千年國家的興衰沉浮，突然意興闌珊，覺得囿於一方天地，卻爭來爭去，如同被圈養的雞，為爭一口食糧而大打其手，實在沒有意義。
如嫣起身福了一福，回到了座位上，挽月的笑聲打破了這方寂靜：“如嫣妹妹絕妙的琴音，讓顧大人都入迷了。”
顧韜晦這才恍神，笑道：“如嫣姑娘新曲頗有古意，在下一時忘情，著相了。”
玉瓏夫人也笑著舉杯說道：“為這新作首奏，我們也來幹杯慶祝一番。”
於是大家舉杯共賀，如嫣滿飲之後說道：“端木公子倒是幫了很多，當時此曲的結尾我一直收不住，總覺得十分不自然，收得突兀。端木公子提供了一個思路，他說不妨借鑒廣陵散的收筆，把離別之間融於滄海之間，再用古寺鍾聲壓住琴音，這才有了現在的版本。”
顧韜晦恍然，說道：“端木公子的氣魄宏大，難怪調子裏的兒女情長最終歸於黍離之思。”
如嫣點頭，說：“是的，深化了主題。”
說笑間，火鍋可以開始使用了。因為湯底是肉葷為主，湯濃脂膩，於是現燙的都是蔬菜，諸如藕片、菌菇、瓜茄之類，甚是清爽。
這杏花醹甜中帶酸，酒味淺淡，適合女子飲用，所以顧韜晦喝起來完全沒有心理負擔，一直喝到深夜，才起身說今天就不歇在這裏了，明天一早還要趕去宮裏。然後一人一馬悠哉遊哉地騎回自家巷陌。
仲青說：“今晚月色真好，你為什麽不留在雲門？我看挽月滿臉失望。”
顧韜晦說：“不練功了嗎？一日不輟，方能成器。”
仲青說：“還真是，自從開始練功之後，你再沒有宿過雲門故徑，會不會讓她們起疑心？”
顧韜晦說：“回歸家庭做一個好男人，還需要理由嗎？”
仲青打出一行字：“嘖嘖嘖嘖嘖……”
冬夜的明月，使得周圍的景物更加慘淡。二皇子府上，吏部尚書任皞也正在跟二皇子商議著什麽。
二皇子誌得意滿地說：“老師如何評價我此次利州之行？”
任皞撚須說：“我打中上，你第一次外出辦事，能夠有這樣的結果，陛下是滿意的。從陛下給的賞賜就可以看出來。而且陛下對兩次行刺事件尤為震怒，也可看作是對你的擔心和維護。這是正麵的反饋。”
二皇子假意謙虛道：“這也是老師教導得好，而且給我配備的人員也非常盡職。”
任皞話鋒一轉：“不過，我也要批評幾句。第一，這次賑災留了尾巴，這個尾巴就是利州知府，你的後續措施的落實全部要靠利州知府的配合，但你有沒有想過？知府一是能力有限，二是四皇子的人，他怎麽可能毫無私心的為你抬轎子？你那幾條措施都還不錯，購糧、葬屍、搭棚、防疫，但都需要持之以恒地執行。而你現在回來了，那邊沒有自己的人盯著，執行不到位怎麽辦？陽奉陰違怎麽辦？”
二皇子冷汗直下，的確是自己考慮不周，他不恥下問：“那老師覺得應該怎麽樣？”
任皞斬釘截鐵地說：“應該一竿子插到底，直接把利州知府擼了，換成我們的人。你這次是帶著尚方寶劍去的，不用白不用，事急從權，加上我又是吏部尚書，官吏的罷免我自會給你兜底，所以你做事畏首畏腳，養虎為患。”
二皇子虛心接受，任皞又說：“第二，抓到殺手之後，你自己做了一些手腳，無中生有地把嫌疑引向了四皇子那邊。策略不錯，但手段拙劣，你以為抓一個四皇子的眼線小丫鬟就能夠逼得他們狗急跳牆，差遠了。事實上，如果不是節外生枝，四皇子那邊隻需要讓小丫鬟跟商四見麵，一切就會真相大白。隻是有人把小丫鬟弄死了，可以說是你出了昏招，但有人出了比你更昏的招，所以才解救了你。不然，以陛下的精明，怎麽可能不會察覺是你的手段？更何況商四是陛下的人，他從頭至尾跟著你，你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線，隻需要把前後證據一對，你的算盤就全部顯現。”
二皇子真的覺得後怕了，自己也是無知者無畏，敢下這大的一盤棋。從另一個角度說，自己能夠順利過關，是不是老天爺在暗中關照，那是不是說明自己才是真龍天子？
任皞及時打斷了他的臆測：“你不要胡思亂想，腳踏實地才是最重要的。現在有一關你還沒有過去，就是無影對你的追殺。你在府中，相對比較安全，但你不可能一直窩在府上，所以這個影響對你來說很大。當然，如果陛下出麵解決此事，也許會有一絲轉機。”
二皇子考慮了一下，說：“那我直接向父皇稟明此事？相信商四也已經跟父皇說過了。”
任皞點頭道：“陛下沒有把商四從你府上撤回宮裏，就是讓他繼續保護你。你也不能大意，無影是很厲害的殺手組織，尤其是傳說中的天字號殺手。”
二皇子笑道：“這個請老師放心，我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任皞又問：“陳昇辦事如何？這次跟你合作可還滿意？”
二皇子說：“挺好，老師給的人，能力自然沒得說。”
任皞說：“那我就把他留給你了，你也缺人手，他在謀略方麵的確很擅長。”
二皇子喜出望外，說：“謝謝老師！我一定不辜負老師的信任。”
任皞說：“陛下接下來可能會允許你上朝旁聽，這是其他皇子都沒有的殊榮，也是東宮獨享的權利，所以你要多聽少動，低調處事。另外也會成為眾矢之的，現在旨意尚未下達，你這段時間一定要謹慎又謹慎，守住得之不易的勝利果實。”
二皇子答應下來，二人結束這次見麵。
次日一早，禦書房，早朝下來的輔仁帝看著任皞呈上的奏章，心緒煩亂。
那是任皞作出的對利州知府因賑災不力而降職降級的建議，輔仁帝知道其中的原因，他隻是在想要不要讓二皇子得到更多。
正舉棋不定的時候，舒公公進來稟告：“四皇子求見，陛下是否同意？”
輔仁帝想了想，點頭道：“就讓他進來吧。”
不一會兒，四皇子進到書房，低頭下跪：“兒臣見過父皇。”
輔仁帝露出微笑，問他：“今天有何事，要來朕書房？”
四皇子跪著說：“兒臣是來向父皇請罪的。”
輔仁帝依然掛著微笑，問道：“何罪之有？”
四皇子說：“前兒個二哥府上有小丫鬟自殺，是我安插在二哥身邊的人，請父皇恕罪。”
輔仁帝淡然說道：“你們兄弟之間互相塞人，這個我不管，畢竟想了解對方在做什麽，這也無可厚非。但是，不能有更進一步的動作，比如暗殺一類，這就破了朕的底限。”
四皇子急急說：“我是冤枉的，我也不知道怎麽這事就賴在了我身上。二哥的侍女被人掉包，這本與我無關，但突然傳出消息說是那小丫鬟傳了侍女家中老人病故的話，才出的事。但是，我怎麽會讓我的人來傳這個話，我又沒有委托什麽殺手組織去殺二哥。還想著身正不怕影子斜，讓小丫鬟當堂對質，也能洗清我的冤屈。結果小丫鬟自殺，反而把傳話這件事弄得死無對證了。父皇明鑒，如果是我做的，肯定會怕對質，但如果不是我做的，我就絕不會動小丫鬟一根汗毛。二哥府上戒備森嚴，我的人已經暴露，哪裏還有能力再去把她殺死。”
輔仁帝停了一會，打量著惶恐不安的四皇子，而後才笑了一下：“多大點事，朕又不是老糊塗了，連這點因果都看不透徹。起來吧，地上涼。”
四皇子這才唯唯喏喏地站起來，眼淚汪汪地看著輔仁帝，皇帝心中觸動，歎了一聲，心底柔情泛起：“你們兄弟爭鋒相對，我本不願幹涉，不經過重重曆險，怎麽當得好一國之君？隻是，有一個前提，就是要守規矩，如果二話不說，隻拿著大刀砍，誰的武力值更高，殺了對方，誰就能坐龍椅？哪有這麽簡單。”
停了一下，輔仁帝又說：“你的年齡最小，本不應該太早介入這種競爭，但時間不等人，這是你的劣勢，也是你的優勢。優勢就是，你是我最疼愛的皇子，我本不願你過得太辛苦，想讓你做一個富貴王爺，你可以不入局的。”
四皇子抬眼看著輔仁帝，懇切地說：“父皇的心情，兒臣明白。兒臣也隻是想自保而已，如果沒有一點手段，任人宰割，這富貴王爺也坐不長久。希望父皇體諒。”
輔仁帝沉默片刻，於是說：“既然你一定要進來，那就作好被人攻擊的心理準備吧。利州知府賑災不力，朕有意加以懲戒，也算是對你進行敲打吧。做事一定要謹小慎微，不要給人留下把柄。這一次，就當是買個教訓。”
四皇子叩首，說道：“兒臣明白，謝父皇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