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物,一個個的都是廢物,連個小孩子都找不到。”高雲霄聽到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給我加大範圍去找,天亮之前要是還找不到,我把你們一個個的腿都打折。”


    這是高四的聲音,小丫頭聽了出來。前兩天他還來找過婆婆。


    可是聲音裏的暴怒,讓她更不敢出去了。


    “死老太婆,你最好保佑那個小丫頭能逃出去,不然落到我手裏,我非得扒了她的皮。”


    高四的話是什麽意思?高雲霄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對婆婆說這種話,可她立刻就意識到,高四要抓的人是她!


    怪不得婆婆要讓她藏起來。


    小心翼翼的又往洞裏挪了挪,小女孩用力的縮成一團,緊緊的抱住自己。此刻,她多想聽聽婆婆怎麽說,婆婆怎麽還不說話!


    高雲霄一直等到迷迷糊糊睡著,也沒有再聽到婆婆的聲音。


    害怕自己被高四抓到,此後的日子,小丫頭就安安靜靜的在洞裏熬著。


    白天還好說,天光能從縫隙透進來,院子裏會有人來回走動,說話,甚至有一天,院子裏格外熱鬧,她還聽到有人扯著嗓子喊了幾聲什麽。


    不過自那天之後,院子裏就恢複了安靜。


    高雲霄最害怕的就是夜晚,除了白日裏的孤單之外,她還要麵對無處不在的黑暗,和對婆婆無盡的思念。


    她再小,此時也明白,婆婆怕是不在了!


    那個會把她摟入懷裏親親的老人,永遠的離開了!


    六歲的小丫頭還思考不到未來,她現在隻想著外祖怎麽還不來?她想放聲大哭,像往常那樣,用哭聲把婆婆召來!


    人死了就不可能再回來,這個道理高雲霄懂得,就像爹娘那樣,任憑她怎麽哭鬧,他們還是沒有再出現過。


    可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雖然知道事實,可心裏還是存在著幻想,她固執的認為,如果可以大哭一場,婆婆聽到了,肯定會急急忙忙的趕來。婆婆答應過她,她們永遠不分開。


    哭聲會讓人發現她的存在,小女孩隻敢在無邊的黑暗裏小聲的嗚咽,直到精疲力盡昏睡過去,期盼著能在夢裏見到婆婆一麵。


    周彥昭的生日,高四送了兩個他精挑細選的小女孩過去,可看得出來,他並不滿意。


    高四沒敢放鬆警惕,一邊依舊派人守著村裏的出口,一邊又加派了人手去附近村裏尋找。


    賀含之一路風塵仆仆,和老家丁趕到了女婿的村裏,向人打聽許老太家的位置。


    兩人的動靜很快就傳到了高四的耳朵裏。


    女兒和女婿雖然訂的是娃娃親,可他們結親幾年,賀含之卻從未踏足過高家,並不知道女兒家的方向。


    挑了個年長點兒的後生,賀含之上前問路。


    “二奶奶家剛剛遭遇禍事,不知老伯可是來奔喪?我帶您過去。”


    聞聲趕來的高四主動上前要為賀含之引路,並不動聲色的跟他打聽來意。


    “我是來看我女兒的,年前聽說你們這兒遭了瘟疫,急得我和她娘吃不下,睡不著。偏偏還一點兒消息都打聽不到。一聽說長陵解了封禁,我這不,著急忙慌的就趕來了。你說的二奶奶不知道是哪一個?”


    賀含之充作毫不知情,因為許老太的信裏再三交代,讓他慎之又慎。


    “唉,就是您打聽的這家,我也不瞞您,這事兒其實想瞞也瞞不住。您這女婿,就是我兄弟,命苦,年前瘟疫,兩口子都沒能躲得過去,撇下寡母稚兒先走了。麻繩專挑細處斷,前幾天一場大火,又把二奶奶和小孫女都燒沒了。”


    高四惺惺作態,擠出兩滴鱷魚的眼淚。


    “你說什麽?”賀含之突然拔高了聲音問道。


    雖然已經早一步從許老太的信裏知道女兒女婿去世的消息,可當賀含之親身踏足女兒生活過的土地上時,這個噩耗還是讓他心中一痛,瞬間癱倒在老家丁的身上。


    高四觀察賀含之的反應不似作偽,心裏就放鬆了戒備,看來這老頭兒真是意外撞進來的。


    既然毫不知情,就應該早早打發了,以免影響他抓那小丫頭。


    高四和家丁將賀含之駕到車上,帶著他們去了許老太家。


    看著眼前的殘垣斷壁,一片焦土,賀含之心裏五味雜陳。許老太信裏說她拚了命也會護著孩子周全,之前他想象的無非是鄉間婦人的撒潑打滾,嚴重點或許是拿起菜刀嚇唬一下歹人。


    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老太太竟然勇毅決絕至此,真的是用性命給孩子換了個機會。


    從村口的盤查套話來看,小雲霄的處境是真的很危險。


    “這位兄弟,能不能勞煩你帶我這個家丁去準備些香燭紙錢,我想祭拜一下親家一家人。”


    賀含之躬身向高四行了一禮,從懷裏掏出一塊二兩重的銀子塞到他的手裏。


    高四掂了掂手裏的銀子,賀含之的要求並不過分,祭奠亡人,這是人之常情。轉身帶著老家丁離開,隻留下賀含之和騾車在這廢墟之上。


    環視四周,確定無不妥之處後,賀含之才按著許老太信裏說的位置,來到水缸邊上。


    仔細看了看,果然有一條小小的縫隙。


    他小聲試探著朝裏喊了聲,“雲霄,囡囡。我是你外公。”


    賀含之靜靜的等了一會兒,才聽見水缸下方傳來一陣敲擊聲。


    老頭兒趕忙使出吃奶的力氣,迅速將水缸挪開。


    水缸被挪開,一股溫暖的空氣撲麵而來,習慣了黑暗的高雲霄被眼前的強光刺激的不敢睜眼,雙手摸索著往外爬。


    賀含之一把撈出了孩子,帶著他躲進了水缸後麵。


    明白此時並不是敘舊的時機,賀含之自騾車上拿了條被子過來,將高雲霄打橫裹了進去,又原樣放回車上。她人小瘦弱,藏在被筒裏,根本就看不出來。


    留好呼吸用的縫隙,囑咐她不要出聲,賀含之又重新將水缸放回原位。


    這時高四帶著老家丁也走了回來。依舊站在一旁,不曾離開。


    賀含之點燃香燭,對著院子裏的廢墟開始祭拜起來。


    透過被子的縫隙,高雲霄此時也影影綽綽的看到了院子裏的情形。熟悉的屋子已經倒塌,角落裏的那棵大樹也被燒的隻剩一截樹幹,還是黑乎乎的焦炭。婆婆給她烙餅的灶房更是早已夷為平地。


    她的婆婆沒有了,家也沒有了。


    高雲霄覺得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昏昏沉沉的隻想睡覺。索性兩眼一閉,任自己陷入黑暗。趨利避害是人機體的本能,無論大人小孩,都會下意識的逃避讓自己痛苦的事情。


    看著眼前的那堆紙錢都化為灰燼,賀含之對著西方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長歎一聲,才拱手要和高四告辭。


    高四還虛情假意的要留他在自己家裏住兩天。


    “傷心之地,老夫隻想早點離開。何況家裏還有老妻,多謝兄弟美意了。賀某告辭。”


    賀含之衝高四擺擺手,帶著老家丁趕車離開了村子。走的時候暢通無阻。


    兩人一路沉默,不停的趕著大青騾,恨不得它能像馬兒一樣飛馳。


    直到走了有十幾裏的路程,賀含之提著的心才漸漸放了下來。


    刨開被筒,高雲霄還緊閉著雙眼。賀含之拿手一探,小孩子的額頭滾燙,甚至有些灼手,這是起了高熱。


    吩咐家丁往最近的鎮子上去,孩子在陰冷的地洞裏待了好幾天,又家逢如此大的變故,現在起了高熱,賀含之不敢大意,隻能先找個大夫給高雲霄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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