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丁找路人打聽了一番,距離此處最近的醫館在長陵縣城,約有二十裏路,二人不敢耽擱,立刻趕著騾車往縣城裏去。


    高雲霄躺在車上,嘴裏喃喃的說著胡話,賀含之湊近了才聽清楚,喊得是婆婆,你在哪裏?


    許是夢裏也沒有找到婆婆,小丫頭的眉頭緊緊的皺著。


    賀含之憐惜的看著高雲霄,這是他們爺孫倆第一次見麵。


    小丫頭雖然已經六歲了,但是身量明顯要比她母親小時候瘦弱,渾身上下沒有幾兩肉。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與他女兒有六七分相似。頭發稀疏枯黃,一身的衣物雖然沒有補丁,可從袖口磨損的程度也能看出,應該穿了很久了。


    許老太的信裏說這個孩子命苦,跟著她沒有享過什麽福,以後就把小雲霄托付給他了。


    賀含之看著高雲霄,想起他那早逝的女兒,心裏不免又是一陣悲痛。忍不住將孩子抱入懷裏,以後就有外祖父來保護你。


    騾車一路顛簸到了長陵縣城。


    賀含之交了入城費,跟守城的門衛打聽到醫館的位置。


    “你們去城東的本草堂吧,那裏的大夫雖然診費貴點,可醫術高明,為人公道。別耽誤了孩子的病情。”


    一名年輕的門衛上前檢查車上的物品,看見小女孩雙眼緊閉,臉色潮紅,好心的建議道。


    二人道謝,帶著孩子直奔本草堂。


    本草堂裏一溜的大藥櫃,幾名藥童來回忙碌著。一旁坐堂的是位老大夫,年齡和賀含之相仿。


    老大夫看賀含之抱著孩子進來,忙起身引著他將高雲霄放到一旁的小榻上。


    大夫仔細查看了一番,又認真搭了脈,才開口對著賀含之交代。


    “孩子受涼了,我先開副藥把燒退了。”


    大夫提筆寫了方子交給賀含之。


    “家裏是出了什麽事情嗎?從她的脈象上看,這孩子驚憂過度,傷了心脈,現在是心血耗傷,脾氣虧虛啊。”


    老大夫說著又細細的給高雲霄號脈。


    “不瞞大夫,家裏遭逢變故,這些時日疏忽,沒顧上孩子,讓她跟著遭了罪。”


    大夫的話讓賀含之心裏的愧疚更甚。


    “以後得好好養著了,這孩子表實裏虛,禁不得什麽閃失了。”


    “勞煩您給開個方子調養。孩子還小,可不能落了病根兒。”


    老大夫又給開了兩個調養的方子,賀含之讓藥童一起給抓了幾副。


    等待抓藥的間隙,有兩個身穿皂衣的衙役走了進來。


    衙役應該是跟大夫早就熟識,雙方互相拱手行了禮。年長些的衙役自懷裏拿出一張告示遞給老大夫。


    這是朝廷最新發布的詔書。朝廷的大小公示,都會在縣衙門口的八字牆上張貼。


    可是民間百姓大都不識字,遇到朝廷的重要詔書,衙門都會派人在醫館、學堂等地分別張貼。由醫館的大夫和學堂的夫子負責向百姓宣告詔書的內容,以便達到通曉萬民的目的。


    詔書剛被貼上,醫館門口就圍起了一圈的百姓。


    賀含之是識字的,他擠在人群裏匆匆看完了詔書的內容。


    “老爺,這上麵寫的是什麽啊?”老家丁不識字。


    “這是新皇登基的詔令。”賀含之將佶屈聱牙的官文給老家丁翻譯成他能聽懂的白話。


    “詔書上說,太子上個月得了急症暴斃,先皇悲痛欲絕,引發舊疾,前幾天也死了,就把皇位傳給了五皇子,就是現在的新皇帝,新皇帝要改元,還要大赦天下。”


    老家丁聽了點點頭,他活了這幾十年裏,都經曆了四次改元了。


    日子是越改越差,世道也是越改越亂。看來這皇帝也是不好當,個個活的還沒有他一個老家奴的壽命長。


    賀含之對此也沒有太大的感覺,天高皇帝遠,無論哪個人坐朝堂,老百姓無非就是吃喝二字,誰讓百姓吃飽,百姓就念誰的好。


    藥童很快就將高雲霄的藥抓齊,賀含之付了診金和藥費。


    老大夫得知他們是外鄉人,建議等著孩子退熱之後再趕路,賀含之便帶著孩子找了附近的客棧安頓下來。


    城門守衛說的沒錯,老大夫的醫術確實高明。一副藥下去,高雲霄的額頭就不再滾燙了。


    看著眼裏逐漸清明的小女孩,賀含之終於長長的出了口氣,懸著的心落到了肚裏。


    “囡囡,覺得好點了嗎?”


    賀含之用手探了探孩子的額頭,感覺和自己的溫度不相上下。


    高雲霄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看著眼前的老頭兒用他粗糙的大手,笨拙的探著她的額頭。


    這個人就是婆婆說的外祖父嗎?


    “你是我外公嗎?”


    小女孩小聲的問,怯怯的一雙眼睛偷偷的打量著賀含之。跟娘親長得有些相像,確切的說,應該是娘親長得有些像他。


    高雲霄對母親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隻能憑著感覺來判斷。


    “是,我是你的外公。囡囡要喝點水嗎?”


    賀含之將枕頭高高的堆起,讓高雲霄能躺坐起來。小心的喂她喝了些熱水。


    或許是才剛見麵的原因,小丫頭和他並沒有什麽話,對村子裏的事情也沒有多問一句,隻是順從的聽著他的安排。


    賀含之對此很是滿意。看的出來,許老太將孩子教的很好,小丫頭聰明,機敏。


    在客棧住了兩天,高雲霄的狀況穩定,不再反複高熱。賀含之才帶著他離開。


    經過兩天的相處,小女孩對賀含之的戒備之心放下不少,開始慢慢詢問他一些家裏的事情。


    賀含之跟他介紹家裏的人口。


    “你舅舅現在在任上,家裏除了我和你外婆,你舅媽還有一個小弟。才剛剛周歲。”


    賀家人口簡單,賀含之年輕的時候也參加過幾次科舉,可他生性灑脫,追尋道家學說,因此始終鑽不透儒家的這些治世理念,便歇了心思,在一家私塾做了教書先生。


    “還有我,老爺,你還沒跟小姐介紹我呢。”


    老家丁看賀含之嘮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始終都沒提到眼前的自己,忍不住開腔提醒。


    “怎麽哪都有你個老貨。”


    三人說說笑笑,一路前行。沒有注意到,騾車後麵已經悄悄的墜了好幾個壯漢。


    他們遇到山賊了。


    這夥山賊約莫有十幾人,盤踞在山上有幾年了。是一群流民組成的。往常山賊們是看不上賀含之他們這樣的行人的,往來的商隊才是他們的目標。


    最近一段時間,從這裏經過的商隊逐漸變少,即使偶爾有商隊經過,大都聘請了鏢局的保鏢壓陣。他們一群流民,豈是那些有功夫在身的保鏢的對手?


    不得已,山賊們開始將目光盯到了來往的行人身上。


    賀含之本著破財免災的心理,將身上的銀子悉數交了出來。他出門總共帶了二十兩的銀子,給高雲霄抓藥就花了個七七八八,因此總共就剩了約有三兩銀子。


    “你打發叫花子呢?”一個留著絡腮胡子的山賊不屑的說道。


    早有看不過眼的山賊過來搜身,可是摸邊賀含之的全身,也沒再找出什麽值錢的東西來。


    憤憤不平的山賊將他的一身長袍都給扒了下來,隻給他留了身單薄的裏衣。


    帶頭的山賊看實在是榨不出什麽油水,就揮揮手示意他們離開。


    “等一等。”


    一個尖嘴猴腮,佝僂著背的年輕山賊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隻見他上下打量了坐在車上的高雲霄一番,轉身對著帶頭的山賊說道,


    “大哥,這個小丫頭應該能值幾兩銀子,不如就把她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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