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巷。


    這裏依舊還是坐落在老乞丐記憶中的位置,並沒有改變。


    畢竟,老乞丐也沒有離開外城多少年,變化自然是不大的。


    一路走來。


    齊長春時常聞到一股股濃烈的草藥味道。


    這是由於有大量的藥湯被潑灑,散發在空氣中所致。


    這種味道霜兒熟悉,是專門用來清熱解毒的藥湯,通常由金銀花熬煮而成。


    據說,將其灑在疫病發生區域,有著能阻斷疫病的效果。


    當然了。


    其效果也沒那麽神,也就是能稍微減輕一些疫病的傳播而已。


    要是真能完全阻斷,疫病也就不會令所有人談之色變了。


    ……


    如今的九方巷,四周的房子早已經人去樓空。


    哪怕是九方巷已經被封鎖,可沒有人會願意住在疫病突發的周圍。


    大家都為了保命而逃離。


    齊長春原本想要進去九方巷之中一探究竟。


    畢竟,以齊長春如今的實力,這點對於常人而言致命恐怖的疫病,很難能夠對他造成威脅。


    隻可惜,那牛大果真沒有撒謊。


    如今的九方巷,完全被密密麻麻的黑甲軍圍成了一個粽子,根本不允許外人進出。


    裏麵的人出不來,外麵的人更進不去。


    無奈。


    齊長春隻能派出黑太子前去查探信息。


    不查探不要緊。


    這一查探,裏麵的情形,當真可謂是人間煉獄一般,赤裸裸展現在了齊長春眼前。


    無數百姓臉上長滿了潰爛的膿瘡,癱倒在地哀嚎遍天。


    進氣長出氣短,甚至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你們……”


    有全身長滿膿瘡的婦人,用籃子托舉著自己還未感染的孩子,高聲呼喊。


    她想要讓自己的孩子離開這個病窟,卻無人應允……


    疫病已然發生,在結束之前,不可能放任何一個人出去。


    不然的話。


    隻怕這疫病就要在整個外城擴散開來了,到時候,死去的人,隻會更多……


    為大局計,個人的得失與傷痛不足為重。


    若有病死的人倒下,馬上就會被附近的百姓,極為利索的澆上桐油,而後一把火將其燒個幹幹淨淨。


    往年的疫病發作,都是這樣處理的。


    第一時間,一定是把發病的地方封鎖起來。


    若是有病死的人,百姓便通通以火焰焚屍,以此防止疫病擴散。


    至於感染了疫病的,就隻能安安靜靜的等死,很少有被救回的可能。


    就算那些一開始沒有感染疫病的,在這種病態的封鎖之下,天天與這些染病的人待在一起,也很難不感染。


    直到最後,如果疫病無法破除,常常是一個地方的人全部死絕了,燒完了。


    府衙再把這地方閑置上半年時間,這疫病才算是過去了。


    自然,也有運氣好的。


    若是有原住民,能在這一場疫病當中不受感染,且活到最後。


    那麽,朝廷也不會對其趕盡殺絕,還會給其一片肥沃土地,供給其生活所需。


    在這個世界。


    能在疫病中活下來的人,常常被人們稱為大福之人。


    不管是誰見到了,都會對其禮遇三分。


    隻可惜,這樣的人,一百個人裏麵,也難以找出一個罷了。


    ……


    九方巷封鎖出口處。


    一位黑甲將士接連踏步而來,速度快到極致。


    就憑借著這樣快的速度,就可以斷定,其人必然是有著數年往上的苦熬功夫,不是花架子。


    “大人恕罪,小人已經走訪外城所有有名的郎中,皆是推脫,無一人願意前往九方巷救治病患。”


    哼!


    其中一位身穿金甲的護城使怒喝一聲,臉色很不好看,大聲怒罵:


    “這些郎中都是幹什麽吃的,郎中一職,不就是為了救死扶傷嗎?”


    “怎麽,疫病一來,個個都成了縮頭烏龜了?!”


    緊接著,這位金甲護城使好不容易平息怒火,沉聲道:


    “給我加錢,誰能平複這次疫病,我出百兩黃金,從我個人腰包裏出!”


    此言一出,諸多黑甲軍都是神色一震,心生敬仰。


    雖說這位張彪護城使大人脾氣火爆了些,可不得不說,其人品卻是極好的。


    願意自掏腰包救人,光是這等博大胸襟,就已經頗為難得。


    就連在暗處觀察情況的齊長春,也不由得對其由衷欽佩。


    齊長春見過了賣官鬻爵的楊縣令,見過了賣國求榮的諸葛蟬。


    現如今好不容易,終於見到一個為民著想的好官。


    當真如同黑暗當中出現的一抹光亮,耀眼到了極點。


    “不……不是錢的事。”


    剛才前去請郎中而無果的黑甲將士低下頭來,嘴唇嗡動。


    似是,不好意思吐露出最後的話來。


    但最終,在張彪欲要噴火的目光中,他還是不得不把最後的半截話說了出來:


    “他們……他們說,九方巷的人都是賤皮子賤命,本來就該死的。”


    “那些乞丐,妓女,全部都住在九方巷,這地方不染病才奇怪……他們……他們,嫌這地方,髒。”


    鏘!


    一聲脆響,拔刀聲嘹亮至極。


    張彪一身金甲都在顫動,他大聲怒吼,雙眼瞪得滾圓:


    “媽的,誰說的這話?給我報上名來,老子砍了他!”


    黑甲將士根本不敢回答,他毫不懷疑張彪真的能說到做到。


    他可不想到時候弄得血流成河……


    這樣說的根本就不是某一個人,而是幾乎所有的郎中都這樣說。


    不然……也不會沒有一個郎中願意前來了。


    “二弟!”


    這時,另一個身穿金甲的護城使終於開口了。


    隻見其手腕翻動,止住了要控製不住發火的張彪。


    他是張勝,與張彪同樣是外城四位護城使之一。


    且與張彪還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二人感情極好。


    “現如今找到郎中,減少病亡人員才是正事。”


    “若是肆意屠殺郎中,隻怕會寒了所有醫者的心,到時候更不會有人願意來此治療了。”


    “進入疫病封鎖區醫治疫病本就是要舍命的事兒,人家不願意來也正常,無需強求。”


    與張彪比起來,張勝明顯就穩重了許多。


    經張勝這樣一說,張彪的氣也順了一些,可還是止不住有些著急的問道:


    “可是大哥,現如今情況危急。”


    “若是再找不到郎中,隻怕整個九方巷中,連一個活口都留不下。”


    “雖說他們從事的職業不算光彩,可那也總歸……總歸是一條條人命呀。”


    張彪所說的話,換來了一陣沉默。


    所有人都知道,事實確實如此。


    可在要命的疫病麵前,人人自危,卻也無可厚非。


    疫病。


    這玩意兒,要起人命來,那可真是跟下餃子一個樣,一會兒就是一堆。


    心無大義者,根本就不會傻乎乎來蹚這渾水。


    無奈。


    張勝兄弟二人也隻得加大了懸賞力度,隻希望早日能找到能解決此次疫病的郎中。


    ……


    暗處,齊長春不禁對霜兒問道:“霜兒,此次疫病,可有解法?”


    然而,哪怕是霜兒,這次也隻能搖頭表示無奈。


    即便她是一個醫術高超的藥師,可麵對著疫病這等大災,卻也是無能為力的。


    疫病的種類太多了,而且根本就沒有研究的範本。


    疫病,常常是一出現就以全部人死亡為結局。


    很少有前人的經驗參考,隻能是摸著石頭過河。


    這種情況下,除非是華佗再世,不然誰來都白搭。


    即便如此。


    齊長春還是決定以郎中的身份,前往九方巷中。


    哪怕不能救下所有人,可隻要能在其內劃分好隔離區,想必也能救下許多還未感染的人。


    反正,齊長春如今身為異人,不怎麽擔心被感染。


    既如此,進去幫幫忙又有何不可?


    救人一命,可是勝造七級浮屠。


    再者說了。


    老乞丐所牽掛的範狗娃,如今肯定還在九方巷裏呢。


    於情於理,齊長春都沒有不進九方巷的理由。


    然而。


    就在齊長春剛要跨出第一步,準備跟張勝、張彪兩位護城使溝通進入九方巷一事時。


    啪嗒。


    一雙老邁的手掌,毫無征兆,拍上了齊長春的肩頭。


    “小子,這種事,還是讓我老人家來吧。”


    一道蒼老的聲音傳入耳際。


    竟然有人可以毫無聲息的靠近自己!


    驚疑之下,齊長春抽身暴退的同時回頭望去。


    隻見來人麵容枯槁,挎著藥箱,一張細長的老臉之上,雙目含光,炯炯有神。


    “是你!”


    齊長春瞳孔緊縮,驚聲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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