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珊閉著眼睛伏在這片柔軟細嫩的草地上,一動也不想動。


    時間像風吹細草般莎莎流過,爛漫的霞光滴下樹葉,絲絲縷縷的織在她身背上,雪白柔軟的衣裳變成了天上的桃花色。桃花越落越深,她仍伏著,就像永遠不會再醒了。


    然後那聲音在一片靜謐的夏光中道:「有人來了。一個人。」


    黃珊在心裏微笑著問他:「你是傳說中的係統麽?」


    那聲音平平淡淡的:「並沒有那種東西。你現在力量很豐沛,在這個世界能做的事情很多,也不用再幹下毒的勾當了。」


    黃珊跟他說:「這是什麽世界?」


    聲音說:「輪迴二度,七種武器。」


    黃珊仍像醉死在夏蔭裏一般伏在青草的香氣裏,心中微笑著跟聲音搭話:「不是係統,那你是誰?」


    聲音說:「我就是我。」


    黃珊問:「你沒有名字?」


    聲音不說話。


    黃珊又問:「你說的話好似多了很多,是我的力量供養了你麽?」


    聲音早已像消失了一樣。


    黃珊等了一小會兒,沒人與她說話了。她隻好疲憊至極的撐起手臂,半坐起來,回眸去望已走上山坡的人。


    來人是趙一刀。趙一刀是江湖中人,三十餘歲年紀,身材高大健壯,生了一張英俊豪邁的臉。他一身青色箭衣,腰間卻繫著條血紅的腰帶,上麵插著一把雪白的無鞘刀。


    他的雙眼本來炯炯有神,露出總能令女人著迷的神氣,其中不乏頂頂的美人。這雙眼在上了山坡後,立時看到了那棵葳蕤豐茂的大榕樹,然後自然而然向下一瞥。


    夕陽醉人。


    樹下半坐著一個白衣如雪的少女。雪白的衫子,雪白的紗裙,烏黑的緞發上垂著桃花玉串,身子落染霞光。她坐在草地上,卻像飄在雲端,扶在月梢,看見了他,卻也隻是不言不笑的凝注著他。


    她的眼眸像是一汪碎光沉玉的春湖,趙一刀感到自己動也不能動,被淹沒在了湖水裏。


    他的右手還輕輕撫在腰間的刀上,刀柄上也纏了血紅的飄帶。他的手放在刀柄上時,向來想砍掉什麽,什麽就要被砍掉。現在他很想動一動,但是沒多餘的精神去動,於是他隻能窒息般的望著那個白衣的少女。


    然後那少女蝶翅般的眼睫扇闔一下,眨了眨眼睛。


    趙一刀能動了。


    女人越迷人,男人越想跟她睡覺。若是迷人的不得了,那就讓男人跟她睡一覺死了也願意,雖然睡過之後另當別論。趙一刀正是這麽想的。但此刻他卻一點也不想跟這少女睡覺。


    因為世上還有一種女人,你見了她第一眼,有一瞬間竟情不自禁想跪在她膝前。盡管心裏再怎麽想暴虐的玩弄她,再怎麽不甘心的辱罵她,但還是情不自禁的跪下了。


    趙一刀發現自己碰上了一個。


    他覺得自己倒黴透了。


    但是這種倒黴事他若是早知道,也一定會來碰一碰。


    那白衣少女開口問:「你是誰?」她清軟的聲音裏帶著絲絲縷縷的迷茫,點點滴滴的憂鬱,流水帶走落紅,晚笛吹漫香雪。


    趙一刀道:「我姓趙,趙奇。姑娘怎麽稱呼?」他終於漸漸重新露出那種令人著迷的神氣。


    少女道:「我,我不知道。」她垂下眼簾,像是要哭了。


    趙一刀又覺得想要跪下,但是隻想而已。他問:「你怎麽坐在這裏?」


    少女低低說:「我走不動。」她終於落下淚來,像被秋雨打濕的一抹桂花,「我渾身都很疼……很疼。疼的要命,我快疼死了。」


    趙一刀動了動嘴唇,就見少女仰起淚水沾染的臉龐,問他:「你腰裏有一把刀,你是不是很厲害?」


    趙一刀情不自禁的挺起胸膛,很謙虛的微笑道:「區區不才,在南北六省隻略有微名,不過在太行一帶倒還說的上幾句話。」


    那少女含著淚就微微一笑。


    她這麽一笑,霞光天色,綠樹芳草,全沒了顏色。一片灰白裏,隻有她一個人是鮮活的,她微微笑著,有些羞澀,帶些懇意:「……那,你能帶著我走麽?」


    趙一刀當然能。就算她不願意,他也要帶她走的。


    少女說:「你是好人麽?」


    趙一刀走近她說:「我當然是好人。」


    少女遲疑了一下,垂著頭有些臉紅:「……我相信你。……隻是壞人好多,我有些害怕。」


    趙一刀微笑著彎下腰,柔聲問:「別怕,我會保護你的。」他望了望她纖弱柔媚的身段,「你不能走罷?我抱著你好不好?」


    少女聲音又細又低,她害羞的要化成一汪水:「我……自己走。」


    趙一刀是山西豪強,一擲千金購一輛華麗舒適之極的馬車也不是什麽稀罕事。


    他把那霞光一樣的少女嬌藏在車裏。因為她說,害怕見人,再不想被人看見她。


    趙一刀很是贊同。


    他已下定決心,決不讓第二個人再看到這女孩。他知道自己是有一些本事,但這本事還不夠大。還不夠留住他本不該留的東西。


    七月初三時,他們過了秦嶺,從江南到了淮北,日暮時分落腳在了一座幹淨卻聲名了了的客棧。


    趙一刀臉色陰晴不定,令人將客棧北院重新灑掃整修,換上一應寶飾玉器,綾羅錦緞,這才換了臉,微微笑著去新漆寬馬車旁敲了敲門,柔聲道:「阿紈,我扶你出來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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