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任務後,我到太原府提審哈楚暹,仍然問不出個所以然。我又反覆開導哈楚暹,用了一天一夜,才算定案。女子的舅舅就是這起案件的主謀,問明緣由後,他終於認罪。哈楚暹誘騙婦女不成,由絞罪減一等,擬發配新疆充軍,母親、妻子隨同遣發;女子的舅舅也擬判處徒刑。


    很多人不懂,為什麽哈楚暹判得這麽重,不就是娶妾嗎?況且還沒有娶成!


    關鍵不在娶妾,而是滿漢不能聯姻。清朝初年,為了維護滿人特權,實行民族隔離政策,朝廷規定滿漢不通婚,違者嚴懲,甚至殺頭。


    順治五年(1648年),攝政王多爾袞告諭禮部:「方今天下一家,滿漢官民皆朕臣子,欲其各相親睦,莫若使之締結婚姻,自後滿漢官民有欲聯姻好者,聽之」。可是,幾天之後,多爾袞對於滿漢通婚作了進一步規定:凡希望嫁給漢人的滿族官員之女需呈明戶部,登記戶口;希望嫁給滿人的漢族官員之女也需報戶部登記;非官員家婦女許配滿人聽其自便,無須報部。並告誡滿人務必合法結婚,除了正式的妻子,不許另占漢族婦女。


    哈楚暹被重判,原因就在這裏。


    寧遠通判齊克裏諾布,怙惡不悛,我幾次規勸告誡,沒想到忠言逆耳,惹得他對我懷恨在心。齊克裏諾布因為徵收糧款造冊結帳拖拖拉拉,藩司衙門不批準延期,被降六級調用。齊克裏諾布得信後,就將徵收的地丁銀私藏了幾千兩,然後說是因公虧損。


    不僅如此,這個喪心病狂的傢夥還在楊巡撫麵前控告我三條罪行:第一,張某不接受「三節兩壽」的賀禮,沽名釣譽,內心刻薄陰險。第二,寧遠廳上報到府裏的人命案,有的因為所判罪名與案情不符合,有的因為犯人翻供,很多都被駁回再審,一共駁回十一起之多——實際上,由我駁回的僅三起,其它的都是臬台駁回的。再說,不管是情罪不協,還是犯人翻供,難道不該駁回嗎?第三,因為藩司將他調到省裏,催算造冊時,不能留在衙門造冊,而知府張某竟然沒有向藩司說明,以致逾期結帳而被議撤職——控詞中竟然波及藩司張蘭沚(當時張蘭沚已經赴雲南任巡撫去了)。


    楊巡撫將齊克裏諾布的稟狀拿給我看,說:「這不是什麽控訴書,而是一封『推薦信』——從中可以看出您的清廉與敬業!昨天我已當麵訓斥了齊克裏諾布,他也承認自己錯了。您認為下一步該怎麽處理呢?」我說:「既是『薦書』,那就不必上奏了,如果是稟狀,那就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楊巡撫說:「我的意思也是這樣。」


    對齊克裏諾布這樣的人,勝之不足為武。省裏的同人,如徐大勛等,帶著齊克裏諾布來我的寓所賠罪,我一笑了之。這樣的市井無賴、衣冠禽獸,何必和他計較。隻是這樣千刁萬劣的官痞,申啟賢巡撫卻一直容忍他,沒有將他撤職,以致讓他浪費國帑殘害百姓,實在不能說沒有責任啊。


    新任藩台喬用遷——他的兒子是我的學生——聽說我被下屬告了,調卷查閱後,認為我沒有深究此事實在可惜,並且說:「這樣的事情,一經上奏,您的操守和能力就會得到皇帝的讚賞,這也可以證明,皇上欽點任命的官員,沒有玷汙翰林院的名聲。」又說:「我在廣西的時候,也曾被鬱林知州誣告,我請求入奏,審明後,我就升職離開了。」我回答說:「您說得很對,但不知情的人就會認為我疾惡太過,而且我走後,虧空又會連累各位。」


    關北土地貧瘠,百姓生計艱難,家裏基本上沒有什麽積累,一遇到災荒,餓死的人到處都是。楊巡撫和喬藩台商量,將司庫裏的閑錢,上奏皇上後,撥出幾萬兩,分給大同、朔平和寧夏三個府買穀存倉,以備荒年。我將銀子領回衙門,按市價買糧,按照十分穀、六分米的比例購買糧食並存到糧捕同知的倉庫,造冊報告藩台,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朔州有一個武生(就是武秀才),被他的繼母控告有欺淩虐待弟妹、逼迫驅逐母親等情形。經過朔州知州請示,被革掉了武秀才資格。武生一介武夫,又不懂法紀,也反訴繼母沒有為她的前夫守孝三年就改嫁以及其它種種強悍潑辣的情形。我在代理雁平道時,批示將此案提到朔平府審理,代理知府的書吏將此事束之高閣。我回朔平府後,才從朔州將人犯和證人提到朔平府來。


    這家有兄弟三人:這個武生是老大,老二是個武進士,老三是繼母生的,剛剛十三歲。武生的父親活著的時候,武生便和繼母不合,於是武生的父親便讓母子各住一莊,父親來往其間。後來,父親在武生家裏去世,後母前來奔喪,武生的妻子不讓她進門,兩人口角爭毆,罵得不堪入耳。


    武生又在他父親臨死的時候,假冒父親的名義要將他繼母休掉。被朔州知州查出實情後,繼母又聽從堂弟耿某的慫恿反訴武生。還有傳言說武生實際上還有覬覦弟弟財產的非分之想。


    我想,家產不分清楚,終究是個隱患,如果交給那個十三歲的小兒子,又肯定會被舅舅耿某等侵占,而武生兄弟也決不能接受。恰好,武生的族人也來到府裏懇求和解。我把雙方召集起來,把分家的想法告訴大家,眾人都認為很公平。於是就讓他們回到朔州將家產分派妥當,不許偏倚,寫成分書三份,當堂抓鬮決定。分定後,仍然將幼子名下的田產和鋪麵交給二哥暫時代管,等到幼子長大後,再交還給他。後母又請求開復武生的武秀才資格,我於是吩咐武生要善待繼母,不要重蹈從前的惡習。一家人在大堂上相對而哭,母子幾人一起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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