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是嗬嗬笑,氣氛不由得融洽了下來。


    就聽見一個脆朗聲音說道:「張爺爺你亂說!小油哥哥他有法子的!」


    此語一出,散花台頓時雅雀無聲。


    蘇油一腦門子汗,腦殘粉不明白啥叫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不理解張方平其實是一片回護之心,不由得大急:「薇兒,別胡鬧!給張學士道歉!」


    張方平卻將手一抬:「小姑娘,那你說說看,你家小油哥哥,有什麽法子啊?」


    一句你家小油哥哥,便將事情劃定到小女生為了小男生抱不平上,這事兒就變成長輩看小兒女胡鬧的心態了。


    果然,台上的氣氛頓時再次輕鬆下來,所有人都笑嘻嘻地看著石薇。


    石薇說道:「我讀《道德經》的時候,第六十章有道:治大國,若烹小鮮。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


    張方平眼神一亮:「哦?《道德經》你也能讀?」


    石薇說道:「啊,鬍子公公叫我讀的。」


    蘇油隻好拱手解釋:「薇兒在玉局觀元德公座下學醫。」


    蜀中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盡皆閉嘴。


    玉局觀的老祖宗都九十多了,今春還提劍上青城山找道士切磋武藝來著,老還能砍,惹不起惹不起。


    張方平笑道:「小姑娘可能懂?」


    石薇說道:「我不懂啊,所以我就給小油哥哥寫信,小油哥哥說,這裏講的是治理大國的道理,就好像煎烹小魚一樣。」


    「小魚,就好比國家,鬼神聖人,就好比廚子,不以道,就好比不講方法技巧。」


    「不講方法技巧的廚子,那就不是好廚子,煎不好小魚。小魚也不會給他麵子,不是掉尾巴就是沒腦袋。」


    所有人都笑了起來,張方平也忍俊不禁:「那你說說,你小油哥哥又是怎麽做的?」


    石薇道:「小油哥哥說,烹飪的方法多了去了,小魚用普通方法做不好,那就要轉換思路,試試別的方法。」


    「隻要調好味道油料之後,先於石板之下生火,其上鋪上香茅,用竹籠圍起來,然後一層小魚一層香茅鋪好,炭火烘烤一晚上,第二天就能得到完美的小魚幹了。」


    「這就是找到了道。掌握了方法和技巧,就能兩不相傷。不但小魚做得美味,廚子還省工省力。」


    說完從包裏取出一個盒子打開:「爺爺你看,這就是小油哥哥給我做的小魚幹。」


    張方平笑吟吟地拈起一條放進嘴裏,然後又拈起一條,接著再拈了一條,這是停不下來了。


    「果然不錯,這解釋對不對的先不說,這魚幹做得實在是美味。來來,別駕,祭酒,你們也嚐嚐。」


    別駕也是妙人,一嚐過後說道:「薇兒,吃了你的小魚幹,我現在怎麽覺得你小油哥哥的那番話很有道理呢?」


    祭酒哈哈大笑:「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要不,我們看在薇兒小魚幹的麵子上,讓她小油哥哥也列等了吧……」


    張方平將蘇油召上前來,對祭酒說道:「君觀此子若何?」


    祭酒笑道:「美質良才,讓人手癢啊。」


    張方平笑道:「此子要留在成都數年,如此就請祭酒高抬貴手,讓此子得入學宮,親近聖人之道,如何?」


    祭酒不禁大喜:「甚好甚好,明日便來入學吧!」


    蘇油不禁在心中狂翻白眼——怎麽到了成都,老子比眉山還忙!


    ……


    散花台文會,眉山蘇家聲名始噪,張方平要蘇洵趁熱打鐵。


    蘇洵回眉山後,整理出《洪範論》,《史論》凡七篇,連同給歐陽修的一封信,一起送往京城,歐陽修拍案叫好,蘇洵之名,開始在汴京有所流傳……


    不過這些事情已經和蘇油沒多少關係了,蘇油如今每天一大早入學宮學習,領著劉嗣拓印蜀刻十三經。一般是申時出來,還要被張方平抓到府上當秘書。


    張方平的藉口是蘇油書法可觀,文秀俊雅,一些不重要的文書便由他代筆。


    但是蘇油覺得,為什麽不重要的東西越來越多。


    甚至如今天,張方平一邊喝著三泡台,一邊和木客逗趣,甚至還有心情唱歌。


    「有所思,在鬥墟之東華……


    我欲從之路阻賒,寸心坐馳天南涯……


    彼美一人騫且都,明月環佩雲霞裾,蹇於翔兮不我留……


    登高杳視令人愁,褰裳欲涉江湖修……


    江湖修,不可過。不可過兮奈若何,私自憐兮長嘯歌……」


    蘇油說道:「老頭你就別酸了,什麽路阻賒,什麽奈若何,遲早朝廷還是要召你還京的……看看這段這樣寫行不行啊。」


    說完拿起紙來念道:「國家都陳留,非若雍洛,有山川足恃,特倚重兵以立國耳。


    兵恃食,食恃漕運,以汴水為主,利盡南海。


    天聖已前,歲調民浚之。其後,淺妄者爭以裁減役費為功,汴日以塞,是利尺寸而喪丘山也。」


    張方平很滿意:「嗯,不錯,就這樣寫吧。」


    蘇油問道:「你這是要與歐陽內翰槓到底了?」


    張方平撫摸著白猿的毛髮:「一幫糊塗蛋,不通經濟之道,一味寬省馳廢。殊不知漢唐之時,朝廷年鑄錢三十多萬貫,就夠一國之用。如今大宋,年鑄錢三百多萬貫,尚有錢荒!一群刻舟求劍的老古板!錢多人多屁用沒有,得讓錢流起來,人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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