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回去,你和太夫人說一聲,大姑娘的婚事,不能由著夫人來,她現在病著,對外麵的情況更不清楚,婚事不能著急。”


    竹心說完,蘭心卻並沒有立刻答應。


    “你已經和太夫人提過了?”竹心猜測,“總不能夫人心裏已經有了主意,所以太夫人的話,她已經聽不進去?”


    蘭心默默點頭,竹心扶額,無語凝噎,梁沐祈估計也勸不住,頂多推遲婚期。


    婚禮快要結束時,方夫人過來了趟,拉著蘭心聊了好一會兒。


    回家的路上,蘭心眉頭緊皺,竹心也不再多問。


    梁亦樂的婚事,能做主的人隻有蕭令儀。


    馬車忽然停下,一陣嘶鳴聲傳來,支離在外麵問:“你是何人?為何要攔定國公府家眷的馬車?”


    “在下宋陵,乃翰林院——”


    他的話還沒說完,蘭心陡然開口:“宋大人既是欣賞我的才華,又何必執著要見我這個人呢?”


    車外的聲音戛然而止,支離的語氣也冷漠起來:“還請宋大人讓路!否則休怪我們定國公府不客氣!”


    外麵僵持片刻,馬車終於緩慢行動起來。


    到了家裏,竹心見蘭心的心情不太好,轉頭吩咐燕兒去調查這個宋陵。


    夜裏,梁沐祈回來,神色看起來有些不太好。


    竹心起身倒茶,給他送過來:“什麽事這麽生氣?”


    “曹家大房的人鬧得實在有些難看。”梁沐祈將手裏的茶一飲而盡,轉頭看向身邊的竹心,“那個宋陵,是原來祖母提攜的寒門士子之一。”


    “是洛城宋家的大郎?”竹心想了起來,“沒記錯的話,當初還有個賀五郎,和你還有魯國公都是同窗來著。”


    梁沐祈沉沉點頭:“宋陵的確有幾分才學,隻是為人過於耿直,當初祖母很看好他,是唯二能上蘭心的人。 另一個賀五,才學也不錯,但為人又過於圓滑,且是第一個猜到祖母意圖的人,曲意逢迎得不明顯,祖母也很欣賞這種有野心,攀附有度的人,但蘭心不喜歡。”


    竹心想到了最近滄瀾齋上了兩本蘭心所著的注解集,隱約猜到了今天宋陵為何攔車:“他如今可有娶妻?”


    提到這個,梁沐祈臉色更難看了:“他早就娶了陸家大夫人的遠房表妹,但六年前妻女病逝在任上,這幾年很多人都想給他說媒,被他拒了。”


    “他應該不是還沒放下蘭心姐吧?”竹心想到今天宋陵攔車時說的話,覺得他的目的不太一樣。


    “陸太傅想請蘭心幫忙編纂《大楚帝王紀》,蘭心以女子之身,已嫁人為由拒絕了,後麵德妃和太子妃都來遊說過,甚至崇德長公主都勸了不止一次,她一直沒有答應。”梁沐祈沒有隱瞞,全都實話告訴了竹心。


    “什麽時候的事?”竹心激動得站起來,“蘭心姐為什麽不答應?這麽好的機會!可是名留青史的機會!還是陸太傅出麵舉薦作保!我要是有蘭心姐的才學,肯定一口答應!”


    梁沐祈望著竹心眼裏迸出來的光彩,後麵的話不知道忘了,而是順著她的話道:“我去勸她。”


    竹心驟然冷靜:“等等!這些年梁家少不了蘭心姐,她有所顧慮也是正常的。要不……”


    她悄悄看了眼梁沐祈,想說放蘭心姐走的話,還是打住了。


    “可以勸蘭心姐,但不能強來,必須徐徐圖之,還有就是,定國公府也需要人來管,不如還是交給……”


    謝氏?


    也不太行,謝氏要照顧太公爺,還想將小七和小八帶在身邊。


    她已經將定國公府的事情推出去了大半,在給自己的未來慢慢鋪路,不可能再重新接手梁家的內務。


    “如果二太太願意回來就好了。”竹心隻能想到衛三娘,隻可惜她已經深陷梁沐敬這個泥潭,不和梁沐祈分個勝負,是絕不會回頭的。


    陪著梁沐祈用了宵夜,竹心又陪著他聊了會天,知曉了曹家大房懷疑老將軍偏心二房,鬧著要查賬,崇德長公主便趁機查了這二十多年來的賬,一年一年往回查,大房不想查了,但還查完了今年一整年。


    曹七和梅元娘的婚禮,非但沒有用曹家的一文錢,反而被曹家大房趁機撈走了不少銀子。


    老將軍氣暈了,褚禦醫被迫在曹家留守,梁沐祈走時,兩人還在詳聊。


    “看來在老將軍去之前,這個家就要分了。”竹心閉上了眼睛,困意來襲,窩在梁沐祈懷裏睡下了。


    次日一早,竹心起床後慢悠悠的用著早膳,琥珀用小轎子將方嬤嬤帶到了葳蕤堂。


    畢竟是府裏的老人,關照竹心頗多,她也不能將人拒之門外,隻能好生請進來坐下,上好茶點,點了爐子。


    琥珀要告辭,竹心抬手,燕兒搬了錦凳過來:“琥珀姐姐請坐,沒什麽話是您不能聽的。”


    方嬤嬤和琥珀對視了眼,隻能歎息一聲。


    “沈姨娘,太夫人的意思,想來您都知道,我就這個老婆子也就不多說了,看在公爺和三個孩子的份上,您還是留下吧。”


    竹心捏著茶蓋,有一下沒一下的劃著茶湯,驅散著滾燙的熱氣,頭也不抬的道:“當年我都被太夫人送走了,她還不放過我,擔心公爺陷在我身上,鬧出不好的名聲來,更是擔心定國公府落在我一個奴婢出身的妾室手裏。”


    方嬤嬤欲言又止,琥珀搖搖頭,竹心放下茶蓋,望著兩人道:“你們都了解我,但她是主子,擔心也很正常,但我不明白的是,要趕我走,要借刀殺了我的是她,現在想盡辦法留下我的,甚至我要什麽給什麽,我不要的也都找機會塞給我,也是她。”


    “她是高高在上的定國公夫人,出身謝氏名門,習慣了掌控我們這些下等人,我能理解,但如今我已經不是當年任人宰割的沈竹心了,她憑什麽認為,我會因為她的改變而順從她的意思?我又不是狗,沒有挨頓打給個骨頭,就忘記了痛苦滋味的習慣。”


    竹心說完,方嬤嬤久久說不出話來,琥珀卻露出了神往的表情。


    “我知道你們不好交代,所以你就留在葳蕤堂,等公爺回來,他去和他娘說,若是擔心我隨軍耽誤了公爺的公務,我和公爺分開就是,也不是非要跟著公爺。”


    正事說完,竹心叫燕兒拿了葉子牌來:“方嬤嬤還會玩這個嗎?當初還是您教會 我和菊心玩的呢。”


    方嬤嬤的神情放鬆下來:“沈姨娘還記得這個,我倒是忘了不少。”


    半下午梁沐祈回府,支離早早在門口等著他,說了葳蕤堂的事,他便折轉方向去了拙春院。


    梁沐祈沒有直接去找母親,而是找到了父親,聊到了天黑才離開。


    謝氏聽說兒子要走, 立刻趕過來。


    “祈兒!你連母親都不見的了嗎?!”謝氏很傷心,“你是去追討逆賊,危機重重,又不是去遊山玩水,帶著她去做什麽?!萬一她——”


    “母親不信我?”梁沐祈打斷她的話,認真道,“我有能力保護好她,她也會保護好自己,母親到底在擔心什麽?”


    “我……”謝氏不知道該怎麽說,沈竹心要是這次走了,說不定就不會回來定國公府,她一走,三個孩子將來也會跟著她。


    最重要的是,兒子說不定也不願意回來了。


    那她辛苦經營這麽多年的家,又算是什麽?!


    謝氏紅了眼眶,快步上前來,抓住兒子的手:“祈兒!你是我兒子!定國公府都是你的!這裏才是你的家!你不會離開我和你爹的對不對?”


    梁沐祈緩緩推開她的手:“母親,我不會離開你們的,等抓到了寧王,我還是會留在京城的。”


    “京城?京城!”謝氏自嘲的笑起來,“你的爹娘,你的妻子,你的兒女,還有替你生兒育女操持庶務的妾室,都在定國公府,你說你要會留在京城!?”


    謝氏渾身抖得厲害,抓著梁沐祈的胳膊搖晃:“你是我兒子!是定國公府的家主,是大楚的鎮軍大將軍!你卻為了跟女人要離開我!離開定國公府!”


    梁沐祈隻說了一句話:“父親當年為了母親,不也如孩兒這般嗎?”


    謝氏的哭聲戛然而止,老國公從屋裏出來,扶著妻子進屋,背對著梁沐祈道:“去吧,你母親還有我。”


    “多謝父親!”梁沐祈深深作揖,完了轉身就走,不再回頭。


    葳蕤堂正屋裏,燕兒快步進來稟報:“主子,公爺回了。”


    竹心趕緊將葉子牌收起來,放了幾本賬冊在麵前,和琥珀聊起接下來的安排。


    梁沐祈進屋來,瞧見方嬤嬤和琥珀在,並不意外。


    “公爺。”琥珀起身來,給梁沐祈見禮。


    “我們就不打擾沈姨娘了。”方嬤嬤也跟著起身,竹心過來扶她,又親自送她們離開了葳蕤堂。


    琥珀看到拙春院並沒有來人,便知道事情已經辦妥。


    “等你回來,我就去太夫人麵前求個恩典,脫籍做生意去。”


    竹心笑著回道:“那可好,剛好梅表姐嫁了人,我這邊缺個掌櫃。”


    目送她們走遠後,竹心一回頭,看到梁沐祈站在身後,笑著迎上去:“太夫人可生氣了?”


    “沒有。”梁沐祈伸手抱住她,大半張臉埋在竹心的脖頸裏,貪婪的嗅著她的體香。


    “你母親隻有你這麽一個兒子,從前也就是吃你祖母的醋,但心裏還是很感激你祖母的,等我們回來,你還是……”


    話還沒說完,梁沐祈悶聲道:“她有我爹,所以,我隻有你了。”


    竹心抬起來想拍他背的手緩緩落下,良久才道:“她是你母親,一直都是。”


    出發當天,竹心和崇哥兒和楓哥兒認真告辭,又去了拙春院,卻沒有見到謝氏,琥珀解釋謝氏身體不適。


    不想見她的借口而已,竹心也沒有在意。


    想到這次不知道會發生什麽,竹心還是去見了蕭令儀,菡萏沒讓她去內室。


    最終還是梁亦樂出聲:“請庶母進來吧。”


    菡萏這才放行。


    來到內室,竹心知道蕭令儀的情況很不好,但沒想到她的情況有這麽糟糕——形銷骨立。


    竹心見了禮,蕭令儀隻定定望著她,也不說話,還是梁亦樂幫忙開口:“庶母免禮。”


    丫鬟搬來了錦凳,竹心坐下後,也沒有廢話:“郡主,我要走了,這是我等了很多年的機會,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大概不會回府裏了。”


    蕭令儀眼皮子動了動,嘴唇顫顫,喉嚨裏終於吐出三個字:“為什麽?”


    你明明已經得到了一切。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你想要的,並非是我想要的,梁沐祈不是個好丈夫,但他目前來說是個好人,你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我要走了。”


    竹心給蕭令儀掖了掖被子,手腕卻被她拽住,明明沒什麽力氣,卻還是固執的問:“你到底想要什麽?”


    “你生來就有的東西。”竹心掰開蕭令儀的手,又叮囑了梁亦樂幾句,“大姑娘好好照顧夫人,但最重要的還是照顧好自己,有什麽事情,不想找惠姨娘和祖母,就去找父親和祖父,你是他們的兒女的孫女,沒什麽不好開口的。”


    遲疑了會,竹心又補充了句:“若是得空,還望您照拂下小七和小八。”


    梁亦樂很少主動問話,但她這次實在好奇:“您不擔心念兒妹妹嗎?”


    “擔心也沒用,隻要她開心,我們多派些人暗中保護她就是了,女兒家也不該一輩子困在這四方的宅院之間。”竹心望著窗外,庭院裏的樹葉已經黃了大半。


    再回頭時,蕭令儀失了神,竹心和她告辭,她也沒有聽見。


    送走竹心後,梁亦樂回來便看到母親淚流滿麵:“娘!”快步跑到床前。


    蕭令儀望著女兒邊哭邊流淚:“崇德姑母也對我說過類似的話,當年沒有嫁給你爹之前,她就提醒過我,你爹不會是個好丈夫,後來我嫁過來,她提點我,說我好好照顧你就是,不要管你爹,更不要和婆婆爭,最重要的是不要管淮陽王府的事,我卻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


    梁亦樂握緊母親的手:“娘好好養病,不想想太多。”


    “那你怪不怪娘?”蕭令儀望著女兒,眼神和從前一般偏執。


    心裏頭千萬句話,到了嘴邊隻剩一句:“女兒不怪。”


    隨軍離開京城,竹心女扮男裝,成了梁沐祈的親兵,看到沿街相送的百姓,心裏感慨萬千。


    明明記憶中的梁沐祈,還是個聲色犬馬的紈絝世子,十幾年過去,花天酒地的紈絝,居然變成了手握重兵的大將軍。


    梁沐祈並沒有特意照顧竹心,按照正常的行軍速度,日行千裏,夜行八百,兩個就趕到了荊州。


    這裏是寧王起兵造反的起始地,饒是已經經過了重重篩查,梁沐祈還是要重新來查一趟。


    竹心撐不住,倒頭就睡,醒來後就開始狂吃,撐得走不動路,還是起身去刷馬。


    大半個時辰後,翟義和翟夫人上門來拜訪,看到竹心在幹活很是詫異。


    翟夫人反應很快,挽起袖子道:“我來幫你。”


    明日就要啟程,竹心也不想浪費時間,更不想耽誤支離,梁沐祈精兵簡裝,隻帶了八百兵馬,所以支離也有任務。


    她也沒有客氣,給翟夫人遞了一把刷子:“夫人來找我,還是找將軍?”


    “找梁將軍也是找你。”翟夫人嫁給翟義之前,也曾經落魄過,粗活幹了快兩年,刷馬也是會的。


    翟義收到妻子的眼神,趕緊拿出兩本賬冊上前來,翻開給竹心看:“其實寧王起兵這件事情裏麵,還牽涉到了蔡尚書和邢大人,最近我們這邊才有了眉目,梁將軍那邊忙著,所以我們先來找沈娘子你。”


    竹心的動作緩下來,轉頭看著翟義夫婦問:“邢大人不會是梁沐祈的大姑父吧?”


    “正是。”翟義嚴肅起來,“繼續看著賬冊,認真說起來,我們能查到邢大人這裏,還多虧了崔大人幫忙。”


    這會兒,竹心徹底沒了心思刷馬,“你說的崔大人,不會是我們大姑老爺的小女婿崔琰吧?”


    翟夫人點頭:“正是因為有這層關係在,崔大人才不好找上梁將軍或者老國公,便將所有的證人證物交給了我們這邊。”


    掃了眼賬冊,竹心看到了糧草的供應和官府的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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