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良瞪大眼睛,心中一陣狂喜,然後拔足向樓下狂奔而去。


    誌願者的出現,那可是好的意味啊!也許縣城裏真的有領取救濟食物的地方。


    向樓下跑去的時候,因為太過激動,徐子良還跑掉了一隻鞋子,他不得不回頭把鞋子穿上繼續向樓下跑去,樓道裏發出急切的腳步聲,一路劈裏啪啦向著一樓奔去。


    到達一樓,他推開單元大門,以跳躍的步子出了樓房。


    陽光熱烈地照在他臉上,徐子良對這刺眼的陽光毫不在意,一心快一點跑到誌願者的身邊。


    女孩沒走遠,她在街上慢吞吞地走著,她的身上還穿著誌願者的藍色馬夾,徐子良停了一下,他意識到,女孩身上的著裝,還是進入冬天時著裝呢,夏天還穿著初冬的衣服?


    這是?徐子良心裏生出了幾分疑惑。


    他謹慎地向著女孩走近,輕聲打招呼:“打擾了,請問......”


    女孩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她緩緩轉過身來,徐子良的眼前出現一張肌膚蠟黃,布滿汙漬和塵埃的臉龐。這張臉看起來是那樣的滄桑和疲憊,這臉已經多久沒有洗過了?徐子良心想。


    “你,不熱嗎?……怎麽還穿著這麽厚的衣服?”徐子良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充滿關切。如果女孩需要,他可以從家裏拿出大嫂的衣服送給女孩穿。


    女孩眼神依然迷茫,徐子良的話她似乎沒有聽見,就連眼神都沒落在徐子良身上。


    女孩的頭發雖然紮起來,但結成了一個餅。這頭發,跟個叫化子沒啥區別。


    “我,我家有衣服,你需要嗎?”徐子良磕磕巴巴的問。


    他現在已經不關心哪裏有救濟了,看女孩這樣子,救濟點的存在,也是很早之前的事了。


    徐子良的關心,卻讓女孩在瞬間發現驚恐的尖叫,眼前的徐子良,像是突然出現在她眼前的怪獸。她的臉色變得蒼白,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她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徐子良,眼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她感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脅,似乎徐子良時刻會向她發出攻擊。


    尖叫聲與驚恐的眼神也嚇壞了徐子良,他一連後退幾步,接著像個戰場上懦弱的逃兵一樣轉身就跑,直到跑到他認為還算安全的距離,這才停下腳步回過頭。


    女孩也已經轉身,繼續漫無目的地走著,身影孤單寂寥。


    徐子良帶著遺憾,看著女孩步履維艱地走遠,他知道,這女孩的精神狀態出了問題,她的世界,再也不可能接受陌生人的出現。


    看她身上的衣著,一定是疫情開始時做了誌願者,後來發生了什麽事情,讓她的精神崩潰,他就不知道了,很可能,隨著世界的崩潰,她的精神也隨之坍塌了吧,不是每個幸存者都能扛住這種壓力的。


    走了幾步,徐子良再次回頭,他看見女孩坐在一家五金店的門外,什麽也不做,就那麽呆滯的坐著。徐子良搖搖頭,看她這精神狀態,這女孩應該活不了多久。


    幸存者偶爾會再次出現。


    一天,窗邊的徐子良看見街上走來一對父子。


    孩子還小,也就是五六歲的樣子,卻背著和他年齡不相符的行囊,每個幸存者都在漫無目的找尋填飽肚子的希望,每天要抵達不同的地方,所以過夜的工具也要隨身攜帶,男孩背著他小小的睡袋還有水壺。


    還有插在背囊一側的機械戰甲,那還是文明世界時的玩具呢。


    看男孩的年齡,他出生後應該度過了短暫不多的一段文明世界的日子,以及健康的飲食和作息,親人的疼愛,特質的豐富,但這一切很短暫,他的人生隨著疫情與種子的滅絕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好在如今他還有父親的陪伴,他們的生活還保留著一些文明的痕跡。


    但徐子良看到男人背囊裏露出一隻甩棍尖頭的時候,他在窗簾後將自己躲藏的更深了一些。


    幸存者裏的勝者,是能夠活到最後的人,而不擇手段,才是保證活得更久的前提之一。


    天氣很熱,為躲避烈日,父子倆挨著牆行走,他們走的不快,孩子走的輕鬆一點,但父親的眼睛,像雷達一樣四處搜索。


    還剩下什麽呢?徐子良在窗簾後苦笑,樓下的那些商鋪,光是徐子良一個人,就搜索了好幾遍,就連藏著的螞蟻,徐子良都能搜索出來,別說是食物了。


    父親自然清楚,當男孩指著包子鋪,看樣子是問父親要不要進去看一看的時候,父親搖搖頭,越是這種經營食物的店鋪,越是毫無希望。


    父子倆坐在一家五金店門外休息,戴著誌願者袖章的女孩,也曾在五金店門口坐了幾個時辰,黃昏時消失了,後來她再也沒出現過,像徐子良所料想的那樣,她不知死在什麽地方了。


    父親進店裏找了一些他需要的工具,這期間他不時走出門看看坐在門口的男孩。


    男孩專心致誌的玩著他的機械戰甲。


    七八分鍾後,父親找齊了他需要的工具,父親在男孩身邊坐下來,摘下他的背囊,從背囊裏掏出了水壺。


    男孩也取出他的水壺,他的水壺裏沒有水,水都集中在他的父親那裏。


    父親往男孩擰開的水壺蓋裏倒了一些水,男孩喝著水,這是一個很享受的過程,男孩的表情很輕鬆,有父親的孩子到底是不一樣,日子再絕望,有了父愛,絕境裏都會有一絲甜蜜。


    徐子良心裏感歎著,他腦海裏掠過自己父親的影子,但卻是模糊的,父親的臉,已經模糊到他記不清了。


    最後一次和父親在一起吃飯,是在什麽時候?他也記不清了,回憶朦朧如霧,明明是真實的關係,卻在這時想來虛無飄渺,場景似乎還在家裏最後一次為了蓋房子請客吃飯,他大口吃飯,父親埋怨他隻顧自己吃,不知道招呼客人,那飯吃的很不開心,後來他還提前離開,碗裏剩下半碗沒有扒完的米飯。


    早知世界成為這個樣子,那碗飯他絕不會浪費一粒米。


    孩子喝水的時候,父親仍然很警惕,他不時看向四周,可能是本能,他感覺到了注視,他抬起頭,準確地看向徐子良所在的窗口。


    徐子良藏的更深,就連喘氣都變輕了許多,雖然隔著這麽遠的距離,這個父親不可能聽到他的喘氣聲。


    末世將徐子良變成驚弓之鳥,小心點沒錯,有人的地方,就有可能存有食物,這是眼下的生存常識。


    隔了幾分鍾,大概有三四分鍾的樣子,徐子良非常小心地從窗簾後探出一點頭,街上已經沒有了父子倆的身影,就這會兒功夫,他倆走的很快,說明父親有種感覺,所以他帶著孩子迅速從這條街上離開。


    幸存者們的不安與警惕都是相同的。


    說實話,徐子良很害怕看見幸存者,物資越來越少,幸存者漸漸變成了競爭者。


    真有意思,什麽時候都在競爭,日子好的時候就在競爭,日子不好的時候更需要競爭,孩子從出生起就開始了看不見的競爭,這個時候的孩子,更要盡快學會生存競爭,如何活下去的競爭。


    徐子良還見過一個女孩子騎著一輛自行車為了尋找物資在街上遊走,她騎著一輛自行車,自行車後麵帶著拖掛小房箱,箱體內部空間雖不大,但支開後,足夠容納一個人在其中睡覺,箱體上還有太陽能板,看樣子女孩平時就住在自行車後麵的小房箱裏。


    徐子良想和女孩打個招呼,但透過汙濁的窗玻璃,徐子良看見自己的臉,自己嚇了自己一大跳,一臉胡須,像個剛從草叢裏鑽出來的野人。


    徐子良不記得上一次刮胡子是在什麽時候,雖然他有足夠的整理外表的工具,但他懶得用,工具隨意的丟在地下。疫情剛開始,他在縣城開始獨居生活的時候,還自己鼓勵自己,日子盡量正常著過,個人衛生一定要搞好等等,後來這一切就拋在腦後,如何和肚子搞好關係才是重要的。


    他竟然還有了老年人才會有的眼袋,呈現蒼老的頹廢的麵孔,就像在垃圾場裏睡了一個星期才剛剛爬起,這個樣子,足夠讓女孩認為徐子良是一個有所圖謀的人,所以還是不驚動她為好。


    其實徐子良想告訴她,她這樣子出行,有可能會給她帶來麻煩,誰都想知道她的小房箱裏裝了什麽,這樣走,未免有些招搖,萬一遇到居心不良的人,她一定會吃大虧,甚至是付出生命的代價。


    可徐子良沒有這樣做。


    過了幾天,徐子良在外出尋找物資的時候,他在另一條街道看見女孩的自行車和小房箱,自行車倒在路邊,小房箱被破壞的不成樣子,扔在自行車的一側,房箱裏空蕩蕩的,但在這之前,裏麵一定裝著不少女孩辛辛苦苦搜集來的物資,她太單純了,以為那些寶貴的物資隨身帶就能夠安全了,但她錯了,帶著全部身家到處走,和過去帶著一身黃金行走在強盜穀裏沒什麽區別。


    不知道女孩的下場是什麽,但徐子良希望她隻是嫌帶著房箱四處走太不方便了,或者遇到了危險,她丟下自行車和小房箱逃走了。


    徐子良希望她好好地活著。


    還有一位孕婦,她的臉已經瘦脫了相,但她的肚子鼓鼓,說明她馬上就要生產了。


    如果她腹中的孩子能夠幸運的降臨在這個世上,徐子良相信,這個女人會把她所有一切毫無保留的給予孩子。


    她蹣跚地走著,末世很多人都是這樣走路,因為饑餓,腿軟到根本站不住,隻夠勉強支撐著,孕婦這般走路,不是因為肚子大,是因為沒有足夠的食物讓她有充沛的體力。


    徐子良提心她一秒就會倒下來,和她的孩子一起。


    回頭看了一眼儲藏間,徐子良有一種衝動,拿食物,給這個四處尋找食物的孕婦,讓她補充一下體力,為她,為她肚子中的孩子。


    可是雖然有這種想法,可徐子良的雙腿卻很現實的仍然站在原地,食物給了她,意味著他的食物的減少,這可是和他生命保障所掛鉤的,所以不能送食物給她。


    孕婦緩慢地走遠,徐子良有種預感,她在這個世界上幸存的時光,已經所剩不多。


    除此之外,徐子良還見過一位年齡高達八十多歲的老先生,這把年齡能夠躋身進入幸存者的隊伍裏,說明他是一個很幸運的人。可這種幸運,並不能給他帶來幸福,他需要填補肚子的饑餓而遊走在千瘡百孔的死城裏,體力強壯的年輕人,一天下來都未必能夠找到食物,他這樣的老人則更難。


    這樣一想,命運其實挺殘忍的,留著他繼續活在這個世上,卻讓他看著巨大的苦難並且時時體會著。


    看到他步履蹣跚,走著走著,差點摔一跤的樣子,徐子良感覺老人的人生很快就要走到盡頭,他的步子,已經預告了終結即將到來。


    看著老人家拎著一隻空空的口袋四處茫然尋覓的樣子,徐子良又產生送些吃的給他的念頭,和前幾次一樣,隻是念頭一閃而過,想到如今世界有憐憫心是給自己減命的行為,徐子良再次打消這個念頭。


    每個人都有生來注定的命運,徐子良改變不了什麽,更幫不了別人。


    哪個幸存者不可憐呢,每個幸存下來的人都不容易,他也不容易,他還沒做好告別這個世界的準備,在這之前,要努力地拚命的活下去。


    徐子良讓自己狠下心來,隻有狠下心,路才能走的更長一些,不,應該說是不那麽痛苦一些。


    漸漸地,對辛苦收集來的食物,徐子良像一隻絕對不許旁人染指甚至多看一眼的巨龍。


    在這方麵徐子良吃過虧,如果再不長心眼,說不定因此喪命。


    盛夏的一天,徐子良竟然遇見了熟人。


    那天徐子良繞過一個街的拐角,眼前出現了一個高大的幸存者的身影。


    末世還有這麽魁梧身材的人類,他的食物一定充足吧?徐子良感慨,同時感覺到,這身影有些熟悉。


    接著,徐子良下意識想要從這個幸存者身邊悄然繞開,徐子良不希望他被發現,就衝這人的體格,他也有種局促不安。


    徐子良向後退去,想原路返回或者找個地方躲藏起來,但那個身影卻突然轉過身來,是一張熟悉的臉龐。


    “阿楠!”徐子良驚喜地喊道。他是徐子良鄉下老家的鄰居,阿楠的出現,讓徐子良心中的緊張瞬間消散。


    “是你啊!”阿楠看上去有些驚訝,但他的眼神中也透露出一種放心的輕鬆感。


    “你也在這裏啊,太好了!”徐子良走上前去,畢竟,在這個充滿危機的末世中,能夠遇見熟悉的人,感覺總是讓人心安的。


    “咋樣,今天有收獲嗎?”阿楠笑著問徐子良。


    阿楠的嘴唇有點發黑,唇上的一層幹皮,讓他看上去就像嘴唇綻開了一樣,不過這綻開不怎麽美好。


    “沒有。”徐子良如實回答。


    可接下來,徐子良和阿楠的眼神一同落在一旁的櫥窗上,他倆同時發現,一隻大號的,並且鼓鼓囊囊的旅行包,放在男模特的腳下,這搭配有點詭異,雖然是一家運動裝品牌店,但也不至於存在這麽大的包做櫥窗陳列。


    這隻包,出現的太過突兀。


    “看見那隻包了吧?!”阿楠的語氣有些興奮。


    語氣興奮,一種異乎尋常的興奮情緒,從動物的本性裏散發出來的興奮。


    包裏,極有可能藏有食物。


    食物的發現,意味著生存機會的發現。


    倆人從敞開門的店裏繞進櫥窗內,阿楠搶先一步拎起那隻旅行包。


    旅行包沉甸甸的,阿楠這種個頭,拎起包的時候都有點吃力。


    阿楠拉開旅行包的拉鏈,並將包的開口向下,在他手中,罐頭從包裏劈裏啪啦沉悶實在地掉在地上。


    “發財了咱們。”阿楠咧著嘴笑著說,他嘴唇上壞死的枯皮都在跟著笑。


    “會是誰放在這裏的呢?”徐子良開心地回應。


    “不知道是誰,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大概是這樣藏東西的思路吧,所以放在這裏。”阿楠笑著回答。


    這些食物的前主人,他可能忘記了這樣一個事實,對於一個饑餓的人來說,尋找食物的渴望是如此強烈,甚至會讓他們毫不猶豫地探索任何可能的地方,為此他們不遺餘力,甚至疲於奔命,以一種敏感與仔細,尋常與不尋常的地方都不會放過。


    “可這種思路,現在已經被破解了。”徐子良回答。


    “說不定接下來會有更好的發現。”阿楠用亢奮的語氣說。


    阿楠蹲下身,將罐頭重新裝回到旅行包裏,在他裝包的時候,徐子良心裏默默數著罐頭的數量,總共三十四罐,還有五袋250克裝的壓縮餅幹與十罐迷你裝功能運動飲料。


    “共同財物,我來背,回來平均分配。”阿楠拎起包背在身上說。


    徐子良點點頭,也許阿楠認為自己是個大塊頭,所以主動提出背包。


    兩人繼續在商業街區尋找食物。


    雖然這條商業街是以銷售運動係列為主,但這並不排除有食物的存在,相反,可能還會隱藏著一些驚喜和好運等待他們去發現,就像發現這包食物一樣。


    一邊尋找,徐子良和阿楠一邊聊起進入末世之後的生活。阿楠告訴徐子良,他有一個女朋友,還是在剛進入末世的時候相識的,不過,就在前不久,女友因為急性胰腺炎突然去世,她還不到二十五歲。


    提到女友去世的情況,阿楠的眼睛濕潤了,徐子良看見他的眼睛裏閃爍著淚光。


    徐子良永遠不知道用什麽樣的語言才能勸慰一個人如何不傷心,他隻好輕輕地拍了拍阿楠的肩膀,以此安慰他不要過於悲傷,畢竟生活還是要繼續向前看。


    阿楠深吸一口氣,他也努力讓自己從傷感中走出來。


    “我得換雙鞋子,每天不停到處走,太耗鞋子,看我腳上這雙鞋,其實穿了沒幾天,可現在,底薄的就像一張薄薄的雞蛋餅。”


    “真要是雞蛋餅的話,你可舍不得把它穿在腳下。”徐子良也用輕鬆的語氣說。


    “是啊,我要立即把它塞在肚子裏。”阿楠咧嘴笑道。


    他們繼續向前,很快走到了一家鞋店之外,店裏鞋子所剩不多,末世裏,鞋子也是非常搶手的物資,畢竟人人都需要鞋子來保護自己的雙腳,需求不斷增加,供應卻沒有新增,適合自己的鞋子將會越來越少。


    想到這裏,徐子良打算給自己也尋找一雙合適的鞋子,接下來要走的路隻會越來越多,他需要做這方麵的準備。


    眼前的景象讓徐子良感到失望。


    貨架上的鞋子大多都被掃落在地,許多鞋子已經無法配成完整的一對。那些之前來過的幸存者們,似乎在以一種近似破壞的方式暴力尋找出他們滿意的鞋子,同時故意給後來的幸存者們製造出失望與無奈。


    不過徐子良還是發現了一雙適合他穿的鞋子。


    “你試試鞋子,如果合適的話,你就直接換上,你腳上的那雙鞋子換下來之後就扔了唄。”


    還沒找到能夠讓他滿意鞋子的阿楠建議道。


    徐子良微微點頭,然後走到試鞋的座椅上坐了下來。


    皮質的椅子上麵布滿了厚厚的灰塵,不過對徐子良來說,這並不算什麽,他的褲子比椅子幹淨不了多少。


    等一會兒,再去找一條合適的褲子,徐子良這樣想。


    徐子良彎下腰,將鞋子穿在腳上,鞋底似乎有點硬。


    於是他站起身,準備走動一下來試試鞋子合不合腳,可就在這時,徐子良突然感覺到脖子上傳來一種異樣感,仿佛被什麽東西猛然擊中,接著,他眼前一黑,身體失去平衡,倒在了地麵上。


    在最後一刻,徐子良似乎感受到了地麵上塵土的氣息,這氣息湧進了他的胸腔裏,嗆得他想要咳嗽,但又無力咳嗽。


    接著眼前徹底一黑。


    當徐子良再次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躺在幾隻鞋子上,天已經黑透,四周一片黑暗,這讓他感到非常不安,他從沒在外麵,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過夜過。他的頭昏昏沉沉的,身體也非常虛弱。


    緩了緩神,徐子良回憶起倒下去之前的一切,然後確定,脖子上猛然被擊中的感受來自阿楠之手。


    四周自然沒有阿楠的身影,整個商業街區靜的嚇人,好在窗外還有一些月光,讓他得以看清所處的環境。


    徐子良感到迷茫和困惑。


    他努力回憶著還是鄰居時阿楠的模樣,那時他還年少,他們一起騎車去鎮上,偷偷看望阿楠暗戀的那個女孩。


    最熟悉的人,他怎麽會這樣做?他曾經是徐子良的朋友,童年與少年時期最親密的夥伴,為什麽會下這種狠手?


    徐子良終於想起,他倒下前的最後一刻,是阿南的手揮舞過來,阿楠手上還拿著某一樣工具,似乎是棒球棍之類的吧,然後棍子擊中了他。猛烈的打擊,讓他在瞬間失去了意識。


    徐子良抬頭看向窗外,那柔和的月光讓徐子良感到一絲安慰。


    接著他努力站起來,試圖離開這個地方。但身體卻不聽使喚,他隻能爬行幾步,背靠牆壁,利用牆壁來支撐起他。站起身,感到身體強烈的虛弱無力感,仿佛被抽幹了所有的精力。


    因為饑餓,因為背叛,因為被猛擊之後的虛弱,徐子良用了很久才能慢慢行走,走向月光鋪滿的街區。


    對徐子良動手原因,無非因為那些罐頭,阿楠不但獨吞了罐頭,徐子良背包裏的一些物資也被他全部拿走,就連背包裏瓶中剩下的一小口水,他也沒給徐子良留下來。


    徐子良忍著饑渴和無力向住地走去。


    走了一段路,腳掌傳來的刺痛感,讓徐子良發現,他竟然沒有穿鞋子,阿楠這個混帳,居然把他腳上的鞋子都扒走了。


    用了很長的時間,徐子良才走回到住地,進了門,他一頭倒在床上,讓渾渾噩噩的自己快點睡著,那一覺一直睡到早上,然後才虛弱地醒來,但好在,他還活著,虛弱的活著。


    阿楠是下了死手的,他沒想到徐子良的命大,沒死。


    對著鏡子,摸了摸後腦勺桃子一樣腫大的疙瘩,疼痛的,差點叫出聲的徐子良向自己發誓,如果再遇見阿楠的話,他必將采取報複行動。


    然而,徐子良又不得不承認,現實條件的限製,會令他無法實現這一願望,他不是大塊頭,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的阿楠的對手。


    最好不再有任何交集,不過,再次相遇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即便真的再次相遇,考慮到阿楠的體格,徐子良恐怕不是他的對手。因此,遇到阿楠或類似阿楠這類人,理智和清醒的做法是及時避開。


    從此,徐子良極其憎惡嘴唇上布滿死皮的人。


    食物啊,會令一個人喪心病狂,會令人沉迷無法自拔。


    一有點時間,或者是在苦惱的時候,徐子良會進入到他最為重視的儲藏間,細致與投地視察他的食物儲備。


    食物們很安靜,卻讓徐子良在和它們對視的瞬間獲得到踏實感。


    每一罐罐頭,徐子良都認識,甚至記得每一盒罐頭的出生日期還有到期日期,其實它們都已經過期了,早就過期了,但在徐子良看來卻都是無價寶。


    他經常用一塊布沒事時就擦拭擦拭罐頭,馬口鐵的,還有玻璃瓶裝的,有些零散食物,徐子良絞盡腦汁將它們密封保存起來,當然了,無論怎樣努力,密封效果還是不盡人意,但卻是徐子良能夠拿得出手的,最誠心與有效的手段了,徐子良對它們的唯一要求就是,變質,來得更慢一點吧。


    放置食物的櫃子,被徐子良擦的纖塵不染,而這幹淨,卻是形像儼然已成流浪漢一般的徐子良創造出來的,因此每次進入他的儲藏室,他都有一種成就感與宗教一般的虔誠儀式感。


    這感覺,私密,不可告人。


    有一天,徐子良在他這天堂般的食物聖地,嗅到一種突然出現,以前不曾有過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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