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


    南春發了熱,迷迷糊糊一直沒醒。


    柏尋連夜從金城趕回來,守在他的身邊。


    大夫說,南春受了風寒,又勞累憂思過度,還受到了驚嚇。


    夢裏光怪陸離。


    山風吹過,空氣中有花草的清香。


    南春站在山林之中,斑駁的樹影落在他的臉上。


    這裏是……


    那個隻有他知道的地方。


    不對,柏尋也知道,他騙他來過,之後也帶他來過。


    “南春。”


    南春聽見呼喊聲,忙回頭看。


    魏二姑娘背著背簍,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南春有些……混亂。


    這是上一世嗎?還是說根本就沒有重生的這一世。


    不對,魏二姑娘穿著淺藍色的上衣,和黑色的及膝長裙,這是洋城那邊女校學生的裝扮。


    南春問她:“你還好嗎?”


    魏二姑娘笑了笑,說道:“嗯!南春,你能做的更多啊。你看,我雖然沒有那麽大的力量,但是我也盡了我所能啊。”


    南春皺著眉頭:“可是你這樣值得嗎?最後什麽都改變不了!”


    “南春,是有這樣的人的。你不是知道的嗎?像忠良、像雲錦、像你爺爺。那些東西與他們有何關係呢?他們不也為此拚盡了全力嗎?況且你怎麽知道改變不了呢?”魏二姑娘笑著說道。


    “可是他們都死了……上一世,他們都死了……最後什麽都沒有改變!”南春痛哭道。


    魏二姑娘憐憫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忽然一滴水落在南春的鼻尖上。


    不是冰涼涼的,是溫熱的。


    他抬手擦了一下,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雨……不是……是血雨。


    像極了他姐姐下葬那一日,從四麵八方湧過來的血水。


    一朵朵妖豔詭異的的花朵在他眼前綻放開來,跟那鮮血是一個顏色。


    魏二姑娘消失了,南春驚慌失措,他奮力往前跑著,卻怎麽都跑不出這片地方。


    “明明我重活一世了啊,我已經不是那個懵懂無知的南春了。我以為我能改變的……我能改變什麽?”


    南春停下了腳步,他躺在了地上,閉上了眼睛,任由那血雨將他慢慢淹沒。


    “南春!南春!”


    耳邊傳來了柏尋的聲音。


    “你個滿口謊言的小騙子!”


    “我何時與你開戰了?”


    “你願意嫁我為妻嗎?”


    “不要害怕,有我呢。”


    “我是不會納妾的。”


    “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他若出事,我必不獨活。”


    “因為你是我的命定之人,你是我的人。”


    南春心跳如雷。


    他果然還是舍不得柏尋。


    “柏尋……柏尋……”


    “南春,我在這兒呢,我在這兒呢。”柏尋抓著南春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


    南春猛然驚醒,他的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柏尋見他醒了,拿帕子給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溫柔地說道:“沒事了,沒事了。”


    南春看向他,腦子裏好像空白了一瞬間。


    緊接著悲傷、恐懼、震驚、委屈、害怕……各種各樣的情緒一股腦兒湧了過來。


    他趴在柏尋的懷裏嚎啕大哭起來。


    壓抑了許久的情緒,一股腦兒宣泄了。


    “她死了……我誰也救不了!誰也救不了!”


    柏尋輕輕摸了著他的後背,在他耳邊呢喃著:“我在這兒呢,沒事了,沒事了。”


    許飛蹲在院子裏一支煙接著一支煙抽著。


    他很是懊悔。


    不該告訴二少奶奶的。


    阿福遞給他一杯熱茶,歎了口氣說道:“你也別太自責了。二少奶奶吩咐你看著點兒魏二姑娘,她有異動,你如實稟報給二少奶奶。你做的沒錯,二少奶奶也不會怪你。”


    許飛吐了口煙,愁眉不展。


    “我很了解二少奶奶,如果你瞞著他,他若是知道了會更難過。”阿福說道。


    “你說……魏姑娘為何要那麽做啊?”許飛問道。


    阿福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


    “那個被打死的人她明明都不認識。她為何這麽做啊?白白地丟了性命……卻什麽都改變不了。”許飛有些激動,他夾著煙手微微顫抖著。


    阿福想起來之前在柏家寨的事,魏二姑娘那會兒算是死裏逃生吧。


    他說道:“或許經曆過屈辱又死裏逃生的人就不會那麽懼怕死亡吧。”


    第二天,柏尋醒的時候,南春不見了。


    他顧不得穿鞋,忙跑出去。樓梯走到一半,看見南春正坐在餐桌前吃著早飯。


    “你醒了,快來吃早飯吧。”南春衝他笑了說道。


    柏尋鬆了一口氣,說道:“好,等一下。我去換身衣服。”


    之後幾天,無論是在商行,還是在柏園,沒有人敢提起南春生病的事,也沒人敢提起魏二姑娘的事。每天按時送到書桌上的報紙,也沒有再送來。


    柏尋很緊張地關注著南春的狀況,也一直關注著租界那邊的情況。


    可是南春表現得太正常了。


    正常到仿佛那件事沒有發生過。


    越是這樣,柏尋心裏越是不安。


    “二少爺,今兒租界那邊又鬧開了,洋人又抓了一些人。”許飛來稟報。


    許水生冷笑道:“再這麽抓下去,租界的監獄還能蹲下人嗎?都鬧到這種地步了,看樣子他們是打算力保殺人凶手了。”


    柏尋臉色陰沉,一言不發。


    原本這件事上麵打算替那洋人賠錢了事。可是魏二姑娘的死,又激起了千層浪,這件事沒法善了了。


    “聽說,那個殺人凶手好像是個什麽貴族,勢力不小。對了,魏老漢想回柏家寨去,他想把魏二姑娘帶回去安葬。”許飛說道。


    “柏尋,帶我去看看魏二姑娘吧。”南春突然推門進來,他的神色平靜,仿佛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


    柏尋走到他麵前,說道:“好。”


    許水生皺了皺眉,他趁二少奶奶下樓了。


    他忙說道:“二少爺,這件事挺複雜的。下麵的人鬧著,陣仗越來越大。上麵不敢惹洋人,但是又不能任由事態發展下去。他們表麵上一聲不吭,實際上暗中用了各種手段,希望早一點平息事態。


    這個節骨眼上,您和二少奶奶若是出現在了那裏。就好比往泛著漣漪的湖麵正中央又扔下一塊巨石。上麵和洋人怕都會對柏家有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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