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怎樣處置多爾袞、額亦都、嶽托,眾人各執一詞。


    劉鋌、杜鬆、馬林、李如柏這些軍功係將領主張押到沈陽去,當著萬千遼民的麵,痛痛快快地剮了。


    熊廷弼、袁崇煥這些文臣則認為,奇貨可居,殺了可惜,不如押到北京去。


    一場大雪突然降臨,遼東的山山水水被厚厚的白雪覆蓋,放眼望去清一色的白。


    朱翊鈞駕崩已經整整兩個月了,常洛不能再繼續在遼東逗留了。


    他終於啟程返京,數以萬計的遼民站在道路兩側相送,有年邁的老人,有年幼的孩子,有缺胳膊少腿的男人,有衣衫襤褸的女人。


    漫長的兵災使得他們個個骨瘦如柴,站在凜冽的冰雪中瑟瑟發抖。


    人群中有人發出低低的哭泣,有人高聲大喊:\"太子!太子!你什麽時候再來!\"


    常洛勒住馬,眼睛禁不住濕了,天下最苦的,除了秦民之外,就數遼民了。


    他不忍回頭,怕看到這些遼民期待的眼神,隻能不斷地向前走。


    寒風呼嘯,掀起他的衣角,卻吹不散他心中的憂愁。


    他想起在遼東的這段艱苦卓絕的日子,心中暗暗發誓,回京後一定要多為遼民謀福祉。


    隊伍漸行漸遠,常洛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雪地之中。


    遼民們仍站在原地,目光凝視著遠方,仿佛在送別他們的希望。


    隊伍的最後麵,多爾袞、額亦都、嶽托披頭散發坐在囚車裏。


    額亦都、嶽托無不血債累累,一路上,遼民們毫不吝嗇地對他們施以最毒辣的咒罵和控訴。


    \"野豬皮!下地獄!\"


    \"狗建奴!你們也有今天!\"


    如果不是錦衣衛手執利刃擋著,憤怒的遼民早將這三個魔頭生吞活剝了。


    額亦都已經五十八歲了,滿身的傷病,根本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奄奄一息靠在角落裏。


    多爾袞和嶽托卻扯著嗓子罵遼民:\"漢狗,死漢狗,給我等著!\"


    常洛挑了挑眉。


    孫傳庭大喝一聲:\"羅汝才,去!\"


    羅汝才領著幾個錦衣衛大踏步走了過去。


    囚車門哐當一聲打開了,多爾袞和嶽托被生生地拽著大辮拖了下來,鞭子雨點般落下,不一會功夫雪地裏就血跡斑斑。


    兩人的叫罵聲不僅沒止住,反而更歡了。


    \"埋了!\"


    羅汝才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呼呼的風雪中,幾名錦衣衛快速挖出一個血坑,將多爾袞和嶽托扔了起來,埋得隻留腦袋露在外麵。


    二人的臉色愈發蒼白,嘴唇凍得發紫,卻仍大罵不止。


    羅汝才揚了揚下巴,兩名錦衣衛將多爾袞和嶽托的口中塞滿了雪,兩人終於消停了下來。


    曆史上,手上沾漢人血最多的,不是努爾哈赤,不是皇太極,而是多爾袞。


    別看他現在年紀小小的,可是心腸毒著呢。


    多爾袞就是華夏文明的摧毀者和殺人如麻的屠夫。


    清軍占領南京後,猙獰麵目就徹底露出來了。


    多爾袞傳旨:


    \"叫官民盡皆剃頭,遵依者為我國之民,遲疑者同逆民之寇,必置重罪。若規避惜發,巧辭爭辯,決不輕貸!\"


    \"留發不留頭,留頭不留發。\"


    \"不隨本朝製度剃發易衣冠者,殺無赦。\"


    \"所過州縣地方,抗拒不遵,大兵一到,玉石俱焚,盡行屠戮。\"


    【嘉定,因剃發被屠三次,史稱\"嘉定三屠\",被殺者十七萬兩千人,未死者僅五十三人。】


    【除嘉定外,江陰、昆山、嘉興、常熟、廣州、贛州、湘潭、廈門,皆被殺戮一空,其逃出城門踐溺死者,婦女、嬰孩無算。】


    【有僧寮中匿婦女千人,小兒一聲啼哭,引來百十滿清兵,搜戮殆盡,血流奔瀉,如澗水暴下!】


    【揚州十日,嘉定三屠,卻是在殺絕之後才下令封刀。】


    【湖廣彌望千裏,絕無人煙;河南滿目荒蕪,人丁稀少;四川莽莽榛榛,如天地初辟。】


    【縣無完村,村無完家,家無完人,人無完婦。】


    這都是白紙黑字記在史冊中的,鐵證如山,不容抵賴,不容篡改。


    除了慘無人道的屠殺,多爾袞還下令圈地,數以百萬計的漢人淪為奴隸,像牲口一樣供滿人奴役,驅使。


    想到這些,常洛心中的恨意如同滔滔江水。


    \"別讓這兩個狗建奴死了,等回了京,還要拿來祭天呢!”


    萬曆四十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在經過漫長的跋涉之後,常洛終於回到了闊別四個月的北京。


    在京藩王、勳貴、皇戚、文武大臣渾身槁素,出城七十裏相迎,長長的迎接隊伍一眼看不到頭。


    朱由校掀開馬車的車簾,常洛走下車來。


    孫承宗、袁可立迎了過來。


    遼東打得如火如荼,每日耗費錢糧巨萬,全靠他們籌措、轉運,諸王回京也全靠他們照應,再加上為朱翊鈞舉辦喪禮,各種巨大的開支,各種繁瑣至極的禮儀,兩人明顯地憔悴了許多,蒼老了許多。


    孫承宗渾身槁素,眼中飽含著淚水,說道:


    \"陛下龍馭殯天,今後天下蒼生就全依靠殿下一人了,殿下可得節哀順便,保重龍體啊!\"


    常洛重重地點了點頭。


    袁可立說道:\"請太子前往萬壽殿,瞻仰祭拜先帝梓宮。\"


    常洛換上一身縗衣,手持節杖,朱由校、朱由檢一左一右挽著他的胳膊,在禮部尚書文震孟的引導下,父子三人三步一號五步一哭,前往萬壽殿。


    諸王、諸王世子尾隨在後號哭。


    到了萬壽殿,萬曆帝的梓宮停放在宮殿之中,四周彌漫著一股淒涼的氣息。


    千百支燭光在空曠的殿堂內搖曳,映照著萬曆帝那冰冷的靈柩。


    梓宮上覆蓋著華麗的錦緞,但卻無法掩蓋住死亡的沉寂。


    香案擺著著萬曆帝生前的聖像,麵容蒼白而模糊。


    香爐中香煙嫋嫋升起,守靈的宮女和太監麵無表情。


    殿外寒風吹過,發出嗚嗚的聲音。落葉隨著風飄舞。


    文震孟高聲唱禮,在一次又一次的叩拜完成後,常洛坐在靈柩旁,朱由校和朱由檢則侍立在他們身後,諸王則或坐或站在殿中的各個角落裏。


    張惟賢、朱純臣、孫承宗、袁可立、徐光啟、文震孟、畢自肅、張問達、畢懋康站在殿外廊下,低聲商量著著什麽。


    許久之後,他們一齊走進殿中,跪倒在常洛腳下。


    常洛驚問道:\"卿等這是怎麽了?\"


    張惟賢鄭重地叩了三個頭,高聲說道:


    \"先帝己龍馭殯天,國不可一日無主,臣等叩請太子殿下即皇帝位,以安天下人之心。\"


    孫承宗、袁可立等也跟著勸進:\"英國公所言,甚合祖宗法度,臣等叩請太子殿下即位。\"


    緊接著,諸王諸王世子也勸進。


    這是老皇帝死了新皇帝繼位必備的戲碼,需得滿朝勸進三次之後,儲君才能勉為其難接受。


    常洛答道:\"卿等所奏,皆是憂國之意。然父皇駕崩,孤五內俱焚,哀痛方切,繼統之事豈忍聞哉?所請不允,不得煩奏。\"


    守了一夜靈,剛想打個盹,張惟賢、孫承宗又領著群臣來勸進,常洛照例推辭。


    直到第三日,群臣再勸進時,常洛才表示同意:\"卿等合詞呈請,至再至三,己悉忠懇。天位至重,誠不可久虛,遺命在孤,不敢堅辭,勉從卿等所請。\"


    諸王、勳貴、皇親、文武大臣一齊跪下叩頭,高呼:


    \"新帝繼位,天下有主!\"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常洛三天三夜沒怎麽合眼,耳畔響起這震耳欲聾的高呼聲,隻覺得如夢似幻。


    萬曆四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常洛在皇極殿即皇帝位。


    宮中三大殿自萬曆二十五年遭遇火災以來,一直處在修建之中,為了節省開支,常洛在監國之後緊急叫停了三大殿的修複。


    現在就要舉行登基大典了,三大殿卻還亂糟糟的,鴻臚寺的官員茫然無措,整個儀式匆忙淩亂,章法全無。


    常洛身著袞冕,在英國公張惟賢、成國公朱純臣、豐城侯李應詔、永康侯徐應坤等一眾勳貴的簇擁下,來到皇極殿。


    這些勳貴全是京營大佬,清一色鐵杆帝黨。


    新帝己經駕臨,禮部堂上官、侍班史官、導駕禮官、殿班禦史卻依然排班未定。


    文震孟一向溫文爾雅,此刻卻急得抓耳撓腮。


    就在這種慌亂倉促的氣氛中,登基大典草草完結了。


    第三日就是新年正月初一,革故鼎新,改元\"泰昌\",常洛成了大明帝國的第十五任皇帝,無數的挑戰正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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