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楓一邊被拖拽著,一邊變回原形。


    夏漾漾懷疑,他其實能撐住,就是故意要變回去,但她沒證據。


    等把他上半身和腰腹連接處都拽到床上,夏漾漾雙腿一軟,差點要給他跪地上。


    “咚咚咚——”


    外麵響起敲門聲,是醒酒湯煮好了。


    這棟別墅的傭人手腳麻利。


    夏漾漾起身去拿,卻沒注意襯衫被壓在了他的腰腹底下,她一用力起身,“刺啦——”襯衫的扣子劈裏啪啦全開了。


    有一枚還崩到了陸楓的臉上,彈疼了他,使他眉心微蹙,眼睛睜開一條狹縫。


    少女立即驚慌去遮,但泄露的光景仍印入眼簾,使狹縫中藍光幽暗下去。


    繁衍是一個蟲族雄性自打出生,就烙印在基因裏的究極目標。


    是蟲族得以延續的基本過程。


    在雄性泛濫雌性稀少的蟲族,脆弱的雌性受到極大的保護,且萬年來地位淩駕於雄性之上。


    這使陸楓即便對待人類雌性,也始終秉持著一種骨子裏的尊敬。


    在蟲族,雄性的競爭,往往是比較誰的蟲腹更碩大飽滿、堅韌、花紋漂亮,不然就是比誰的節肢更剛硬、鋒利,再不濟就是你死我活地打一架。


    但雌性之間的審美,跟人類並無很大差異。


    雌性為了更好地隱蔽自己,保護後代,進化出了黯淡的蟲身。


    而一隻雌性,在雄性麵前展露自己的第二性征,無異於主動求歡。


    繁衍後代的本能使雄性毫無拒絕的招架之力,他們寧肯提前進入發情期,也絕不會讓一隻雌性失望。


    何況……這個人類雌性……


    他總是無法抗拒地想要親近,她身上有種詭異又強悍的安撫力,隻要他一靠近,破碎的精神力像被一隻溫暖輕柔的手梳理整齊,舒服得讓他上癮。


    但他謹記這是人類世界。


    人類與蟲族的求偶概念並不一樣。


    外麵傭人“咚咚咚”的敲門聲持續傳來,伴隨著幾聲刻意壓低的“夏醫生”。


    在這明滅藍光映亮的方寸之間。


    陸楓將升溫的視線移到少女的臉頰上,他低聲開口:“這是什麽意思?”


    這種聲音似乎摻雜了隱隱的喘息,如同蓄滿了欲望的海潮,帶著一種溫柔的侵略性。


    他好像誤會了,並不知道,她衣服是因為被他壓住才扯開的。


    夏漾漾一直觀察著他的反應。


    看他並沒有反感,糾結片刻,順理成章地將攔在豹紋胸衣前的手緩緩放下:“老板,我,不想努力了。”


    “……”


    空氣死寂幾分。


    陸楓將眼睛又轉向天花板,對著門喊了聲:“放在門口吧。”


    “好的先生。”


    傭人的腳步聲離去。


    夏漾漾忽然腰間一緊,他用蟲腹把她卷到了懷裏,自己的全部身體也擠上了這張大床。


    他似乎非常享受這種原型的休息狀態,闔上了生出血絲的眼眸。


    他滾燙的額頭抵在她的發間,嘴唇幾乎貼著她的耳朵。


    “你隻需要負責好我的睡眠。”


    “……”


    “等我找到了女皇,就會離開藍星,到時候我會把名下的所有財產都留給你,你就不需要努力了。”


    聽他這語氣,似乎早就想好要這樣做了。


    她一愣,回想起白天的電話,扭過頭來:“這就是你說的補償?”


    陸楓反問:“你覺得少了?”


    在蟲族,所有侍奉雌性的雄性,都會心甘情願把資產上交,這是讓雌性願意誕下他們子嗣的第一道保障。


    他沒接受她的邀請,但也把這些給她,自認為應該足夠彌補人類雌性在“清譽”這方麵的追求。


    夏漾漾:不是,大兄弟,你要這麽說。


    那我可真沒任何怨言了。


    一個自己懂事退場的爹,留下億萬資產給她和崽花,這簡直爽翻了好麽?


    她清了清嗓子,眼神飄忽:“咳,勉強吧。”


    陸楓又闔上眼睡去,收攏節肢以免傷害到她。


    但過了一會兒,布料窸窣,陸楓從枕頭底下掏出一直硌著他的罐裝硬物。


    “殺…蟲……劑。”他一字一頓念出上麵的大字,表情變得古怪,“你不會真以為這種東西對我有效?”


    他低頭看懷裏的少女,少女臉都沒紅一下,奪過殺蟲劑就扔出去。


    “這誰放我枕頭底下的?我對老板一片忠心,這分明就是想誣陷我。”


    “……”


    *


    夏漾漾坐在餐桌前吃早餐,一邊在腦子裏一幀幀細品《霸總的拽丫頭別想逃》,一邊看向對麵優雅用餐的男人。


    要想得到霸總的不同尋常的愛,就要敢於不走尋常路,最好在老虎頭上拔毛,讓他覺得,好一個火辣辣的丫頭,恭喜你,你成功引起了我的興趣。


    但夏漾漾覺得,得到一個蟲族的愛,哪裏有那麽麻煩?幫他得到他想要的不就夠了。


    四下裏沒有傭人。


    “你昨天會……受傷,是因為快找到你想要的東西了嗎?”


    陸楓看向眼前的少女,墨色碎發散落額前,消減了一部分五官的冷峻,經過昨晚一遭,兩個人之間像戳破了那層窗戶紙。


    “嗯,找到了一點線索。”


    夏漾漾眨著眼睛:“你有她的畫像嗎?或許我可以幫你找,我認識的人脈還蠻廣的,天南海北的,都有一些。”


    陸楓搖搖頭:“她來到藍星時,還是一枚卵。”


    卵?


    這…這還能活著嗎?


    要是卵不夠大,被人當鴕鳥蛋撿回去了……或者太大,被科學家拿去研究了怎麽辦?


    不過,陸楓既然能找到現在,應該堅信這位女皇還活著,她就不問那麽智障又欠揍的問題了。


    “你找了她多久了?”


    陸楓停箸思索:“很久很久很久,從我來到藍星開始,那個時候,我還一無所有。”


    “可地球那麽大,你是怎麽找的呢?”


    “通過我們種族特有的呼應,一個城市一個城市地找。”


    夏漾漾攪拌粥的調羹停頓。


    執著的精神確實很可貴,但盲目的執著隻會錯失良機,尤其是他已經找了那麽久。


    “你有沒有想過換個思路?”夏漾漾身體前傾,認真的眸子雪亮。


    “什麽思路?”


    “你想想啊,你們找她就像大海撈針,或許她也因為一些特殊原因,比如為了保護自己,而隱匿在人類都市裏,無法回應你們呢?或萬一彼此錯過了呢?這豈不是根本沒有見麵的機會了。”


    “……”


    “但你們可以暴露自己。”


    “……”


    “把事件熱度鬧大,地球上網絡信息技術發達,她如果也在找你們,一定會看到相關的報道,就會主動來找你們,你們就能團聚了。”


    陽光透過窗簾灑在少女的臉上,映出幾分柔和的光影。


    起初,他的耳朵隻是捕捉到她的聲音,但隨著她渴望幫忙的熱情升溫,目光不自覺被吸引,變得專注。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體會,仿佛這個瞬間,他們的距離被縮短了。


    “你為什麽幫我這麽多?”陸楓偏了偏頭,細碎藍光在棕黑的眸底閃爍,“我非你族類。”


    他也在別的人類麵前暴露過原型,但他們不是恐懼就是攻擊。


    他是蟲族,不是人類,他甚至威脅會吃了她。


    她為什麽不怕他?


    他看著眼前的少女挑了下眉梢:“難不成,種族的差異會定義一個人的全部嗎?”


    陸楓被震了一下,少女又說:“在我眼裏,你紳士又好溝通,偶爾不講理也給我了充足的補償,我這個職業,幫助過很多的人,我沒覺得幫助你有什麽特別,而且我們已經建立信任了不是嗎?”


    她微微一笑,語調輕鬆而自然,仿佛將一切化為日常的對話,沒有任何壓迫感。


    這樣的簡單與真實,反而更加珍貴。


    “等我一下。”


    陸楓忽然站起身走去了樓上,再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個翻蓋的圓形羅盤,形狀略顯厚重。


    那羅盤看起來許久沒用過了,蓋上都結了厚厚的灰。


    需要用消毒紙巾反複擦拭,才能看到古銅被歲月打磨出的暗綠色。


    他把擦拭幹淨的羅盤遞給她,道:“這是蟲族的寶貴之物,女皇的羅盤,隻要內心堅定地想著你要找的東西,它就能指出方向。”


    夏漾漾指尖撫摸著羅盤的外殼,完全被吸引住了。


    “有這麽好用的東西,你為什麽不早用?”


    上麵每一寸都雕刻著精致花紋,這些花紋呈現出盤旋的形態,像是某種古老神秘符文的變體,又像是自然界中生長的藤蔓。


    陸楓怎麽不想用?


    他坐回她的對麵,繼續食用未用完的早餐:“你試試打開它,就知道為什麽我不用了,這隻羅盤由曆任女皇的亡靈意念封印,隻有——”


    “哢噠。”


    一聲極輕又極脆的金屬機關活動聲。


    陸楓身軀完全僵滯住,後半句“隻有女皇才能打開”還停留在舌尖。


    隻見一道白光將少女的眼眸照亮,發絲被封印解開的力量吹得紛飛。


    好一陣子,光芒才黯淡、消失。


    少女眼裏掩不住地驚豔。


    羅盤裏的十二個寶石指向十二個方向。


    “好厲害。”


    她迫不及待地嚐試這個新事物,雙手捧著羅盤,閉上眼想著一個事物,又睜開亮晶晶的眼,看向羅盤。


    半晌,眉心困惑地蹙起。


    “所以你不用,是因為這個羅盤壞了?”


    她把銀質細針亂飛的羅盤拿給陸楓看,上麵根本不會停留在一個固定的方向。


    “請、讓我看看。”


    陸楓緩緩伸出手去,手指微微顫抖。


    他雙眼死死盯著羅盤,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混亂的羅盤在觸及他掌心的那一刻,變得精準,隻指向唯一一個無比堅定的方向。


    銀針針體光滑流暢。


    陸楓喉嚨仿佛被什麽東西堵住,連呼吸都變得艱難,沿著針尖,緩慢地抬起頭——


    指針的前方,是捧著粥碗正小口小口喝的少女。


    她低垂著眼瞼,纖長的睫毛在晨光下投下淡淡的陰影,顯得分外柔美。


    “您……剛剛在想什麽呢?”


    強烈的期待與恐懼交織在一起,使陸楓嗓音顫得厲害,他不得不努力壓製住。


    他害怕自己的一旦失控,眼前一切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少女喝完粥,正走去拎沙發上的包,看上去要出門。


    聽他問,她扭頭看過來:“我在想你啊,就在心裏一直默念你的名字。”


    夏漾漾就等著他問,她真是個攻略天才,用羅盤的時候腦子裏想的都是陸楓。


    這不得刷一波好感度。


    陸楓心猛然一跳,一股強電流瞬間穿透全身。


    這就對了。


    因為“陸楓”根本不是他真正的名字。


    *


    夏漾漾晚上睡得並不安穩,因為她跟陸楓吵了一架。


    陸楓以安全為由不準她出門,還讓王姨時刻守在她身邊,連睡覺都給王姨安排了個臥榻,就在她的床邊。


    夏漾漾一絲隱私也無,恨得牙癢癢,但想想他承諾的補償,又忍下來。


    半夜起夜時,她撐起身子坐起來。


    惺忪地睜開眼,看到床邊伏著一團龐大的黑影。


    她以為是陸楓回來了,剛要掀被子下床,餘光瞥見,不遠處地上的雪白月光裏,滾落榻下昏死過去的王姨。


    夏漾漾眼睛睜圓,瞬間一絲困意也無。


    空氣中流動著一絲熱氣,她嗅到一股沐浴過後淺淡的肥皂香,很清新的氣味。


    她下意識要喊人,可剛張開嘴,就被一隻粗糲的手捂住唇。


    那手心上生著厚厚一層繭,磨得她嘴角和臉頰生疼,她眼前彌漫上一層朦朧霧氣,因為掙紮發出幼獸般的嗚咽聲。


    而那隻手的主人意識到弄疼了她,也放輕了力道。


    “是我。”他聲音帶著一種未完全褪去的青澀。


    夏漾漾在腦子裏把所有精神病患者搜索了個遍,也沒給這個聲音的主人對上號。


    那個人的身體挨上來,似乎怕她掙脫,又從後麵錮住了她的雙臂。


    滾燙厚實的胸膛將她完全包裹。


    他身軀很大,比陸楓都要健壯許多。


    “我鬆開手,你不要叫好不好?”他聲音有些嘶啞。


    懷裏的雌性身體僵硬,輕微地點了點頭顱。


    那隻捂著她的手才緩慢又警惕地移開,他的手太粗糙了,僅這一會兒,便把雌性的臉頰磨紅。


    然而,小雌性根本不守信用。


    他剛把手放下,她就衝著門外大喊起來:“救——命唔嗚嗚!!”


    他連忙把那未盡的呼聲又盡數堵在掌下。


    “你怎麽這樣呢?”他飛快的說,又有些委屈地怨她,“我就是想還你東西。”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本來陸楓就交代傭人們務必保護好夏漾漾,她一喊,廊道上立即傳來腳步聲和抄家夥聲。


    夏漾漾感覺身上禁錮一鬆,手心裏被塞了一個柔軟的東西。


    在傭人們衝進來的瞬間,那個人也憑空消失了。


    “夏醫生!!”


    漆黑的房間驟亮,隻有大開著的窗戶和地上昏迷不醒的王姨。


    他們一窩蜂地擠進來,去檢查任何能藏人的角落。


    夏漾漾眯了眯眼,才適應明亮的環境,看向自己手心的綿軟——一條白灰色的底褲,靠近左側繡著一隻粉色蝴蝶結。


    正是她丟失在拳擊場休息室的那一條。


    已經被搓洗得非常幹淨,疊得像手絹一樣整齊,甚至還殘留著剛剛那人身體的餘溫。


    夏漾漾指尖都在顫抖,像握了一個燙手山芋,幸好漆黑長發垂在肩上,沒人窺得見她此刻熟紅的耳尖。


    “夏醫生,您沒事吧?有沒有哪兒傷到了?”一個小姑娘貼著她坐下,她立即將手藏到被子裏。


    “剛剛是發生什麽事了?”


    所有人都又焦急又擔憂地看向她。


    夏漾漾低垂著臉,加上隱隱顫抖的身軀,看上去像極了愧疚:“不好意思,沒發生什麽事,應該是……嗯,我夢遊症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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