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對,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徐敬棠的手支在半空中,垂著撩撥她額間的碎發,「不過鑑於你往後還要與我這樣討厭的傢夥共度幾十餘年的生活,我想我大概還會惹你生氣。所以這次先不要生氣了好不好,以後有的是機會。」


    「哼,徐敬棠,你真是個詭辯高手。」


    湧星被他逗笑,卻並未反駁什麽,抬手摸了摸他眼下的烏青,輕聲又道,「這麽多年都很辛苦吧,在局子裏怎麽有家裏睡得好,以後還是回來睡比較好。」


    徐敬棠點了點,「以後你來了,我就回來。」


    「這話說的,」湧星失笑,「難道我不在的話,你就永遠不回來了?一輩子浪跡天涯,徐敬棠,你少騙我。」


    「我沒騙你,陳湧星,我沒有騙你。所以,不想要讓我浪跡天涯的話,以後不許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湧星詫異,她本是隨口一句,誰知徐敬棠卻這樣牴觸,思及二人的身份還有如今中國水深火熱的處境,不覺也是心口酸脹,感慨命運從不由人,不覺也認真起來。


    「怎麽又犯起傻來了。」


    湧星嘆了口氣,捏了捏徐敬棠垂在小腹的另一隻手,聲音又軟又細,「你我與這世界,本不過是凡塵一粒。若是能在有限的生命裏做些不辜負自己的事情,也就不算白活了。即便若是因此去了,那也不過是水滴匯入汪洋。都是尋常,不必在意。」


    「你倒是灑脫。」徐敬棠有些吃味,賭氣道,「被跟我扯什麽水滴啥玩意虛頭巴腦的。我告訴你,陳湧星,你是個人,你沒那麽容易死。」


    「這不開玩笑呢麽,怎麽又認真了。」湧星見他認真了,隻得緩言道,「多唯物,少唯心,真是不合格。」


    「沒辦法。」


    「對你沒辦法不唯心。」


    湧星的話點醒了徐敬棠,徐敬棠摟著她,可心裏卻沒來由地慌起來。嘴上便宜一句沒落,可是古怪的念頭浮起,好像懷裏的那個人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了一般。


    湧星卻悠閑地很,她窩在徐敬棠的懷裏,從沒有如此安心過,昏昏沉沉間便要睡去。迷糊中隻感覺徐敬棠將她抱起來,搖搖晃晃地將她抱到二樓的臥房裏。湧星閉著眼睛,意思在混沌中清晰,隻感覺徐敬棠將她放在一張柔軟的床上。


    這應該是徐敬棠常睡的那張,湧星陷在被褥裏,鼻息間都是他的氣味。


    而徐敬棠卻沒有離開,湧星沒有睜開眼卻感覺得到,果不其然,湧星幾欲墜入黑甜夢鄉的時候,迷濛間卻聽到徐敬棠的聲音從耳邊穿來。


    他說陳湧星,你睡醒我們就成婚好不好?


    「我等不及了,陳湧星,一刻也等不了了。」


    「我想要你,我想要你隻屬於我。我想了十年,等了十年,我不想再等了。」


    湧星意識已有些渙散,但似乎點了點頭,意識的最後是一雙手替她掖了掖被子。徐敬棠的那些話如同鍾聲一般,一直纏繞著湧星的睡眠。然而等到第二天,她頂著一頭亂髮起床的時候卻分不清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了。


    房子裏隻有她一個人,湧星昨夜睡得香甜,醒來還頭腦懵懵,迫切地想要見到徐敬棠,於是來不及穿上拖鞋,便赤著腳下了樓來。然而一樓仍舊沒有徐敬棠的身影,一個沒見過的女僕見她醒來連忙上前伺候。


    湧星看到她手裏的拖鞋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素白的腳趾,反倒害羞起來,腳趾不自覺地蜷縮後飛快穿上拖鞋假裝無事發生。


    吃早餐的時候才知道徐敬棠昨夜又被急忙叫去了警務處。最近法租界也不太平,戰爭愈演愈烈,連滬市也是天天都是不安寧,高空盤旋著戰鬥機,不時便有防空警報響起。


    中途徐敬棠倒是打了電話進來,湧星接起電話沒來由地想起之前徐敬棠打電話來嚇唬她的事來了。


    聽筒那頭的徐敬棠聲音聽起來疲憊極了,嗓子啞了幾分,可一聽她笑了不覺也勾起嘴角,溫和道,「醒了?昨晚睡得好不好?」


    湧星抱著聽筒乖乖點頭,忽而又想起他看不到,愈發可樂起來,連忙笑著說很不錯。


    徐敬棠乖乖囑咐她在家好好呆著,湧星聽他這語氣忽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徐敬棠,我怎麽覺得怪怪的啊?」


    她現在待在他的家裏這樣著急忙慌地聽他的電話,還真有股金屋藏嬌的意思。


    她把這話給徐敬棠一說,聽筒那頭就透過嘈雜傳來徐敬棠低低的笑聲。


    「誰讓你一直難伺候,我早說了早點把這事辦了,是你自己不樂意的。」


    聽筒那頭好像有人在叫他,然而徐敬棠的聲音依舊沉穩有力,聽不出一絲急躁來,


    「等我回去。」


    第95章 見客


    本以為徐敬棠很快就能回來, 誰知道一連好幾日徐敬棠都沒有回家來。像是怕她擔心似的,雖然見不著他,但一天一通電話倒是從不拉下。


    陳湧星也不怎麽心急, 不著急這樣沒名沒份地呆在徐敬棠的住所裏。經過這麽一鬧, 陳湧星倒像是破罐子破摔似的完全看開了——反正沒影的消息也能破壞一個女人的名節,這般易碎的由旁人控製的東西, 不要也罷。世人煩惱本就夠多, 沒必要再拿這種虛無縹緲的枷鎖來束縛自己。


    反正徐敬棠都說了一切都由他解決, 陳湧星也樂得自在。這幾日隻窩在住所裏, 又叫女僕停了每日的報紙, 每天起來就從徐敬棠的書房裏挑本書來就坐在沙發上看上一天。日子過得平順又悠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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