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緩緩從照片移向那張彩鉛素描,看了會兒,他又把畫框拿起來湊近了看,他想他並不知道那人原來畫畫還畫得這樣好——好歸好,卻一點兒都不像,畫中的杳杳多美好啊,林杳然多討厭啊。


    他輕吸了口氣,壓下燥亂的心跳,笨拙而小心地把那張素描從畫框裏拿了出來。他知道一定會有落款,不是全名全姓也沒關係,哪怕一個小小的符號都可以。


    最後了……已經是最後一塊碎片。他隻要找到這塊碎片,就能對上所有的蛛絲馬跡,就能解出最後的荒謬答案。


    蒼白細瘦的手指顫抖著,捧著畫紙拚命查看,視力貧弱的眼睛都因太過專心用力而動盪模糊。沒有,沒有……沒有!他幾乎快哭出來了,為什麽哪兒都沒有!失望透頂的時刻,他心念一動,猛地把畫紙翻了過來——


    寥寥幾行字。


    「我甚至希望,


    我們是蝴蝶,


    隻在夏日中活三天。


    有你陪伴的那三天,


    比獨活五十年更快樂。」


    「啪嗒,啪嗒。」


    眼淚一滴兩滴,砸在那雋秀遒勁的筆跡上,把藍黑色的墨跡,洇暈成日暮時分遠天的淡藍。


    這手熟悉的好字,他見過。


    《低溫燙傷》的cd內封,都印有手寫的感謝語。


    他用袖子很輕很輕地擦掉了紙上的淚痕,又抬起手背很重地揉去眼眶裏欲墜未墜的淚水。然後,他掏出隨身攜帶的鋼筆,想了想,在那幾行字下又寫了幾句話。筆尖與鉛畫紙摩擦,發出簌簌的輕響,像盛夏微風吹拂過樹林。


    寫完,他把素描原封不動地裝進畫框,放回了原處。


    「怎麽站在這裏?」


    就在這時,清越的嗓音在身後響起,像無意中撥動的大提琴弦。


    林杳然不動,慢慢咽下喉嚨裏的酸楚熱氣,這才轉過身去,「你不和他們一起去山裏轉轉嗎?」


    賀秋渡朝他走近,「你哭了?」


    他眨了眨眼,此刻的賀秋渡是從未有過的模糊,他幾乎要重新審視他了。「不去也好。」他說,「山裏挺危險的。」


    手腕一燙,傳來緊緊箍住的感覺。「別待在這地方了。」賀秋渡牽著他離開,動作很輕,卻又十足強硬。


    「你放開我!」他努力想把手掙開,「我待哪兒還用你管嗎?」


    換做以前,賀秋渡一定會鬆開他,不為難他這把細骨頭。可現在卻攥得更加用力,生怕他會逃跑似的,一路把他帶回房間,「砰」的關上了門。


    第38章 大麥汽水 「你把我弄得好痛」


    「有病吧你?」林杳然被迫跟著他的腳步, 才一會兒就累的不行,靠在門上氣喘籲籲。「急著拖我回來幹嗎?我就想在那兒站會兒不行嗎?」


    汗意蒸騰,殘淚潸然, 他的視界還是模糊不清的,隻能看見高大的身影靠近自己,繼而眼角的濕痕被一點點拭去了。


    「那你哭什麽?」


    「跟你有什麽關係嗎?我就是心裏不高興,尤其是看到你,看到你我就生氣!」林杳然咬牙切齒地擠出兩個字, 「騙子!」


    賀秋渡身形有些震顫,聲音倒依舊古井無波,「我騙你什麽了?」


    林杳然扯了扯嘴角, 心想這演技演偶像劇真是太可惜了,怎麽著都該上百姓大舞台溜一圈。以後再有黑粉內涵這人端著張cg建模臉演戲,他反手就是一個舉報不實信息。


    「你自己心裏清楚。」林杳然戳了戳他肩膀。不是愛演麽?那就奉陪到底。正好新帳舊帳一起算。


    賀秋渡沒說話,就算看不清他的表情, 林杳然也知道他一定在揣摩自己的真實想法,便恨恨道:「你以為我沒發現嗎?我脖子上那些痕跡都是你弄的!」


    隱隱約約地,他聽見賀秋渡好像略鬆了口氣, 然後非常坦然地承認道:「是我。」


    林杳然胸口一悶, 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聽他這語氣, 非但不引以為恥,反倒引以為榮了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做了什麽好人好事, 就差胸口的紅領巾更鮮艷了!


    「但我沒騙你,是你自己誤以為是蚊蟲叮咬。」


    「你還有理了是不是?」林杳然氣到了極點,竟然生出幾分痛心疾首,天曉得當初那個勇敢、直率又可愛的男孩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行,你沒錯, 都是我的錯!」


    「嗯,都是你的錯。」賀秋渡的嗓音低沉澀啞。如果林杳然現在視力清晰,一定能看見他眼中如濁流翻湧的濃重情緒,可惜他沒有,還張牙舞爪地兇狠質問:「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做?」


    其實,那天晚上的事,真的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因為對他做出這種事的人,他一點都不討厭,所以即使有點痛也可以忍耐。反倒是真正想質問話語被壅堵在心頭,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


    「因為,我喜歡你。」


    伴隨著灑落耳畔的滾燙吐息,賀秋渡伸展雙臂抱住了他,失了分寸的力度直接將他按到門上。不過,相比遲緩懵然的林杳然,他就算失控反應還是快得多,大手及時托住那小巧的後腦勺,並沒有讓他磕碰到。


    溫熱而強韌的力道充滿了不容抗拒的親昵,將林杳然努力堆起來的沙壘衝垮成一地泥塗。他微微睜大了眼睛,小幅度的顫慄讓他更加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然而貧弱的視力卻銳化了其他感官,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賀秋渡的重量。長手長腳的大高個子足以將他整個人抱得密不透風,每一根骨頭都被勒得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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