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杳然忍住上湧的酸楚,「我媽媽那樣的人,世界上再沒幾個女子能勝過她了吧?可是在她去世後,我爸爸還是娶了秦阿姨,連媽媽的一張照片都不願留下。我也是媽媽的遺物,所以在那個家,我也沒有容身之所。」


    賀秋渡握住他的肩膀,「我跟你父親不一樣。你也不是你媽媽的遺物。」聲音沉沉地低了下去,和他掌心覆蓋下的生出的熱度一樣,燙得林杳然心裏發痛。


    「你是我的寶貝,比什麽都珍貴。」


    林杳然戰慄了一下,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快要深信不疑。但是,搖搖不也曾是這個人的寶貝嗎?置於心尖上的美麗小姑娘。


    對搖搖,他能抱有十幾年的執念。那對自己呢?他又能持續多久?如果為了那一點隨時可能消逝的溫暖,致使自己徹底沉迷淪陷,一旦光芒消失,自己這樣的瞎子一定會像賣火柴的小女孩那樣,孤零零地死在寒冷和黑暗裏。


    而且,秦阿姨說得對,如果賀秋渡見到自己藏起來的怪樣子,一定……


    林杳然顫抖著伸出手,抓住賀秋渡的雙手,緩緩拉向自己。細若無骨的白嫩手指費勁地握著骨節分明的大手,反差既鮮明又暗昧,簡直像引導著對方,讓對方用那雙一看就蘊滿力量的手,對自己做一些會痛會哭的壞事。


    「你不是一直想看我摘掉帽子的樣子嗎?」他把賀秋渡的手,按向自己的額側。賀秋渡手大,一隻手就足夠整個兒捧起他下頜尖尖的小臉。


    「現在,你想做什麽都可以。」林杳然攏著他的手指,讓他抓住自己的帽簷。帽子是毛氈料子,觸感微糙。可藏在底下的頭髮卻光潔絲滑,像鴉鳥濃密的羽翎,掠擦過指腹的時候,會觸電般升騰起不可思議的奇妙感覺。


    賀秋渡眼中暗色愈發濃重,明明已經決定要將林杳然與搖搖割捨開來,讓苦蕎村的夏天徹底埋葬在過去,卻還是深深為指尖的觸感所蠱惑。他輕而易舉地反客為主,絡合住林杳然的手指,扣著帽簷輕輕一用力——


    那頂淺灰色的貝雷帽就像被暗.槍.擊中的兔子,倏地向後滑落了下去。


    第25章 生命延伸 「頭髮,我藏了十幾年」……


    仿佛有位巫師念誦出神奇的咒語, 於是,魔法被解開了。昏昧的車廂空間像驟然亮起黑色的閃電,晃灼得賀秋渡的眼瞳一陣顫慄。


    他看見, 潑墨般的濃長青絲如月下海浪,起伏著從林杳然肩頭傾瀉而下,就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為他披上某種質地華貴的絲織物。


    甘馥清新的發香瀰漫開來,充斥著封閉空間無法散逸, 就成了暗沸的幽火,輕輕一撥,就能熯天熾地, 帶起一片噬人的熱量。


    「至此,我的秘密已經毫無保留地、全都被你看見了。」


    林杳然將散落的發束捋到耳後,露出雪白剔透的臉頰。一顆,兩顆, 滾燙的眼淚順著精緻的下顎線滾落,在賀秋渡的衣襟滲透開來,洇散成暗色的痕跡。


    圓圓的, 邊緣卻是模糊的, 就像他混亂的心緒和痛苦的心情。


    打開車門, 夏夜的風吹進來,吹散裏麵鬱積的熱量。林杳然愴然走出兩步, 回頭望向追上來的賀秋渡。


    淚水蓄滿了他的眼睛,模糊了厚重的鏡片,他根本看不清賀秋渡的麵孔。這樣也好,他根本沒有這個勇氣。他甚至已經能想像出賀秋渡驚愕無語的表情,還有嫌惡避忌的眼神。


    「我好睏, 想回去睡覺。」因為接不上氣的哽咽,他很難發出完整的聲音,隻能對賀秋渡送出滾燙酸楚的氣流做口型,「你別跟著我,許多事情,讓我一個人想想。」


    賀秋渡身形微滯,終究沒有再走上前,隻是手裏還緊緊攥著那頂帽子。此刻,他明知自己並非身在夢中,卻仍感覺深陷一場美夢,一場從來不敢貪妄成真的美夢。他的小神仙,藏身在幽昧神龕之後的神秘,真的在他麵前返了魂,顯了靈。


    「那你小心一點,有事打電話給我,我明天再來找你。」賀秋渡聲音沙啞得厲害,頓了頓,他很認真地說,「晚安,林杳然。」


    林杳然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拖曳著慢吞的腳步,消失了黑漆漆的樓道裏。回到家,他倒在床上,把臉埋進潘崽軟軟的肚子裏,小聲地哭了起來。哭了一會兒,他擦掉眼淚,撥通華樺的電話。


    「我要去鄰市那套房子住一陣,方便的話現在送我過去。」


    鄰市那棟房子是林鴻給他買來靜養的,坐落在一片風景優美的療養區,私密僻靜。


    「沒問題是沒問題啦……」華樺遲疑了一下,「老闆,你是要躲什麽人嗎?怎麽跟逃難似的……」


    掛斷電話後,林杳然很快就收拾完了行李。除了媽媽的照片、潘崽玩偶和一些替換衣服,他也沒什麽可帶的。


    坐在車上,看著窗外飛馳的高速公路景色,林杳然長長地籲出一口氣。見不到,接觸不到,很多潛滋暗長的東西就會喪失養分來源,慢慢枯萎腐爛,最後消失。


    他不是搖搖,當然沒有讓賀秋渡惦念十幾年的能力,賀秋渡見識過他的真實模樣,估計用不了幾天,就能徹底放棄他。


    那棟房子定期有人清潔,設施用品也一應俱全,隨時可以住人。林杳然到了之後,行李也懶得理,隨便沖了個澡,就抱著潘崽上床睡覺。


    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傍晚,大概是睡太久了,頭腦反而更加昏沉,望著窗外湖光山色,頗有種山中日月長的虛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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