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還沒有透亮,深藍色的夜空籠罩在冰城,郝臨安起身見還在熟睡的劉文漢,他動作輕緩的起了身,穿好衣服走到劉文漢的床邊把他蹬開的被子蓋在他身上,又撥弄了一下炭盆使得他們燃燒的旺盛,屋內頓時又暖和了起來,做完了這些之後輕手輕腳的出了屋子關上了門。


    出了旅店一陣寒風刮過他裹緊了衣服,往手心裏哈著氣,雙手摩挲的溫熱了一會兒就把手揣進兜裏,街道上倒夜香的馬車駛過,幾個人在雪地裏支起早餐攤,生爐子熱油,動作熟練的把紅豆餡塞進糯米裏,按成圓餅,朝鍋裏一扔炸至金黃撈出放在鐵絲網上控油,零星的路人被香味吸引上前買了兩個,郝臨安好奇的上前看著看了一會兒摩挲著從陽穀縣走的時候李鈺給他帶的錢還能撐一段時間,他買了幾個回到旅店,交代店家給他們醒了之後交給夏小滿和劉文漢他們,用牛油紙包了三個邊走邊吃,吃了一個下肚發覺還挺好吃的,他想著:若是有一天回去了,一定要多帶一些給他嚐嚐。


    此時天空已經大亮,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來,搖晃的電車發出鐵器碰撞的聲音駛過,他走到軍營前猶豫再三上前跟把守的士兵想說明來意,把守的士兵認得郝臨安,但是兩人的語言不同筆畫了半天都沒有明白對方的意思。


    就在這時,從門衛亭出來了一人,那人一臉笑意的走到郝臨安麵前點頭哈腰的說道:“長官,你是來找春夏小姐的吧。”郝臨安打量著他突然想到這個人就是第一次來這的時候,是他帶著他和劉文漢兩人去找的伊田春夏,就是劉文漢口中的漢奸。


    郝臨安還在猶豫的要不要進去找伊田春夏,看到這人出現在自己麵前突然靈機一動說道:“昨天的舞會我臨時有事就先回去了,後來伊田春夏小姐沒有生氣吧。”


    那人聽後覺得郝臨安跟伊田春夏的關係肯定不一般,於是恭敬的說道:“昨天伊田小姐站在門口觀望了很久,看臉色不像是生氣的樣子。”後來又說道:“長官要不要進去?”


    郝臨安說道:“我給春夏小姐準備了一個驚喜表達歉意,你能不能偷偷的告訴春夏小姐去一趟對麵的咖啡廳,記住,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看著郝臨安一臉真誠的樣子,那人立馬答應了下來,一溜煙的朝大樓跑去,看著那人的背影,再看看門衛亭才兩三個日本士兵,他無奈的搖了搖頭,心裏湧出一些恨意和悲哀。


    郝臨安坐在咖啡館靠窗的位置,這裏離後門很近,他剛才去看了一個後門,有一個筆直的小巷,大概有個十幾步的樣子就要拐彎到一個堆放雜物的地方,他整理了一下給自己留出能逃跑的地方,在走幾步又要拐彎就是一個半腰的矮牆,矮牆後麵就是熱鬧的長街,他站在長街上一陣恍惚仿佛像是站在陽穀縣的長街一樣,長街前麵同樣有顆梧桐樹,比陽穀縣的能小一些,他感覺能看到梧桐樹下那個追逐他的小小身影,他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小小的娃娃一頭撞進了他的懷裏,兩個在樹下打鬧,樹上的葉子落下帶走那段像是遠古時期的記憶。


    郝臨安坐在咖啡館靠窗的位置,這裏正好能看到軍營大門的情景,幾個金發碧眼皮膚白皙臉上有些許雀斑的婦人不住的往他這個方向看過去,而此時他正陷入在一個巨大的回憶裏,那棵他記憶裏的梧桐樹,好像很多年沒有看到他枝繁葉茂的時候,鳳棲梧桐,他懷裏小小的娃娃一直在樹下張望等待著梧桐樹降臨,長大後的娃娃也依舊在這裏等待,郝臨安曾經問他:“怎麽這麽大了還行這些。”他說:“你說的我都信。”


    郝臨安坐在咖啡館靠窗的位置,等他反應過來對麵有人的時候,伊田春夏把咖啡喝了一半安靜的看著他,郝臨安手腳慌亂的一隻手拿起咖啡,一隻手伸向她麵前說道:“喝點咖啡。”


    伊田春夏低頭看著郝臨安遞過來他喝的見底的咖啡,突然噗嗤一笑的說道:“這就是你給我道歉的驚喜?”


    郝臨安反應過來,臉上微微泛紅,他慌忙的放下杯子,覺得自己也有些好笑,就要舉手讓服務員拿出菜單讓伊田春夏點咖啡的時候,發現她已經自己點好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隨後他想起了今早買的油炸糕,於是他從懷裏掏出來,看了一下好在完好無損,放在伊田春夏的麵前說道:“吃飯了沒有,今早買的,還熱乎的。”


    伊田春夏自從見到郝臨安就臉色微紅,她說道:“吃過了,你找我不單單是道歉的事情吧?”


    郝臨安沒有言語,就在他不知道怎麽開口的時候,伊田春夏說道:“其實,說起來還是我對不起你,本想叫你來參加舞會的,結果卻被我妹妹毀了,所以為了表達歉意,我和父親商量了一下答應幫你把貨物往北運輸,我出來之前已經吩咐下去了,現在工人已經拿著提貨單子去郊外提貨了。”


    說完伊田春夏抿了一口有些涼的咖啡,她舉起手示意再來兩杯熱咖啡,咖啡端上來冒著白氣頓時在兩人之間散開,伊田春夏一邊把牛奶和砂糖放進咖啡裏,一邊看著郝臨安攪動著咖啡,她好奇的問道:“你不放這些麽?”


    郝臨安聽後抬頭一笑說道:“不喜歡這些東西掩蓋咖啡的本意。”


    說罷他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苦味過後就是酸澀,他記得有次去陽穀縣的時候給李鈺帶了一份咖啡,他做好了之後端給李鈺嚐嚐,李鈺剛喝一口就全噴到了他的臉上,郝臨安閉著眼神任由李鈺的口水和咖啡順著臉頰流到他白襯衫上,李鈺怪他為何要給他喝這麽難喝的東西是不是要害他,郝臨安為了證明他煮的咖啡很好喝,一臉喝了三杯,結果那天晚上他一絲睡意都沒有,還非常興奮,非得把李鈺拖起來陪他玩。


    伊田春夏的話打斷了郝臨安的回憶,她好奇的問道:“你一直在沉默,是想起什麽事情了麽。”


    郝臨安從回憶裏解放了出來,他笑道:“沒什麽。”


    伊田春夏說道:“真奇怪,我進來的時候看到你很難過,剛才的你感覺很開心。”


    郝臨安解釋道:“就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伊田春夏說道:“什麽事兒,說來聽聽。”


    郝臨安透過窗戶看著一列又一列的卡車進了軍營,他把咖啡勺鬆開支起弓著得腰,依靠在椅背上,眼神複雜的看著卡車上的日本兵,他隱約擔心起了商行的人若是去提貨會不會發現箱子的底層藏著的槍支彈藥,此時他有些後悔把提貨單提前交給伊田春夏。


    伊田春夏看著郝臨安擔憂的神色,又看到窗外從南邊軍營過來的日本士兵進到軍營裏麵,她帶有安慰的語氣跟郝臨安說道:“不用擔心,我會替你安排好。”


    郝臨安轉過頭看著伊田春夏,他十分好奇的問道:“你為何要幫我?”


    伊田春夏沒有說話,隻顧攪動著快要涼透的咖啡,郝臨安見狀想著應該回去跟張桐說一下要準備派人接應商行的人一同北上,跟伊田春夏告辭的時候,伊田春夏留住了他說道:“不急,等等在說。”


    郝臨安剛站起的身子見伊田春夏第一次用這麽嚴肅的語氣跟自己說話,又怕貨物出現什麽問題,隻能借口去打了個電話跟張桐簡單說明了情況,張桐放下電話回頭跟眾人收道:“很安全,跟伊田春夏在一起,正在提貨。”


    劉文漢和夏小滿同時舒了一口氣,兩人對視了一眼,張姐拿出郝臨安留下的油炸糕跟兩人說道:“這下子放心了吧,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劉文漢和夏小滿癱坐在椅子上,一人拿了一塊狠狠的咬了一口。


    郝臨安突然覺得背脊有些發涼,像是有兩雙眼睛正在惡狠狠的在他背後看著自己,他回過頭就看到牆麵上一幅油畫,上麵畫的一個年輕女子站在充滿異國情調的野外,手捧一束鮮花,向一位年輕男子送去吻。


    就在這時候有人急匆匆的進到了咖啡館內,找到伊田春夏在她身邊耳語了幾句,伊田春夏聽後剛才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了,郝臨安看到她的神情明顯的放鬆了下來便問道:“怎麽了?”


    伊田春夏把那人打發走後說道:“走吧,去看看你們的貨物。”


    郝臨安頓時緊張了起來,他起身站在原地沒有說話,伊田春夏走了幾步回頭看到郝臨安呆呆地站在原地,突然好笑的朝他走了過來,正巧就看到他身後的油畫—《愛的誓言》,伊田春夏看著郝臨安好看的眉眼,輕輕的在他的臉頰親了一下握住他的手說道:“你放心,事情都解決了,你相信我。”


    郝臨安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捂住臉沒有言語,看到伊田春夏拉他出去反應過來要從後門逃出去,他說道:“我去結下賬。”


    伊田春夏說道:“自家的咖啡館,結什麽賬。”見到郝臨安還是一臉擔憂的樣子,她又說道:“放心吧,一切平安,你也平安。”


    郝臨安被伊田春夏拽著去了軍營的後門,郝臨安這才發現原來軍營的後麵竟然有巨大的一個倉庫,跟李鈺家的比起來要大上兩三倍,車輛來來往往,郝臨安朝車裏麵瞅了一眼都是一些木材和煤炭,很多木材比他在奉天的宮殿裏麵見到過的都要粗壯,車輛朝南方駛去,他眼前仿佛出現了一片大海,貨輪上載滿著物資朝著東麵駛去。


    伊田春夏拍了拍郝臨安的後背,郝臨安回頭看著伊田春夏關切的眼神問道:“怎麽了?”


    郝臨安說道:“沒什麽。走吧。”


    兩人進了倉庫就上了一個汽車,司機是個日本士兵,開了沒一會兒郝臨安在車上就看到大批的日本士兵聚集在一起,汽車停在他們聚集的外圍,兩人下了車之後,外麵的日本士兵見到是伊田春夏的到來,都恭敬的給他們讓出了一條路。


    郝臨安和伊田春夏朝裏麵走去,就看到伊田春藤氣憤的站在那裏,地上散落著鐵礦石,有一些箱子被推倒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伊田春夏挽著郝臨安的胳膊對伊田春藤說道:“查到你姐夫的罪證了?”


    “姐夫”這個詞讓伊田春藤和郝臨安都嚇了一跳,伊田春夏輕輕的掐了一下郝臨安的胳膊,郝臨安這才沒有言語,伊田春夏接著說道:“查到了就把他抓起來,沒查到的話.....你姐夫的這些貨怎麽辦。”


    伊田春藤沒有言語,偏過頭沒有看他們隻是死死的盯著打開的那些貨,心裏不斷地在複盤:不對啊,不對,接到得情報不是這麽說的,怎麽會呢,哪裏出的為題。


    伊田春夏接著說道:“罷了,姐妹一場,你姐夫不會責怪你的,這些貨物伊田商貿出。”說完就拉著郝臨安要離開,轉過身之後她回頭跟伊田春藤說道:“父親曾經教過咱們一句中國俗語,再一再二不再三,再有一次,咱們得姐妹情分就到頭了。”


    伊田春藤看著汽車消失在倉庫裏,她氣憤的踢了一下地上的礦石,結果那石頭堅硬的使得她的腳劇痛,身邊的日本士兵見狀趕忙上去扶她,卻被她一巴掌扇開。


    在車上,郝臨安幾次想問伊田春夏到底怎麽回事,但是看著前麵的日本士兵他還是收起了他的好奇心,汽車行駛在寬闊的馬路上,郝臨安見到四周陌生的景色,他問道:“咱們這是去哪裏?”


    伊田春夏說道:“火車站,讓你親眼見到你們的貨上火車,這下子放心了吧。”此時他的心情格外的好,左手情不自禁的放在了郝臨安的手上,等她反應過來時害羞的看著郝臨安:“不好意思。”


    郝臨安說道:“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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