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剛撲倒, 董蘇就一個飛腿踢來, 我的手腕上傳來劇痛,手裏的光匕首被踢飛,哐當一聲滾了幾滾。


    董蘇臉上帶了狠勁, 伸腳狠命踩在我的手上。


    手上傳來哢嚓一聲,實在太疼, 我忍不住悶哼出聲,大概手骨被踩裂了吧, 我疼得眼前一片發黑, 然後肋骨一疼,我被他踹得翻了個個,在這種時候我猛然想起, 董蘇本來就身手不凡, 就算被我措手不及砍下一隻手,根本就不該那麽荏弱。


    他身上有跟我類似的堅韌, 異乎尋常的忍耐力, 他很有耐性,在力量未積攢夠的情況下,會在逆境中安靜等待,到了能反擊的時候,就會一擊即中, 不留餘力。


    我很清楚他的邏輯,因為我也是這樣。


    “把我的手撿過來!拿冰桶藏了,給醫生打電話。”董蘇冷聲吩咐從背後衝我開槍的人。


    那個人迅速做他吩咐下來的事, 董蘇在我跟前脫下襯衫,紮住斷腕,狠狠繞了幾下打結。他這麽一動疼得臉色發白,紮好手腕後,臉上閃過怒氣,飛起一腳,狠狠踹在我膝蓋受傷的地方。


    他是故意的,一股鑽心的疼痛襲來,我咬住嘴唇,抬起頭,冷冷地盯著他。


    “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嗯?不知道這樣你還不能不能催眠人?”他冷笑了一下,揪住我的頭發,揚起手狠狠給了我一巴掌。


    耳光清脆,我的頭被打偏一邊,半邊臉都火辣麻木。


    “為什麽不好好跟我合作,嗯?我他媽沒想這麽對你,懂嗎?操,都是你自找的!”他舉起巴掌,又用力甩了我一下。


    我兩邊耳朵都產生暫時性耳鳴,有些呆愣地看著他的嘴唇一張一合,不知道他在說什麽,我抬頭看著他,忽然覺得他的臉龐看起來有點眼熟,坦白說即便在這麽狼狽的情況下,他仍然不算難看,如果按照這個時代普遍的審美標準,大概大部分人都必須承認,董蘇長著一張好看的臉。


    但我卻像入魔一般盯著他的下頜輪廓,我想我在哪見過這樣的線條,還有眼窩眉毛,這樣的形狀,我其實見過有誰也是這樣,有一個從未想過的可能性令我如臨大敵,我驟然間冷汗涔涔,呼吸緊促,胸口想要發病一樣悶得透不過氣來。我大口大口呼吸著,董蘇仍然揪住我的頭發在說著什麽,但他說什麽我毫無興趣,我盯著他的臉,莫名其妙的,舉起沒有受傷的手掌,顫顫巍巍地想觸摸那個輪廓。


    手一陣劇痛,瞬間被他扭到一旁,他猙獰著笑容問我:“還想幹什麽?臭小子,別逼我把你的小爪子一個個剁下來!”


    我張大眼睛無意識地看他,有些呆滯地從他的臉一直轉移到他的手,我腦子裏一片空白,不僅如此還嗡嗡作響,有好幾個聲音同時從不同方向撕扯我,令我開始不能自已地要被分裂成好幾塊,每一塊上都附有某個我不願或不肯去麵對的可能性答案。


    就在此時,我聽見董蘇的手下大喝一聲:“什麽人……”


    他一句話沒說完就戛然而止,緊接著撲哧一聲細響,他的頭部突然破開一個小小的血洞,整個人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仰麵而倒。


    我們都看到一個紅色光點從那個人身上迅速挪到董蘇身上,並且是在他心髒的位置。


    董蘇臉色大變,一把扯過我擋住胸前,沒受傷的手緊緊掐住我的脖子。


    “我要是你,就不拿小冰當擋箭牌。”一個聲音響起,“我這個弟兄是個狙擊手,最擅長一槍打爆別人的頭,你沒辦法整個躲在小冰身後,你的頭總是要暴露在射擊範疇內。”


    我的心跳驟然跳得極不規律,我緊張地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喉嚨裏隻能發出簡單的嗬嗬聲。


    那一瞬間,我整個身體充滿一種歡喜雀躍的東西,是他,我能確定這個,我唯一明確的意識匯聚成一點,就是他還活著。


    然後我清晰地感覺到出這個信息帶來的後果,我很高興他還活著。


    袁牧之,你還活著,真好。


    “袁牧之,滾出來!”董蘇嘶吼道。


    “把他放了。”袁牧之的身影慢慢從上船方向的貨物後凸顯出來,夜晚光線不是很好,照在他臉上的燈光也不均勻。但我仍然為能看到他而高興,我仍然能觀察到,他臉色平靜,衣裳髒兮兮的,臉上帶著睡眠不足的痕跡,他看著董蘇,口氣平淡得仿佛在談論天氣,“放了小冰,我把話撂這,今天不殺你。”


    “袁牧之……”董蘇咬牙切齒地念叨他的名字。


    “阿蘇,咱們好歹也算兄弟一場,你該信得過我,而且你的手要想接回去也得趕緊了,把小冰放了,一切好商量。”


    董蘇的呼吸在我身後變粗了,他帶笑反問:“放了他你再殺了我?袁牧之,你當我有這麽傻?”


    袁牧之看看我,目光深邃,因為蘊藏了太多東西,反倒無法呈現出一種明確的情緒。然後他淡淡地移開視線,對董蘇說:“你覺得我有這麽不講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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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信用這種東西如果你信守的話,怎麽在這麽短時間內培植勢力,拓展幫派?”


    “說的也是,”袁牧之點點頭,口氣平靜地說,“咱們半斤八兩,都不是什麽好人,但你現在沒有選擇餘地,要麽相信我,要麽被一槍打爆頭,你必須選一樣。”


    董蘇哈哈大笑,迅速將我挪了個位置,仍然擋在他前麵,說:“如果你那位阻擊手朋友真有把握,他早就開槍,怎麽我難道說錯了嗎?袁牧之,其實你可以冒著讓原冰中彈的風險仍然殺了我,可是你舍不得,你舍不得讓他冒險,對不對?你在想什麽?你擔心這小兔崽子腿上的傷對不對?當初他不過扭了腳你就緊張得不得不了,現在是不是更難受了?你看,他還好像喘不過氣來,是不是身上還帶什麽病?哦,對了,你還不知道吧,”他口氣愉悅地說,“我剛剛還踩斷了他一隻手,怎樣,你心疼壞了吧?”


    袁牧之臉上的怒色一閃而過,立即歸於平淡,他踏前一步,語氣誠懇地道:“董蘇,你難道能躲在這孩子身後一輩子?你派來追殺我的那幾撥人全被我除掉了,從今天開始,咱們之間要倒個個,亡命天涯那個會是你而不是我。我要是你,就不把時間浪費在這,趕緊想法子逃命要緊。而以你的能耐,隻要今天不死,何愁沒東山再起的機會。來,先把這孩子放了……”


    “你放屁!”董蘇沒手的胳膊鉗製住我,有手的那隻迅速拔出一把槍抵住我的太陽穴笑著道,“袁牧之,我太了解你了,你大概不知道,我用了足足兩年的時間來觀察你,觀察你是什麽人,我對你恐怕比你自己還清楚,別跟老子玩這套虛的,讓你的阻擊手撤下,不然我先打爆他的頭咱們再玩!”


    “你要殺我……”我忽然覺得有些難過,於是我問董蘇,“為什麽?你明明說過喜歡我……”


    “我說過不想這麽對你,一切都是你自找的……”董蘇啞聲回答我。


    “為什麽會這樣,不該是這樣的,真的是我錯了嗎?……”我輕輕搖頭,看著他似曾相識的輪廓,我忽然覺得心裏的那道痛感被擴大,令我格外呼吸艱難,恍惚之間,我仿佛看到我來這個時空發生的一幕幕事情,他跟洪馨陽的相遇,他們一道離去的背影,他給我穿正規的西服,我每次都抱怨領結太緊,他每次都提醒我,所謂的太緊是因為我的心理作用。


    其實我們未必沒法相處得好。


    或者說,換個時空,換另一種相遇的方式,我們之間的相處其實可能會不一樣,就如天底下最普通的有血緣關係的人相處的模式那樣,可能會不融洽,但肯定不會兵戎相見,你死我活。


    是你,對嗎?


    我早該知道是你,對嗎?


    我的眼眶慢慢濕潤了,我顫抖著聲音,啞聲說:“我不知道是你,我不該砍了你的手。”


    董蘇渾身一僵,低頭死死盯著我,然後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迅速別開臉,把槍管更重地抵住我的肌膚罵道:“操,差點他媽的又中了你的迷魂藥,小子,別玩花招,我說要崩了你就是真的要崩了你……”


    就在他分神的這一瞬間,袁牧之飛快撲了過來,伸出手硬生生將我從董蘇懷裏拽過來,緊接著將我護在懷裏,背朝董蘇反肘一擊,將他成功打了個踉蹌,再飛起一腳,一把踢飛他手裏的槍,隨即一手拔出槍哢嚓一聲打開保險,居高臨下就要開槍崩了他。


    我大驚,尖叫著喊:“別殺他……”


    有個聲音跟我一起尖叫,我轉過頭,看見洪馨陽鬢發淩亂地跑過來,跟在她背後的還有幾個別的人,她眼神中的炙熱灼痛了我,我想也不想,撲上去拚命去搶袁牧之手裏的槍,然後衝地上的董蘇吼道:“快走啊,快!”


    董蘇驚詫莫名地盯著我,隨後迅速做出判斷,一骨碌從地上爬起,迅速轉身跳下船,奮力跑遠。


    我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轉頭看著袁牧之,腳下一軟,整個撲倒。


    袁牧之一把伸手接住我,狠狠將我摟進懷裏,然後一言不發將我打橫抱起。


    有人跑到我身邊,我睜眼看了看,是洪馨陽焦灼美麗的臉。


    我看著她,輕聲問:“是他,對嗎?”


    洪馨陽臉色變得蒼白,她同樣看著我,伸手摸了摸我的頭發,無聲地點了點頭。


    果然是他,我閉上眼,都是我的錯,我的到來,促進了他們相識,促進了事情往前發展,我一味想要改變既定的命運,但我卻沒想過,正是我的出現才推動了所謂命運的巨輪一往無前。


    你造就了你自己。


    名為阿萍的女人如是說。


    不,我還有機會,不去造就我自己。我猛然睜開眼,盯著洪馨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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