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好坐在沙發上,低了頭織毛衣。她是今天早上才起的針,斷斷續續的織到了晚上,因為手法生疏了,又不肯馬虎敷衍,所以速度很慢,一個領子都還沒織出來。房內暖氣燒得很熱,她隻穿了一身單薄的睡袍,從睡袍下麵露出了半截雪白筆直的小腿。赤腳穿著一雙珊瑚色的天鵝絨拖鞋,她腳踝瘦削,腳踵粉紅。左腳平踏在厚底毯上,右腳向後收了一點,在拖鞋中微微踮起,便給了雷督理一個偷襲的機會。


    雷督理守著她的小腿席地而坐,伸手輕輕一撓她那右腳的腳心。葉春好癢得驚笑了一聲,一邊抬腳躲閃,一邊從身邊拿起一根閑著的毛衣針,對著他的後背輕輕一戳:“討厭,又給我搗亂。”


    雷督理愜意的伸長了雙腿——他最恨高於自己的同性,但是對於所愛的異性,他可以安然的居於對方之下。一隻手鑽進睡袍裏,他一邊撫摸著葉春好的小腿,一邊伸手從旁邊茶幾上拿起了半杯威士忌。


    房內很安靜,葉春好的嘴唇微動,一五一十的數著毛衣針數,他摟著她的腿,那腿白皙修長,皮膚溫暖光滑,有淡淡的香氣。他喝了一小口酒,又扭過頭,隔著睡袍親了親她的大腿。


    這是天津,也像是一個新的世界,他在這個新世界裏度過餘下的新年時光,過得顛倒迷亂,仿佛這才是他與葉春好戀愛結婚後應有的生活,而在此之前的種種猜忌怨恨,都是戀愛與婚姻之間穿插的一場噩夢。舉杯又喝了一口酒,他回過頭,笑眯眯的向上去看葉春好。葉春好停了動作,轉過臉來也去看他——酒精給他的麵孔染了一層緋紅,他的大眼睛裏閃爍了濕漉漉的光。眼睛是濕的,兩道長而黑的眉毛像是浸了水,也是濕的。忽然微微張開了嘴,他像是有話要說,然而最終還是一言未發,隻徹底的轉過身來,把下巴抵上了她的大腿,又抿著嘴唇,望著她微微一笑。


    葉春好凝視著他,其實比他更覺得此刻是夢。她在得知雷督理要留在林勝男那裏過年之後,確實是懷著羞憤心情離開北京的。然而她沒想到大年初一的中午,她一開門,便看見了一身寒氣的雷督理。


    她沒感動,隻是驚訝。驚訝過後,她也不問多餘的話,他來便來,橫豎這也是他的家。


    但她沒想到,他這一趟來了,就不走了。


    今日已經是大年初六,雷督理依然沒有回京的意思,葉春好便忽然有了個想法。此刻望著腳旁的雷督理,她開了口:“我們幹脆不要回去了。”


    雷督理一歪腦袋:“嗯?回哪裏去?”


    “不回北京了。”


    說完這句話,葉春好突然覺得自己這是癡心妄想,是樂昏了頭。於是搶在雷督理前頭,她又補了一句——笑著補的:“逗你玩呢。”


    然而雷督理答道:“回去又沒別的事,暫時不回去也可以。”


    “不必,你該回就回。”


    雷督理回身放下酒杯,然後摟著葉春好的小腿,繼續說話:“我舍不得你,你舍得我嗎?”


    <a id="ads" href="/">【本站首發,最快更新】</a>


    葉春好不理他了,低了頭繼續織毛衣,心想先前沒結婚的時候,彼此都可以堂堂正正的朝夕相處,如今結婚一年了,反倒成了個偷情的樣子,偶然相會幾天,還要說什麽舍得舍不得的話,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但她想歸想,嘴上不說。對著這位丈夫,她也隻能是得樂且樂,他今天不走,她便比量著尺寸,給他織出了個毛衣領子,明天他走了,她便也丟開這團亂線,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去。


    隔著厚厚的門簾子,外頭響起了白雪峰的聲音:“報告。”


    雷督理一動沒動,隻答:“說。”


    白雪峰素來是最識時務,該坦白的時候,他有一說一,絕不吞吞吐吐:“大帥,北京那邊又來電報了。”


    雷督理微微的皺了眉毛:“又有什麽事?”


    “那邊太太下午身體不舒服,住進醫院裏去了。”


    “那你明天往那邊打個長途電話,讓她在醫院好好養著吧!”


    白雪峰答應一聲,捏著一紙沒送出去的電文,悄悄的走了開,一邊走,他一邊又有點想笑,心想老林這回接下來怎麽辦?大帥這邊忽然吃起了回頭草,老林非氣炸了肺不可。


    出乎白雪峰的意料,林子楓並沒有氣炸了肺,不過那肺在一股暗火的燒烤下,狀況也不甚安全。在葉春好終於織完了毛衣領子之時,他坐在醫院病房裏,也剛結束了和妹妹的談話。


    林勝男瞧著荏弱,其實心中也有一股子少年人的衝勁。依著她的意思,雷督理一天不回來,她就要絕食一天,看他急不急,看他怕不怕。可林子楓認為她若是個腰粗十圍的壯婦,餓上一日半日倒也無妨,可她統共加起來也沒有多少分量,他一隻手就能把她拎起來,而且還有貧血症,這樣的身體,又處在懷孕的時期,莫說絕食,就是少吃一口飯,都有危險性。


    所以在林勝男絕食了兩頓之後,他厲聲喝止了她這種行為——她禁不住餓,而且萬一她餓出了三長兩短,傷了腹中的孩子,那更是斷送了她今後一生的前途。況且她以為她少吃兩頓就能把雷督理嚇回來了?簡直是天真幼稚!


    林子楓不願對著妹妹說雷督理的壞話,因為妹妹實在是太相信自己了,他怕妹妹因此對這位丈夫失了愛情,將來這一生一世的日子,都不能幸福。既是不能批評雷督理,那麽他就隻好對著葉春好開了火。林勝男聽了哥哥的一席話,氣得把牙齒咬得格格直響。嫉妒心是可以讓一個小女子去殺人的,林勝男倒是還沒有想到去殺了葉春好,可是如果殺人可以像殺臭蟲一樣容易的話,她不介意伸出腳去,把葉春好踩成個扁兒。


    “不要臉!”她肚子裏還沒有太多潑婦式的汙言穢語,隻能翻來覆去的調動所知道的那幾個詞:“狐狸精!宇霆都不要她了,她還勾引宇霆!狐狸精!老狐狸精!”


    “行了行了。”林子楓擺了擺手:“不要說這種粗俗的話。”


    林勝男如今嫁了人,做了二號的督理太太,膽量有所增長,哥哥盡管這麽說了,但她低下頭,還是恨恨的又嘀咕了一句:“不要臉的死狐狸精!”


    然後她抬頭對著哥哥說道:“宇霆知道我進醫院了嗎?”


    林子楓想了想:“電報是發到他天津公館裏的,他看沒看到電文,那誰也不知道。”


    林勝男一掀棉被向下伸腿:“我上天津找他去!”


    林子楓一彎腰,把那條腿撈起來重新塞回被窩裏:“你現在這個狀況,保養都保養不過來,你不老實的待著,還想往哪裏跑?”


    林勝男撅了嘴:“那你上天津去,把他給我找回來,我不能讓他和那個老女人在一起呆著。他傻,被那個狐狸精騙了!”


    林子楓拍了拍妹妹的腦袋,順手理了理她那滿頭的亂發:“你別動氣,你現在最要緊的事情,就是保重身體,順順利利的把這個孩子生下來。隻要是孩子生下來了,你看著吧,什麽都是你的。那個姓葉的再怎麽搶,也是白忙。”


    “那就讓宇霆跟她在天津住著呀?”


    “他不能總在天津,遲早是得回來,最晚也就是這幾天了。你急什麽?這點心胸和城府都沒有,你將來怎麽主持雷家的家計?”


    林勝男被哥哥訓得沒了話,嘴雖然依舊是撅著的,但乖乖坐在病床上,她確實是老實了。


    林子楓站起來又道:“這病房裏挺安靜,暖氣也夠熱,你在這裏好好的住上幾天,早晚讓大夫過來看看身體狀況,其實也挺好。我走了,你早早的睡覺,別胡思亂想。有哥哥在這裏,你怕什麽?”


    無論他說什麽話,林勝男都覺得有理,都心悅誠服。而林子楓看她確實是鎮定下來了,便出門離開了醫院。坐上了冰箱一樣寒冷的汽車,他一邊看著車窗外的風景,一邊暗暗的有些感慨——自己小看葉春好了,他想,葉春好這女人一定是有些什麽不為人知的魔力,否則就不能解釋當下這所有的情況。雷一鳴是被女人寵著長大的,身邊素來也不缺異性,絕不是個會受女人擺布的男子,除非……


    除非,他是真的愛上了葉春好。


    這樣說起來,這個雷一鳴就也算得上是奇怪,以著那般的權勢和地位,居然喜歡和女人談戀愛。林子楓由此又想起了瑪麗馮——他八年前剛到雷督理身邊時,雷督理二十大幾,還不是督理,但也有了些權與錢,已經成了個人物。這麽一位年少有為的人物,竟然因為和太太吵架,氣得渾身亂顫、淚流滿麵,可真讓當時的他大開了眼界。他活到如今,也還沒有品嚐過戀愛的滋味,倒是也有個女人能氣得他渾身亂顫,就是葉春好。


    棋逢對手,有點意思——他又想。


    但有意思歸有意思,他還是得盡快的設法,把雷督理弄回來。畢竟自己這邊還有一位妹妹戰友,是不能不維護的。(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雙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尼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尼羅並收藏雙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