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你們來了——”韋母愣了半天,遍布皺紋的臉肉眼可見地紅了。


    在丈夫與兒子麵前丟人沒關係,但外人麵前,她同樣也有尊嚴。


    許秋徑直走入,仿佛沒有目睹剛才的一切,來到病床前。


    見他沒有提及剛才的事情,韋母這才鬆了口氣,臉上重新掛上略顯尷尬的笑容,道:“許醫生,麻煩你趕過來一趟了,大晚上的還不讓你休息好,真是對不起。”


    楊鈺恩熱情地拉起了韋母的手,親切地道:“大娘,這是我們該做的,治病救人不就是醫生的天職嘛。”


    韋母有些受寵若驚,方才的窘迫一下子煙消雲散,接著話題道:“我聽說也有壞醫生,但你們肯定不是,你們都是頂好的神醫,是在世華佗。”


    床上的韋定不滿地道:“你少說兩句,在醫生麵前說醫生的壞話,你也想得出來,情商真是低得可以。”


    才走出困窘,臉上剛浮現出笑容的韋母表情立刻就凝固了,她低下了頭,一個勁地和許秋等人道歉。


    楊鈺恩凶狠地瞪了韋定一眼,後者原本怒張的瞳孔立刻就蔫了,縮著脖子躺回了床上。


    ……


    “都安靜點。”


    許秋擋住了楊鈺恩質問的視線,他怕再這麽下去,韋定被當場嚇死。


    看著病床上轉眼就被自卑籠罩的韋定,許秋腦中閃過一個詞。


    窩裏橫。


    “近期有沒有服用什麽藥物?”


    許秋收回心思,開始例行的問診。


    “沒,沒有。”韋定聲音都小了很多,楊鈺恩、楊萌,一位美女醫生,一位俏麗護士都在病房裏,讓他壓力倍增,幾乎不敢抬眼看人。


    許秋思量片刻,又換了個問法:“任何入口的,跟藥物沾邊的都算,比如……減肥藥。”


    盡管這樣問診有誘導的嫌疑,同樣也有些以貌取人,並不是最優解,但麵對三緘其口的韋定,許秋想要發掘出更多信息,不得不如此。


    韋定躲閃道:“減肥藥?我不吃那玩意兒,我吃的不是藥。”


    許秋霍然看去:“吃了什麽,有名字嗎?”


    “名字……名字叫綠果蔬酵素粉……這個產品我一直在賣,效果也很不錯,我自己也吃,很安全,你們要試試?我可以送你們一盒。”韋定說到此處,語氣多了一絲自信。


    許秋恍然大悟。


    他記得劉素素和他介紹時,提及過病人曾在宿舍做一些生意。


    原來是減肥產品的微商?


    許秋試著搜了搜這個名字,沒查出什麽。


    韋定頓時緊張了起來,支支吾吾道:“當然沒有,這是線下產品。線下產品你知道吧,在網絡上搜不到的,效果我可以保證,一個月瘦十斤問題不大!”


    許秋沒有被帶進去,道:“有產品,我看看。”


    “行,在外麵買一盒要198呢,不過這都是小錢,醫生你們救了我,我送給你。”


    韋定挺了挺胸。


    韋母露出吃驚的表情,原來兒子做的生意這麽大,下一刻她的臉上也浮現出自豪的表情,跟著說道:“對對,許醫生,我兒子送給你,這東西可要198呢,能買三袋話費了。”


    韋定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他扭過頭,惡狠狠地瞪著母親,咬牙道:“你能不能閉嘴?”


    許秋砰地一下拍在韋定的肩膀上,輕聲道:“少說兩句。”


    ……


    回到辦公室,楊鈺恩和楊萌都跟快要爆炸的氣球一樣。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怎麽會有這樣的兒子!”楊鈺恩恨恨地跺腳。


    楊萌也帶著厭惡道:“我都不想護理了,真想看他自生自……”


    話說到一半,她又立刻止住了。


    這不是醫務人員該說的話,哪怕是私人場合,也不能亂說。


    “注意到一個細節沒有?”


    許秋等兩人心情平靜下來後,發問道。


    “咦,什麽細節?”楊鈺恩疑惑道。


    許秋用食指關節敲了敲太陽穴。


    “不舒服嗎?”楊鈺恩立刻就憂心忡忡。


    許秋沉默半晌,接著道:“病人的太陽穴,還有頸靜脈,都有怒張的表現。”


    楊鈺恩瞳孔一縮。


    她學的是心髒外科,來急診科後,也沒有浪費一身才華,處理的都是心髒方麵的急重症,時不時還去心外科鄭主任那邊參加會診、手術。


    頸靜脈怒張,意味著回流受阻,最常見的原因就是右心衰。


    “他……他有心衰?”


    許秋搖了搖頭:“不一定是心衰,能引起怒張的心髒疾病太多了,但他心髒肯定不止增大這麽簡單,應該還有其它損害。”


    楊鈺恩低著頭沉思,半晌後她驚疑道:“偶像,你懷疑是那個減肥藥?”


    “嗯。”


    “有一款被禁用的減肥藥,叫西布曲明,它被禁用就是因為增加心血管風險……”


    楊鈺恩分析過後,看向許秋的目光充滿了崇拜。


    那什麽王凡,問診進行了四五次了,各種問題都問出繭子來了,也沒有發現什麽。


    後續,何海、雲梅越都嚐試過尋找原因,結果同樣失敗了。


    然而許秋隻是去了一趟,就立刻找到了新的問題。


    這就是我的偶像嘛?


    “你兩關注一下,明早讓家屬把產品送過來,另外提醒實驗室那邊,著重檢查西布曲明。”


    一般的毒物檢測結果需要兩三天的時間。


    韋定幾次遊走在生死邊緣,把急診科、神內科折騰得提心吊膽,好幾次都是許秋來救場才保下他的命……


    但他送來醫院,實際上還不到一天。


    等常規的檢測結果出來,以韋定出狀況的頻率,他能不能撐到明天晚上還是兩說。


    因此,當下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引起這一切的元凶,否則不論是急診科的值班醫生,還是護理部,都很難安下心來。


    “不過,還有一些問題沒有想通,西布曲明的確可以導致心血管損害,但放到病人身上,有很多表現卻不好解釋……”


    許秋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句,也沒跟楊鈺恩兩人說明話裏的意思,便一頭紮進了文獻之中。


    ……


    深夜三點多。


    許秋從伏案工作的狀態回過神來。


    他查了半夜的資料,搜集了各種減肥藥成分可能導致的損害。


    “呼。”


    站在窗前,許秋看著窗外沉重的暮色,深深地吐出一口清氣。


    終於把整個脈絡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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