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病人情況危重,在搶救回來後,許秋就給韋定安排了血液淨化。


    現在看來,他的推測是正確的——


    在體外淨化裝置的輔助下,病人的肝功果然快速恢複。


    如果隻是這樣,許秋不會覺得有什麽奇怪。


    然而,韋定的丙氨酸氨基轉移酶的下降速度卻極為驚人,如果劃折線圖,那麽前幾個小時,他從正常值的幾十飆升到上千,緊接著,又在不到半小時的搶救中,極速回落,降低至61……


    這種直上直下的變化,讓許秋心驚。


    對方突如其來的生命危象也就罷了,怎麽現在恢複起來,也是一眨眼的事情。


    “這麽快,應該是藥物或毒物入血了。”許秋推測道。


    能夠靠血液淨化迅速扭轉機能指標,代表著致病因素就在血中。


    許秋思索起來。


    常見的、普通人容易獲取的,就是對乙酰氨基酚了。


    感康、布洛芬、感冒靈這些隨處可見的藥物,主要成分正是對乙酰氨基酚。


    有些病人病毒感染後,吃了一次藥不管用,便過量服用;亦或者同時用布洛芬、感冒靈等幾種主要成分相同的藥物,病毒感染沒什麽事,反倒是把自己吃出了急性肝衰竭。


    為此住進醫院的,也不在少數。


    而且,對乙酰氨基酚導致的正是肝細胞性損傷,完美符合韋定現在的狀態。


    “不對。”許秋搖了搖頭。


    如果是對乙酰氨基酚損傷的話,絕對不可能數個小時就好轉。


    他又看了看病人的胸部ct片。


    心影增大。


    肝髒密度下降。


    不過,肝內外膽管都沒有明顯的膽管擴張,結合病人轉氨酶的異常,能推斷出存在肝細胞性損傷。


    “心影增大一般是慢性貧血。”


    “肝損傷……一定是急性?”


    許秋像是想到了什麽。


    他又把韋定的情況理了一遍,眼前浮現出見到病人時的第一印象。


    除開肌無力、寒顫等病理表現外,韋定是一個滿臉痘痕、身材矮胖的人,他嘴唇很薄,眼睛則因為長久待在室內麵對電腦,顯得呆滯、無神,再加上他看人時躲躲閃閃,整個人的氣質都非常差。


    如今重新審視,把種種疾病表現,不明原因的病情急劇惡化,又不可思議地迅速恢複等聯係起來,許秋終於發現了一些新的線索。


    病人的皮膚雖然沒有紅斑狼瘡常見的皮損表現,但卻異常幹燥。


    而且,身上多處都有紫紋。


    這種東西,短時間內快速肥胖的人可能產生、妊娠婦女可能出現,還有內分泌疾病比如庫欣綜合征等,也會有此類表現……


    “病人的肥胖,應該不是短期內快速暴增的,紫紋應該和纖維斷裂關係不大。”


    “也就是說,他可能有內分泌的問題?”


    這個想法讓許秋精神一怔。


    他從繁多的報告中取出了免疫係統檢查。


    這是幾個小時前才出出爐的。


    核型1滴度陽性。


    抗nrnp抗體陽性。


    此外,抗ssa抗體、抗ro-52抗體等均為陽性,各種指標都指向狼瘡腦。


    “紅斑狼瘡本身是內分泌疾病,但不是內分泌失調導致的……”


    “病人的狼瘡腦迅猛發作,指標一片飄紅,是因為狼瘡急性發作後導致體內激素、抗體失調?還是說……先有內分泌出了問題、才誘發狼瘡腦急性發作?!”


    許秋目光閃爍了幾下。


    隨著深入探尋,思路越發清晰,但疑惑卻越來越多了。


    想要弄清楚答案,還是得回歸臨床。


    “病人醒了沒?”許秋問道。


    楊萌道:“剛搶救完時他的狀態很好,但剛才意識又有點恍惚了。不過神誌應該還是清楚的!”


    言下之意,能對答。


    “能回答問題就夠了,走,去病房。”


    許秋穿好白大褂,腳步匆匆。


    ……


    監護病房裏。


    韋母默默地坐在旁邊,剝了一瓣橘子,小心地挑盡白色的橘絡,才視若珍寶地塞進韋定口中。


    後者一聲不吭,才蘇醒不久,他隻覺得腦袋昏沉,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力氣,四肢的肌肉更是無比脹痛。


    “娃,你就安心養病,不管多少錢,我們都會治的。”韋母聲音帶著些許唯唯諾諾。


    韋定沒有說話。


    韋母忐忑地笑了笑,她習慣性地看了看丈夫的臉色,又偷偷地瞄了一眼兒子,見兩人都沒有關注自己,這才不動聲色地把手往嘴邊送,不想浪費剝脫下來的橘絡。


    但就在這時,韋母餘光瞥見兒子皺起了眉頭。


    她慌忙看去,卻見兒子露出了嫌棄的表情,道:“扔掉行不行,垃圾你也吃?”


    韋母窘迫地低下了頭:“怎麽會是垃圾,橘絡是甜的,而且對身體好……”


    不等她說完,韋定就粗暴地打斷:“甜的甜的,給你豬食你也覺得是甜的,趕緊扔了,丟人現眼!”


    韋父氣得胸口痛,他怒目而視,但不遠處心電監護傳來的滴滴聲又迅速讓他冷靜了下來。


    唰。


    韋父抓過了妻子手裏的橘絡,一把塞進了嘴巴裏,似乎在用這種方式來斥責兒子。


    “你也吃這玩意兒?扣扣索索的,幾毛錢都不值的東西你兩還吃得津津有味,還好我是你們兒子,頂多嫌棄兩句,我要是其他人,絕對不會和你們有來往,窮到了骨子裏去!”韋定不留情麵地罵道。


    “對不起,以後不會吃了……”韋母擋在父子兩中間,神色惶恐。


    韋父伸手想要打兒子,但看到妻子堅決的臉迎了上來,頓時罷手,重歎一聲道:“都是你給慣的!”


    韋定譏諷道:“以後不會吃?就你那德性,是以後都背著我吃吧,狗改不了吃屎,也就你兒子我願意管管你,等真到了城市裏,別把你這些鄉下的習慣帶過來!”


    “誒誒,好,好,放心吧,我肯定不會再讓你丟臉了。”韋母轉身麵對兒子,臉上的堅定頓時化作了窘迫與討好。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韋母驚慌地往門口看去,發現許秋、楊鈺恩和小護士已經站在門口。


    除了一如既往麵無表情的許秋,其他兩位都氣衝衝的,很不能忍受這種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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