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出口,會議室的氣氛才重新變得歡快起來,護犢子的臨海一院醫生們又轉過頭,相親相愛地討論起自己的看法來。


    這時,許秋點了點頭。


    會議室再次安靜,等待著下一句話。


    “怪不得……”


    許秋聽說是個小主治診斷出來的,心裏頭的很多疑惑就解開了。


    難怪臨海國際友好醫院會往克雅病上麵靠!


    一般來說,罕見病很難診斷出來,業內普遍需要幾個月到數年的輾轉求醫,最終才能在更高級的醫院破案。


    像國際友好醫院這樣,一上來就給個克雅病的,相當少見。


    但現在許秋了然了。


    醫學行業,越老越謹慎。


    醫學生看什麽症狀都是癌症,因為他們知識儲備太少太少,隻能跟考試重點聯係起來。


    而住院醫、主治醫,雖然有了一定的知識儲備……


    但這個階段的醫生往往有著極高的科研壓力,成天泡在文獻裏,滿腦子都是趕緊來個罕見病成為我的論文題目,見到個病因不明的病人眼睛都能放光。


    也是因此,在小劉主治提出克雅病後,原來毫無頭緒的診斷有了方向,病人又恰好對上了,於是克雅病這個帽子越來越牢固。


    然而……


    帶著答案去看問題,不斷對號入座,怎麽可能不出錯!


    ……


    “許醫生,我們院做了片子,你可以調出來看看。”霍主任提醒道。


    許秋點點頭,ppt往下翻一頁正好是之前在外院做的dwi序列和 ir序列。


    眾人都唏噓不已,如此典型的花邊征,確實像啊!


    但許秋卻直截了當地給出了否定的答案,道:“僅憑幾張片子,怎麽診斷克雅病?”


    霍主任感覺喉頭堵了堵。


    雖然許秋的聲音沒有一絲嚴厲,但他還是感覺到了壓力。


    許秋接著道:“按照現有的指南,克雅病的診斷標準都記得吧?”


    霍主任:“有三個標準。


    確診診斷、臨床診斷和疑似診斷。


    目前我們走到臨床診斷這一步,主要就是有進行性癡呆,在病程中出現典型的腦電圖改變,和\/或腦脊液14-3-3蛋白陽性,此外具有肌陣攣、視覺或小腦障礙、錐體或椎體外係功能異常、無動性緘默這四項中的任意兩項……


    從嚴教授的表現來看,除了14-3-3蛋白還有幾個周才能拿到結果,其他都符合了。”


    許秋點點頭。


    教科書、臨床指南的確都是這麽寫的,然而——


    “你忘掉了最重要的一項。”


    許秋翻到下一頁,上麵寫著一行字:“排除其他診斷”。


    霍主任瞳孔一縮。


    罕見病的確診,都需要除外其他疾病,這一點他自然是清楚的。


    他們對嚴教授的研判已經很謹慎了,常見的神內疾病基本都排除了個遍,克雅病算是最後一個線索。


    難道有問題?


    “腦電圖的確有異常……”


    霍主任抽出隨身帶著的病曆,邊翻閱邊說道:“dwi和ir也有花邊征,正好就是克雅病最常累及的頂葉和枕葉……不應該有問題啊!”


    許秋在ppt上圈出了兩個序列的花邊征,強調道:“你再仔細看看。”


    霍主任盯了半天,才憋出幾個字:“不是花邊征?”


    “是,但是,兩邊花邊征的強弱關係呢?”許秋幾乎直接說出答案了。


    霍主任這才猛然驚醒,趕緊對比起兩個序列的信號強弱,連忙道:“是有點區別,ir這裏的花邊比dwi要更明顯,強度更高。”


    他頓了頓,“這能說明什麽?”


    說實話,克雅病在國內非常少。


    瘋牛病都十幾年見不到一個,大夏境內更是一例變異型克雅病都沒出現過,讓臨床醫生去搞明白一種一輩子都碰不到一次的疾病,今天記住,過幾周也能忘得一幹二淨。


    不僅是霍主任,會議室裏臨海一院的神內申主任、腦外藺主任,還有感染科的主任等人,都一言不發地低著頭,生怕許秋把他們點出來也問兩句。


    至於其他的主治醫師,更是撓著頭,都不太聰明的樣子。


    “強弱關係,決定了是不是克雅病。”


    許秋敲了敲桌子,提起眾人的注意力,道:“目前學術界診明的克雅病,無一例外,dwi上的花邊都比ir強。


    而嚴教授剛好相反。”


    霍主任瞪大眼睛,無比愕然。


    申主任等人同樣是長見識了的表情。


    “那……那應該是什麽?”霍主任心裏咯噔一聲,果然不是克雅病嗎,關鍵是其他神內疾病也完全不像啊。


    許秋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地道:“當然不會是神經內科的疾病。”


    會議室眾人驚奇不已,搞了半天不是他們科室的?


    腦外科的腫瘤?


    還是感染科、免疫係統疾病?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


    站在門口的是心外科鄭主任,他手裏還拿著幾份嶄新出爐的報告。


    “確定了,確實有再障,單純再障。”鄭主任說著,把單子交給許秋。


    許秋點點頭,調出了病人的既往病曆,然後把新做出的血常規、骨髓象等檢查放在了一起。


    此時,包括霍主任在內的眾人才注意到,六七年前,嚴教授曾經因為“頭暈乏力、皮膚出血點”就醫,後診斷出再生障礙性貧血。


    而臨海一院則給出了更具體的類別:單純紅細胞再生障礙性貧血。


    霍主任拍了拍腦袋,道:“再障我們也注意過,最後那家醫院不是治好了?”


    許秋:“治好了,還是沒有表現出來的,你怎麽判斷?”


    “這……”


    “判斷的方法很簡單,追根溯源。


    找到病根,拔除它,就是治愈。


    這位病人再障的病因明晰了嗎?”


    霍主任有點手忙腳亂了,“沒,沒寫啊。”


    “沒寫,就是沒有。”


    許秋繼續說道:“單純再障的原因很多,藥物、感染等都能夠引起,這些病因都很容易排除,然而病曆上沒有給出結論,隻有一個可能——病因不明。”


    “病因不明?!”


    會議室內,所有醫生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起來,大腦都在飛速運轉。


    臨床直覺再不敏銳,許秋都講到這裏了,他們也能猜到導致單純再障的病因,大概率就是嚴教授真正的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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