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登貴眼力非常刁鑽。


    內行之間,幾個回合就能判斷對方是假模假式的虛胖,還是真硬。


    這場鞭辟入裏的學術報告,高登貴發現,對方的手術造詣不僅遠在他之上,而且,隨著講授的深入,他漸漸發現自己看不透許秋了。


    “或許,他隻是報告做得好,臨床能力不太行呢?”高登貴抱著一絲僥幸。


    他不敢相信,一名二十四歲的醫生真的能把手術做到這種程度。


    ……


    兩個多小時的學術報告結束。


    屏幕中出現“放映結束”的文字。


    許秋淡定地收尾:“以當下的醫療水平來看。


    全切依舊是顱底等巨大腦膜瘤的首要目標。


    聯合血管旁路搭橋手術,則是煙霧病的殺手鐧。


    不過,實際臨床的情況要複雜許多,我們既不能因為手術入路與重要血管、神經黏連而輕易放棄,也不能一味地追求術後療效而不顧病人安危。


    相信隨著手術技術的提高和設備發展,蝶骨脊腦膜瘤特別是內側三分之一腦膜瘤這些手術高危區的腫瘤療效會得到進一步提高。


    聯合血管旁路手術也能擺脫“無人能做”的困境,真正在各大腦外科醫院遍地開花。”


    啪啪!


    隨著許秋結束講座,在場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先前還不服的李石、陳琦、郝誌等王牌醫生,此刻心神巨震,再也沒有與許秋爭鋒的心思。


    他們的心氣被這一場學術報告徹底磨滅了!


    打服了!


    高登峰也在人群中奮力地鼓掌。


    精彩,太精彩了!


    活了這麽多年,他第一次聽到這麽簡明易懂,卻含金量滿滿的學術報告。


    不論是會議室裏邊那些來湊熱鬧的青年醫生。


    還是他這位在腦外科幹了幾十年的主任。


    全部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他開始期待接下來的示範手術了……


    ……


    講座過後,許秋的地位肉眼可見地高了。


    他被請到了招待室,真皮沙發、名茶水果都有。


    原本高登貴還想請許秋出去吃飯。


    但許秋拒絕了。


    他入鄉隨俗,在醫院食堂對付了一頓,又要來了那位顱腦連體兒的病人資料,就回招待室研究去了。


    但高登貴顯然沒看明白許秋的意思。


    或者說,他根本沒想到,許秋竟然有做顱腦分離手術的想法。


    下午的時候,示範手術開始前,高登貴將安排好的病人資料分發了下去。


    “這是一位腦膜瘤病人,59歲,主要臨床表現:視力下降、上瞼下垂、麵部麻木……做完顱底ct薄層掃描及顱腦mri平掃+增強掃描檢查,確認岩斜區腦膜瘤……”


    許秋剛翻開資料,聽到這裏,他打斷了高登貴:“等等,高主任,你給我安排的,是腦膜瘤切除術?”


    高登貴理所當然地道:“是啊,許醫生,你的強項不就是腦膜瘤切除嗎?這個病人正好適合神經內鏡顳下鎖孔入路,難度也中規中矩,適合進行教學。”


    許秋沒有搭話,反而問道:“那對連體兒的手術,你們打算怎麽應對?”


    “我們醫院嚐試過跟天壇醫院溝通,他們了解完病人的情況後,覺得分離難度太大,沒有手術的意義。他們不願意接收,我們考慮過後,決定放棄其中一個。”


    天壇醫院擁有著全球僅三處的腦外科中心,它也是大夏當之無愧的腦外科第一院。


    在腦外科手術方麵,協和、華西等,都難以望其項背。


    高登貴有些遺憾地道:“這一對連體兒,擁有著兩個大腦,但共享了矢狀竇。這種連體構造,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將兩人安全地分離——必須放棄一個,給另一個更多的腦組織、血管,才有一絲成功的概率。”


    這對於孩子的父母來說,無疑是殘忍的。


    上午的學術報告結束之後,高登貴就親自找到了連體兒的父母,說明了會診時討論出的方案。


    一家子人都泣不成聲,不想放棄雙胞胎中的任何一個。


    不論選擇誰,他們都是親手殺死了另外一個孩子……這個抉擇過於沉重。


    ……


    會議室裏的氣氛也是異常沉默。


    唐雲舒突然想到,許秋似乎一直在關注這對連體兒。


    她心情突然變得複雜起來,眼中閃過一絲期望。


    但旋即,她又搖了搖頭。


    這可是連天壇醫院都否定了的病人——指望著一位事業剛剛起步的醫生來挽救,是不是有點太荒唐了一點。


    “我要丁思安、丁思平兩人的所有資料。”


    就在這時,許秋平靜的聲音響徹整個會議室。


    丁思安、丁思平,正是這一對連體雙胞胎的姓名。


    高登貴愣住了。


    唐雲舒眼中湧現出光芒,她催促道:“愣著幹嘛,把病曆送過來啊!”


    “小張,去拿病曆!”高登貴這才反應過來,叫了個醫生跑腿。


    等待的過程中,高登貴的語氣都有些虛浮了,他試探著道:“許醫生,你這是……”


    “顱腦分離,不是不能做。”


    “怎麽……怎麽可能,這個顱腦連體,天壇那邊也親自分析過,確認不能安全分離!”


    一直不吭聲的王凡終於是憋不住了,高調地道:“這有什麽!之前那一例顱底巨大腦膜瘤,也是天壇醫院都做不下來的,但許醫生完成了 ,還上了白雲省的新聞!”


    劉素素也護犢子般道:“就是就是,我們臨海一院流傳著一句話,病人救不活了先送去icu,icu都不行就找許秋醫生,許秋說不行了,那才是真的不行!”


    黎雪想到心髒被刺了三個洞的孔慧霞都活下來了,認同地點了點頭。


    高登貴卻徹底呆住了。


    他望著許秋,眼神中充滿了不理解。


    這怎麽越說越玄乎啊?


    就算是一個院的,也不至於吹成這樣子吧,上了手術台不全露餡了?


    ……


    幾分鍾後,許秋要的資料都送來了。


    這是上午會議才用過的,厚厚的一遝,上麵詳細記錄了具體病情、治療等等。


    許秋仔細地查看,默默地呼出一口氣。


    有時候不得不感慨,人的生命力,真的是頑強得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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