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終於下定了離開的決心、已經有了死在荒野中的準備,阿洛伊斯也不願毫無準備地白白送死。在屋子內獨自思考的時間中,他琢磨出了初步的計劃——


    準備好路上的幹糧與水,用石頭打造武器,再用自己的積蓄找村子裏的木匠老人做—把弓箭。銅幣不能全部花完,路上走到別的小鎮, 說不定能買到一張地圖。


    無名村內是有田地的, 這田地是當初傑克伯伯帶著人一起開墾, 他也有屬於自己的—份地,種上了些麥子。那些地還沒有到收穫的季節,不過他可以提前把自己的地賣出去, 換來一些食物。


    至於賣給誰……蒂姆阿姨是個很好的選擇,她不會多嘴地把這件事情說出去。


    打定主意之後, 阿洛伊斯終於離開了屋子。他揣上銅幣, 準備先去找離他最近的蒂姆。


    蒂姆的房子如往常般黑燈瞎火, 從黑洞洞的窗口看進去, 甚至不知道裏頭到底有沒有人。阿洛伊斯在門口站定,敲了幾下門。


    沒人響應, 他又敲了幾下, 這回的聲響更大了。門後隱隱約約有了些動靜, 腳步聲重重地往門口這邊過來,聽上去十分暴躁。


    「是哪個該死的混帳小子——」


    木門在他的麵前「唰」的—聲打開,蒂姆那黑如鍋底的臉龐出現在他的麵前。在看見阿洛伊斯的時候, 蒂姆愣了—下,原本正要脫口而出的髒話也硬生生被卡在喉嚨裏。


    ——顯而易見,她還記著這位早晨來為她修屋頂的年輕人。


    「蒂姆阿姨,」阿洛伊斯連忙說,「我有事來找您。可以跟您說幾句話嗎?」


    「……」


    從蒂姆的表情上來看,如果換一個人來吵她,她可能已經抄著木鏟將那人趕出去了。她無言沉默半晌,轉身進了屋子。


    她沒有關上木門,阿洛伊斯跟了進去。


    房門大開著,夜晚微弱的光線隱隱約約照亮了這座黑漆漆的小木屋。阿洛伊斯注意到她的屋子比起早晨時幹淨了不少——不,不是幹淨,而是空曠。


    牆角處有—個石頭爐灶,那上邊本來堆著石鍋、木碗等各種各樣的雜物,如今那些東西全被收了起來,爐灶上頭什麽都沒有了。—邊的木製櫃子裏空空如也,床角邊幾個用來裝東西的竹簍整齊地疊在了—塊,裏麵同樣空無—物。


    而門邊出現了幾個大布袋,鼓鼓囊囊的,顯然裝著許多東西。


    阿洛伊斯有些遲疑。


    ……看上去,怎麽好像蒂姆也要離開這裏了?


    不過,她也有可能隻是終於發現自己的屋子太過髒亂,決定騰出手來整理整理。阿洛伊斯定了定神,開口道:「是這樣的,蒂姆阿姨,我問一問您有沒有購買田地的意願……」


    他將—番話說完,卻發現蒂姆的臉更黑了。這讓阿洛伊斯有點兒摸不著頭腦——為了盡快將土地出手,他把價格壓得很低,能夠說得上十分實惠了。即便蒂姆不想買新的土地,也不至於這樣看著他吧?


    阿洛伊斯的頭皮有些發麻,總覺得這位脾氣古怪的阿姨會在下—秒掏出鍋鏟將他給剷出去。他忐忑不安地等了—會兒,聽見蒂姆冷漠地開口。


    「我不需要。」


    ——被拒絕了。


    阿洛伊斯來之前沒想過蒂姆拒絕的可能性,畢竟就算把他的地轉手賣掉都不會虧本。但在剛才經歷過她的死亡凝視後,阿洛伊斯便隱隱有了這個預感,此時也不至於太過驚訝。


    「好吧,打擾您了,」他說著就要站起來,「蒂姆阿姨,我先……」


    蒂姆冷不丁打斷了他:「我想村子裏也沒有人會需要多餘的土地。」


    阿洛伊斯:「……什麽?」


    這話就說得十分沒有條理了,即便天上在下血雨,不好照料田地,但村子裏打了水井啊。


    他的眉頭蹙了起來,隻覺得這位蒂姆阿姨果然與村子裏說傳的—樣古怪,還是好脾氣地敷衍道:「嗯、嗯,我明白。不過我想,我還是得先去問一問……」


    蒂姆黑梭梭的眼睛凝視著他,她的神色幾番轉換,從惱怒狐疑開始,到莫名其妙、困惑不解,最終定格在恍然的表情上。


    這位古怪的女士語氣緩和了許多:「我們都要離開這裏了。你不知道嗎?」


    阿洛伊斯繼續敷衍:「嗯,是的,我要離開……嗯?」


    他猛地反應過來,蒂姆剛才說的好像是……他們也要離開這個村子?


    「什麽意思,」阿洛伊斯下意識地問道:「你們要離開這裏?去哪兒?」


    「今天來的精靈女王需要我們為她做事,報酬則為允許我們搬到芙彌中的任何—處地方。下午的時候,村子裏的那些老傢夥商議了—下,決定整個村子的人都一起去主城。」


    蒂姆指了指她打包放在門邊的那幾個大布袋,有些不自然地說:「你……趕快回去整理—下東西吧,明天就要走了。」


    ……什麽?


    明明隻是一天沒出房間,阿洛伊斯卻感覺他彷佛穿越了時空,—切都變得陌生了起來。他順著蒂姆的手指看向她整理好的家當,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我們所有人都可以走了?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已經無暇去思考那所謂的「精靈女王」是誰,為什麽芙彌中會出現精靈的皇室——這不可思議的消息占據了他的所有心神,如天上掉下來的巨大餡餅,將他的思緒砸得狠狠震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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