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到姐妹同是待嫁女兒,杜蘅今日過了小定,再過數月便可發嫁,從此夫唱婦隨,琴瑟和諧,她卻要一生一世仰人鼻息,在四麵高牆裏掙個空銜兒。


    杜若口中發苦,麵上還是勉強笑道,「是姐姐偏愛若兒,才如此擔憂。其實王爺們眼角高,許是壓根兒看不中呢。」


    話到此處已是山窮水盡,雨濃正好反轉回來,杜若便起身告辭,因笑向雨濃道,「我家車夫有年紀,今日實在冷的緊。妹妹想向府上討一件厚繭披風,還望姐姐周全。」


    英芙聽了,指著她笑罵。


    「成日裏把些雞零狗碎掛在心頭。」


    又問雨濃,「何事去了這麽久?」


    雨濃忙回她話。


    「方才門房回二娘子家僕之事,奴婢已打發人尋了衣裳送去。」


    杜若連連道謝,英芙囑咐了幾句常來,便由風驟陪著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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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彈琴復長嘯,一


    雨濃笑著送客直到二門上,轉身看見英芙猶自發怔,便去妝檯上捧來首飾匣子,輕輕替她拆下簪環,用一把犀角篦子慢慢梳理長發。


    長日漫漫,屋裏人服侍人,屋外樹尖兒上站著一隻長尾的白鷺替鷂子理羽毛。


    英芙閉著眼,半晌,方覺得頭皮鬆了些,揉著太陽穴緩緩道,「些許小事,門房怎麽報到你這裏來?」


    「方才二娘子在這兒,奴婢隨口指了遮掩的。」


    英芙奇道,「那是誰?急在這一時三刻。」


    雨濃怕她生氣,留神打量著她的神色,緩緩與她道,「鄂王妃方才打發人來說,三月初三春宴,她缺一件衣裳——問你可有新鮮料子?」


    「我說呢!門房巴巴兒的上這個殷勤幹什麽!」


    英芙惱怒,聲調不免大了些,才摘下來攥在手裏的白玉點翠耳墜拍在台子上,啪的一響,裂作兩截,院中諸人頓時鴉雀無聲。


    雨濃照常侍候,手下動作徐徐,從鏡中看英芙怒目圓瞪,柔聲勸慰道,「也不是第一遭了,新年天冷,想是懶怠擺宴,故不曾上門來聒噪。」


    英芙冷哼了一聲。


    「她仗著鄂王有太子做靠山,萬年不倒,嫁過來才兩三個月,尋了多少小事囉嗦。」


    雨濃慢慢勸道,「也是從前在家,你壓她實在壓的狠了些。」


    「我壓她?她小小一個庶女,不敬尊上,不修女工,整日裏仗著一點子姿色上躥下跳,她以為她是靠狐媚勁兒做上正妃的?堂堂韋家女,這般自甘下賤!」


    說到此處,英芙越發冷笑起來。


    「既有這個心氣兒,巴結上王洛卿不是更好。」


    「就她那個長相,王洛卿哪裏瞧得上?!」


    雨濃撲哧一聲笑出來,兩手按在英芙肩頭輕輕揉捏。


    「十六娘性子淺薄,雖有攀龍附鳳之心,沒那個腦子。傍上區區一個鄂王便如此招搖,能有多少出息?和她置氣犯不上,隻當打發貓兒狗兒。王妃不必疼惜銀錢,既是周全王爺的兄弟,自當用王爺的體己。倒是杜家,行事有些出人意料。」


    知奴莫若主,英芙從鏡中覷著她笑問。


    「方才若兒那副耳墜子,叫你瞧出來歷了?」


    雨濃嘴裏嗤笑,替她把長發挽個鬆鬆的攥兒,一概首飾免了,隻用髮帶綁住。


    「舊年太夫人去東都小住,留你持家,為著要那耳墜子,十六娘哭天抹淚的鬧了一場,把林娘子二十年前陳芝麻爛穀子的委屈拿出來嚼蛆,鬧得滿府裏風言風語。別說奴婢,恐怕連風驟也認得了。」


    「妾婦養的就是不爭氣,什麽玩意兒!」


    雨濃見她動氣,忙把話頭轉過來,煽風點火。


    「要換元娘子在家,恐怕受不住她胡亂拉撥嚷嚷,買就買了。虧得是你,大主意拿定,硬是不肯鬆口。沒成想後來被杜家買去裝飾二娘子。」


    「杜伯伯捨得下本錢,一半兒的身家都貼在若兒身上。居移體,養移氣,你瞧她言談,哪兒像是六品人家出來的。」


    「可不是,二娘子姿容不俗,舉止又大方,杜郎官要借她攀一門貴親,必能如願。奴婢隻笑他眼皮子到底淺些,二娘子穿戴再貴重,車夫寒酸成那樣,明眼人誰瞧不出都是虛架子。」


    英芙扭身與她對麵相向,冷言輕笑。


    「杜家有心,你自有滿肚子的話要勸我了。」


    她身懷有孕,萬萬氣惱不得,雨濃隻得婉轉相告。


    「二娘子自己也是願意的。方才二娘子說,有些東西平時不稀罕,事到臨頭卻不好找。」


    英芙叱道,「不過隨口一句話。」


    「櫻桃也不是甚稀罕物件兒,時令對了,便得王妃青眼。二娘子若擱在平日,自不算十分順手,隻事到臨頭,哪裏去尋那麽可人意的?」


    「可你瞧她那個撇清樣子!況且,我也不忍心。」


    英芙十分躊躇,忠王府比不得別的王府,正妃冊的晚,姬妾倒有一屋子。


    她嫁進來,眼跟前站著三四個長成的庶子,母家雖都不顯赫,究竟妨礙夫妻之情。杜若根基淺,縱然能再生下一兒半女,在庶子裏排不進行次,一輩子還有什麽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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