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晌午,不過秦嬤嬤一個眼神。燕笑便領著端捧鎏金托盤的小丫鬟奉上七菜一湯,梨花木雕鳳圓桌滿滿當當地擺了一桌,王妃拾起銀箸,夾了兩片萵筍,便又擱下了。


    “王妃可是胃口不好?”本以為今兒王爺會陪著王妃用膳,誰曾想王爺抬腳走了,在寶華閣傳了膳食。燕笑路過寶華閣,傳來陣陣歡聲笑語,還有大小姐鈴鐺般的稚嫩童言。


    燕笑有些氣不過,心直口快:“韓庶妃身邊的燕蘋,真是沒規沒距,還是咱們院子出去的人兒,忘了當年她主子在王妃身邊的巴結樣兒……”


    秦嬤嬤舀了些紅棗雪蛤湯端給王妃,勸道:“王妃好歹用些,這雪蛤最養皮膚,滋潤補陰,吃了對身體好。”


    王妃斜斜看了眼猶自憤憤的燕笑,又好笑地望著麵前滿滿一盅雪蛤湯,含笑道:“王爺不過去尤姬那處坐坐罷了,晚膳尚在這兒用。”


    根據攝政王平日習慣,向來是晚膳擺在哪處,便安置在哪處。


    燕笑的臉瞬間陰轉多雲,喜笑顏開。


    “你們都一樣,不要與鏡春齋的奴才輕易起爭執。明處時多讓著些。”王妃慢慢含了口湯汁,倒比方才舒服多了。


    “奴婢知道分寸的。”燕笑人如其名,嘴角處有兩個圓圓的梨渦,笑起來甜美好看。論起來,還是母親給她備下的通房丫鬟,跟著她進王府時方才十歲,一晃眼,竟也十八了。王妃慢慢思索著,又打量了燕笑幾眼,終還是舍了這個念頭。燕笑被秦嬤嬤調教地極好,牙尖嘴利,能幹會做事,關鍵是忠心。且至今沒犯過什麽大錯。


    到時尋個外院管事,成了媳婦子,還能繼續當差。


    “燕竹和兩個婆子,已去了沉香榭。方才奴婢瞧見一鏡春齋的小丫鬟在竹林邊探頭探腦的。”在廳堂伺候茶水的阿蕪,趁著王妃淨手的間隙,上前回話。


    王妃閉著眼,聞言隻點點頭,道:“沉香榭與鏡春齋毗鄰而居,指不定心裏怎麽揣測我。真以為我嫉妒她得寵麽。”不過生下兒女,多得些青眼罷了。


    韓庶妃,這般心性家世,萬萬動搖不了她的地位。


    “燕竹那邊,你多關心著些。”王妃從不打盲牌,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三日後,備受王府眾人關心的林氏終姍姍來遲,登上京津港,由早早候著的王府車馬接下大船,一應丫鬟仆婦倒是見了禮。隻林七許在船隻上顛簸了堪堪十日,睡得不安穩,精神頭不足,頗有些昏沉,沒多說什麽。由著燕許扶上了馬車。


    天子腳下,何其繁華,一派盛世景況。城門處車水馬龍,街道人群熙熙攘攘,吆喝聲不絕於耳,守城的衛兵一見攝政王府的徽記,二話不說地放行了。一行人馬緩緩駛入朱雀門,穿過數條大道,方漸漸靜了。


    林七許倚在柔軟的鵝毛墊上,慢慢睜開眼。


    林府下人,曾多次提及王妃娘家——高堂華屋,聲勢顯赫的輔國公府。昔年,林言軒年少進京,備考赴試。苦讀之餘,於城外寺廟相識當時仍是世子的謝秉文,一來二去地,為日後仕途順暢,官場行走結下極大的人緣。


    盡管世人盡道,王妃行事寬和,賢惠明理。可要說半分畏懼都無,是不可能的。她現在,相當於一個孤女,無宗可依,無家可回,父母冷漠。若是王妃不接納她,幹脆心一橫跳進護城河裏頭算了。


    而念及唯一親弟,臉色便又蒼白了一分。


    宛若空落落的臘梅枝頭頂的簌簌白雪,冰冷又沉重。


    其琛,應已知曉此事。


    還望莫管事能勸住他,不要做些傻事,忍得一時,太平一世。雖然委屈,雖然辛苦,姐姐能做的,都做了。我在王府等你,等你赴京趕考,金榜題名。


    你曾說,怕進京備考,我會被趙氏胡亂許人。你怕功成名就,衣錦還鄉,卻隻能看到我在趙府苟延殘喘,卑躬屈膝,甚至是,一座淒涼的墓碑。


    王府雖規矩森嚴,輕易不能相見,但好歹性命無憂。聽燕許平日所言,王妃是個聰明有手段的女人,待妃妾子女都極好,無人不敬。其實這樣最好,大家都不會撕破臉,起碼麵上客客氣氣,或許日子艱難些,不過若是安守一隅,也能過下去。


    “姑娘,到了。”燕許在外頭輕輕敲了馬車壁。一幹人等進了王府側門,停在了門邊處的空地。


    林七許深吸口氣,才撩開厚重的猩紅五福簾子,撲麵就是一股朔朔而來的寒風,林七許隻披了件夾棉的銀灰鼠皮鬥篷,顯然經受不住。


    燕竹眼明手快,從後頭取出一件厚實的雪白織錦皮毛鬥,細細地係住帶子,恭敬道:“奴婢燕竹,奉王妃之命伺候您。”


    “嗯。”林七許麵色泛著些蠟黃,精神懨懨,約是水土不服。


    燕竹見小廝已扛來軟轎,便引著她上轎。燕許自是識得燕竹,昔日還是一塊兒長大的好姐妹,充愣了半晌,微笑道:“辛苦燕竹你了,我便回去前院。林姑娘你好生伺候著。”


    “是。”


    燕許朝林七許福了福,方不緊不慢地走了。


    “林姑娘,奴婢先領著您去見王妃。”


    燕竹行事很有章程,看了眼跟在林姑娘後頭的兩個丫鬟,衣飾與別人不大同,便道,“勞煩兩位妹妹先去夏嬤嬤處辦入府事宜,拿了對牌後,去采辦處的章嬤嬤那兒領取該有的一應物品。辦妥後回沉香榭等候傳召。至於這些箱籠,先搬去沉香榭,暫且不必入庫登記,等姑娘回來再說。”


    口齒清楚,條理分明。


    林七許聽著王府的辦事章程,便覺得這王妃不簡單。


    小丫鬟福了福,便領著佩玖與晴好往角門處走。她倆人僅管有些不安,隻是王府規矩頗嚴,垂首跟著去了。不遠處候著若幹家丁小廝,想必是搬運箱籠,不過顧著男女大防,不敢走上前來。


    暖轎行得極穩,布置素淨。林七許透過瑩透的雪錦紗,隻見他們一行人穿過亭台樓閣,假山流水,其中一處似有人在門廊處遠遠張望。燕竹好生提醒,道:“姑娘,那邊是寶華閣,裏頭住著尤姬娘娘。”


    “嗯,離正院還有多久?”林七許其實更想知道些王妃的事兒。


    燕許伺候書房,與王妃接觸不多。這燕竹卻是正院出來的丫鬟,她答道:“再拐過一道門便是了。”


    自打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進了側門,早有那伶俐的小丫鬟瞅著,回去知會王妃了。


    林七許側過頭盯著她,這燕竹果真乖覺,湊過頭來,謹慎道:“王妃素來端淑寬容,待人溫和。姑娘還需本分些,王妃喜歡規矩的人兒。”


    “多謝提點。”


    林七許略一琢磨,便曉得燕竹是在變相提點她勾引王爺,不知廉恥的事兒,就算在王妃跟前揭不過去,待會兒給王妃磕頭敬茶時,務必恭敬規矩些。


    隻是聽她和燕許近日一口一個姑娘,林七許暗歎,王府規矩果真極大。


    一日沒給王妃敬茶磕頭,便連侍妾都算不上。一個通房丫環,都是抬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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