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近一年一直在許都逗留,司馬黎已許久不和他聯係,還以為他早就回了河內,或是投入袁紹帳下,娶了張春華。誰知他竟神不知鬼不覺地打通了曹操這邊的關係,受人舉薦了。


    在這個年代,想要出仕的法子基本隻有一種,那便是找一位德高望重,或是官居高位的人物舉薦,舉薦人愈厲害,名聲愈好,被舉薦的人被上位者看重的幾率就愈大。


    “誰舉薦了他?”司馬黎記得舉薦司馬懿的人是荀彧,因此備受曹操的關注。


    郭嘉想了想,才吐出一個全然陌生的名字:“魏種。”


    司馬黎聞之一愣,她明明記得舉薦司馬懿的人是荀彧,怎麽平白無故地成了其他人,還是個聞所未聞的名字。現在這般,不知是曆史出現了偏差,還是她的記憶出現了偏差。


    “這個魏種是何許人也?我竟未曾聽說過。”


    “唔,”郭嘉又看了名單一眼,才答道:“河內太守,政績平平,無功無過。”


    雖然這魏種好歹是一方太守,比起荀彧這等在中央上當秘書長的名士,就差得不是一點半點了。


    司馬黎的注意力依舊停留在舉薦司馬懿的人上,心中疑竇叢生。


    郭嘉才不管這些,他現在可是曹操眼前的紅人兒,比荀彧出鏡的幾率還高,才不把司馬懿當回事。他將名單置於袖中,俯身低頭道:“我先帶你去臥房安置下來,再回來找主公。”


    “眼下徐州這裏沒有我的事情了,過了明日,就可稟告主公,讓我帶著你先一步回許都,嗯?”郭嘉彎了彎眉眼,愉悅地補充道。


    “好。”


    雖說過上一日就可回許都,可曹操還是打算把呂布等遺留問題留在徐州解決了。郭嘉嘴上說沒他什麽事了,但關於如何處置呂布這一點,曹操還得聽聽他的意見,他不可能不管。


    這一來一回,還需耽誤上幾日。


    曹操入主下邳城那一天,就收服了一名良將,除了張遼,不做其他人選。至於呂布手下的高順、陳宮等人,則如陳登所料,絕不受降,對曹操出言不遜,幾乎到了破口大罵的地步。


    這些雜言碎語任曹操聽了,最多隻是笑笑。片刻過後該斬首的,也就斬首了,唯獨留下呂布這個頭目,容後再議。


    他手下的人,無非分了兩隊。一隊支持殺,一隊支持收為己用。


    而呂布本人亦有投降的意願,隻等曹操如何表態了。


    英雄末路時,依舊視生命為最高。畢竟呂布與項羽還是不同的,他沒有那樣高貴的出身,反而更了解何為現實。


    隻是他的命已輪不到他自己做選擇,而是被掌控在曹操手裏。


    曹操又把這個問題拋給了郭嘉。


    郭嘉比他還奸詐,轉而將問題拋給了另一個人。


    這個人,司馬黎也曾見過一次。


    是日雨後初霽,澄澈的陽光透過半退的烏雲投射在廊下的地板上,司馬黎坐在外麵,美其名曰吸收天地之精華,實則是為了腹中的孩子,更好地吸收些鈣質。隻不過這些科學道理跟郭嘉說了,也解釋不清楚。


    “隻要在這坐著,奕兒便能快些長大?”郭嘉側躺著,枕在她腿上,偏過臉看著近在咫尺的“兒子”,僅跟他隔了一層肚皮。


    司馬黎伸出食指點了點他的頭,好笑道:“總之不會像你似的,總生病。”


    “那他要是生得壯些,豈不是會在肚子裏鬧騰你?”郭嘉不甘心就這樣被兒子比了下去,拐彎抹角地顯擺著自己的“優點”。


    “你也不老實。”司馬黎趁機拍掉了他不知在何時放上來的手,自以為悄無聲息地滑進她的衣襟裏,不為她所發覺,這會兒卻生生地被她打得收了回來。


    “你今日就這麽閑?不必去司空那?”


    郭嘉動了動身子,躺平了眯著眼看著頭頂的屋簷,邊角上還掛著未晞的雨水,清澈透亮。他的聲線與雨露一樣幹淨,緩緩說道:“我在等一個人的答複,在此之前,的確閑無事做。”


    “誰?”


    “劉豫州劉備。”他閉上眼睛,愜意地呼出一口氣。


    司馬黎原本在輕輕地撫著他的臉,甫一聽見這熟悉的人名,也不由得疑惑了一瞬:“你與他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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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日劉備有意投奔曹操時,她多話提了一句郭嘉,卻沒在關注過後續,不曉得劉備有沒有將她的話當回事,找上了郭嘉的門路。


    “還好。”他含糊不清地答了一聲,解釋道:“劉備此人看似可用,主公也有些欣賞他。隻是,我卻認為此人不能輕易為人看透,不好駕馭,心中怕是難以踏實。”


    “所以你想借呂布,試試他?”司馬黎淘氣地捏了捏他的麵頰,又被他捉住了手。他彎唇笑道,點頭承認:“不錯。”


    “劉備先前暫領了徐州牧,後來被呂布奪走,心中定有不甘。若是呂布活著,勢必會與劉備爭奪利益。主公雖不會坐視不管,但也阻止不了人想瓜分徐州一杯羹的*。”郭嘉的言下之意已經很明了了,隻有呂布死,劉備才有更多的機會偏居一隅,休養生息,伺機而動。


    劉備定然想讓呂布死。


    隻是無論他怎麽想,最終決定權還是握在曹操手上。


    像曹操這樣的老油條,怕是早就有了主意,隻需跟郭嘉一個對視,便輕輕鬆地將“難題”扔給劉備,挖了個坑讓他跳。


    若劉備說殺了呂布,則失了道義。要知道當年呂布也曾救過劉備一命,這才有了轅門射戟的典故。此刻劉備是要將呂布的腦袋往刀口上送,難免不會落人口實。


    雖說殺呂布的人是曹操,可這意見卻是采納的劉備的呀!


    若是劉備當真有那個野心在曹操的地盤上搞小動作,曹操又哪裏會讓他好過。


    橫豎都是劉備吃虧。


    “你們是算準了他會說殺了呂布吧。”司馬黎在心中為劉備點了個蠟,篤定道。


    郭嘉笑而不答。


    “對了,那日主公看過的舉薦名單……”郭嘉的嘴角又翹了翹,以一副看戲的語氣道:“他是選中了司馬懿了。”


    這個結果於情於理,都在意料之中。


    曹操早年本就受過司馬家的照顧,此刻就算是提攜司馬懿,也算是報恩了。何況昔年在長安時,兩人因著戲誌才的關係,還見過一麵,交情又熟了幾分。


    “那個河內太守,似是最近才上任的,我以前從未聽說過他。”司馬黎回憶起舉薦司馬懿的人,點出了蹊蹺之處:“聽說這個人以前在兗州為官,後來才調到司隸去,理應與司馬家沒有關係,更不會認得司馬懿,怎會平白無故地推舉他?”


    “不錯,這個魏種在早年還曾叛變過主公,真是微妙。”郭嘉輕笑。


    如此看來,這個魏種又離著荀彧遠了一大截。


    這定不是司馬懿想要的結果。


    他隱忍了這麽多年,等的就是一塊有力的敲門磚,縱使不是荀彧這等金牌級別的大人物,也得和陳群那般差不多水準,至少是個世家出身的望族名士。


    “不過以主公的氣度,還不至於這點不愉快記在心上。這司馬懿即將進朝入仕的事,是定下了。主公聽說他近日大婚,還欲派人送上賀禮。”郭嘉邊說邊品了一遍,似是覺得有趣。


    司馬黎聽他興致勃勃的語氣,總覺得他預備摻和一腳。


    “他可終於要大婚了。”司馬黎喟歎道,一種“吾家有男初長成”的欣慰感油然而生。


    “夫人可願隨我走一遭,蹭個喜氣?”前一句剛猜過郭嘉想湊熱鬧,這後一句就被他證實了。


    看來郭嘉欲主動請纓,做那位代曹操送上賀禮的人。


    “我們能有什麽喜氣好蹭的?”司馬黎無奈地瞥了他一眼,想看熱鬧便直說,還須找這樣蹩腳的借口?


    郭嘉耍賴地動了動頭,將耳朵貼在她腹上,懶聲道:“聽說他那夫人還未及笄?司馬懿今年也才不過二十,竟如此心急火燎的。”


    他的話裏滿滿的都是調笑,道司馬懿成婚這樣早,甚至連女方及笄都等不得。自己才一及冠,就迫不及待地辦起了婚事,實在不像沉穩之人做出來的事情,虧得每次見司馬懿時,他都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


    司馬黎卻不得不懷疑,郭嘉是心裏不平衡了。


    他們二人成婚是略晚了些,又一直沒能懷上孩子,教郭嘉一直耿耿於懷,覺得自己落後了荀彧等人不少。


    晚婚晚育真是他不願提起的傷疤。


    在他眼裏,司馬懿是輕輕鬆鬆娶上了媳婦,不像他與司馬黎早在娘胎裏就訂了親,卻一直拖了二十幾年才修成正果。


    當真不平衡呀不平衡。


    “你可莫要小瞧他夫人。”司馬黎看不下去他那別扭樣,記起自己與張春華的幾次相處,忍不住善意地出口“提醒”了一句。


    誰知這話竟真的為日後埋下了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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