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黎在看到張遼側影的那一刹那,就繳械放下了戰鬥。


    誰知他側過頭看了她一眼,眼風淡淡掃了掃她拿著樹枝的手,薄唇輕啟,聲音低啞道:“姿勢不對。”


    司馬黎:“……”


    她承認自己的水平隻能對付一般小賊,碰上戰神級別的人物隻有投降的份,可是她的態度都這麽良好了,張遼還如此不留情麵。


    他不止不留情麵,還二話不說地走上前,將她手中的“武器”劈掉,抓住她的兩隻手腕向背後一擰,扯得她倒抽一口涼氣。


    “張都尉,我跟你回去便是了,你又何必這樣押著我?”她半轉過頭,蹙眉看向自己身後,張遼單手抓著她兩隻手腕,當真把她當成了犯人。


    他聽了司馬黎的話頓了頓,麵色無波地鬆開了手。


    真是個惜字如金的人。


    司馬黎轉了轉被他擰得發麻的手,暗自打量了他一眼。他走在她的右前方,高出她兩個頭,身材有些幹瘦,反而很有力量。他一手放在腰間的佩劍上,沉默地向前走,也不怕她趁機溜走。


    見過張遼多次了,卻隻聽他說過四個字。


    他將她帶到了一輛車旁,旁邊立著一匹驪駒,正無所事事地搖著尾巴。他走到馬前,手剛搭上韁繩,又偏過頭對她說道:“遼會將今日之事上告主公,望女君好自為之。”


    這樣的聲音好似風吹過雨後的樹林,有淡淡的低啞,也有一抹捕捉不到的悠然。可他說出來的話未免太過驚悚了,司馬黎來不及欣賞他的嗓音,就被那聲“主公”愁得找不著北了。


    呂布如今也擔得起別人喚他一聲主公了。


    她坐上車,不一會兒就被載回了呂府。


    此時扶霜已經歸來,正坐在她的小樓裏愣神。


    見到司馬黎重新出現,她也隻是訝異了一瞬,輕聲詢問:“是張都尉帶你回來的?”


    “嗯。”司馬黎點點頭,想起被張遼逮住的情景,心感挫敗。


    她說完瞥了扶霜一眼,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想起方才在醫館的種種,試探著問道:“你……可是懷孕了?”


    這回換扶霜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又低頭看向自己尚還平坦的小腹。


    她看起來並不想要這個孩子。


    這個念頭霎然浮現在司馬黎的腦中,不知是誰先歎了一口氣,久久回蕩在兩人的沉默之間。


    如今她們倆算是拴在一條繩上了,保險起見,司馬黎還是多嘴問了一句:“你預備何時告訴呂布?”


    “等他回來……”扶霜遲疑著說,她低擰著眉,心有不願:“若是能瞞得住一世就好了。”


    司馬黎不解扶霜為何要瞞,又為何不想要這個孩子。她還以為扶霜是喜歡呂布的,隻是女人總有犯傻的時候。


    一直到扶霜的肚子漸漸圓潤起來了,呂布也沒回來。不過這回,他又要把據點挪到徐州去了。


    聽說他又幫著袁術把原本駐守徐州的劉備打跑了。


    總之呂布這回算是揚眉吐氣,真正做了一回一方霸主。留在兗州的家眷也得跟著前往徐州。


    扶霜漸漸有了妊娠反應,不僅胃口不好還總吐,人瘦了一圈之後,肚子也漸漸凸顯出來。她隻能換上寬鬆的裙裾加以掩飾,隻是去徐州的路上舟車勞頓,對她來說又是好一頓折騰。


    至於司馬黎,她自知自己被看得嚴,卻還是不忘找機會溜走,隻是一路上護送他們進入徐州的負責人,又是張遼。


    當她某天佯裝散步消食,溜到眾人視線之外時,又被張遼一人一馬堵住了去路。當時正是夜裏,他側坐在馬上,一腿搭在馬背上,一語不發地眺望著遠處無月無風的穹幕。


    司馬黎不曾想到他會出現在這裏,被嚇了一跳。暗夜中,他的黑馬轉過頭來,隻有一雙眼睛亮亮地看著她。張遼見她來了,垂目掃了一眼,又轉而看向遠方。


    “張都尉為何不隨溫侯上陣?陷陣營裏總該有你的位置。”


    一片寧和的寂靜中,突然被司馬黎的輕問突兀地打破,而張遼好似聾了一樣,依舊紋絲不動地坐在馬上,若無其事地欣賞夜色。


    司馬黎站在馬下與他僵持了半天,見他油鹽不進,也不再浪費時間,轉身向回走去。不多時,零散的馬蹄聲在她身後響起,馬兒漫步的聲響飄蕩在夜幕中,反而帶走了心中的焦躁。


    她數了數日子,明日就能到徐州了。


    郭嘉怎麽還不帶著曹操來打呂布呢?


    抵達徐州這一日,天還陰著,明明剛過了正午,天色就已經昏暗下來,仿佛末日將臨。空氣裏充斥著濕土的氣息,還有一絲似有若無的鏽味,扶霜因覺陰冷,還披上了冬天穿的厚棉鬥篷。


    司馬黎手撐在車窗邊,打了個嗬欠。待她放下手,緩慢滾動著的車輪也漸漸停了下來。


    “到了。”司馬黎掀開車簾看了一眼,車從停在了長街外。前方是一處府邸,屋簷才被洗刷過,門前一片整潔,看起來還算氣派。


    許夫人走在前麵,先被扶下了車,然後才輪到扶霜。


    她蒼白色麵色維持了一整天,此刻腳步還有些虛浮。為了不使別人看出端倪,司馬黎隻好攙扶著她。


    呂布站在門前,似乎也是剛剛歸來,一身戎裝浮著灰敗的顏色。風塵仆仆的他一邊等候他們到來,一邊側著身,雙手背在身後,與一個青年交談著。


    那青年穿著一身孔雀藍的衣裳,腰封精美,以環佩相飾。隻是他微眯著眼,兩撇眉毛呈八字狀,嘴邊掛著諂笑,樂嗬嗬地聽呂布講話。


    不看這人的臉,還當他是個儒風雅度的世家子弟,隻是一看到他那諧星般的麵容,不禁心覺可惜。


    司馬黎經過之前,也因此多看了那人一眼。


    這一看,就看出事來了。


    那人本是與呂布聊得歡快,誰知他隨意瞥了一眼,察覺到司馬黎正在看他。不過一秒的工夫,兩人的視線就對上了。


    司馬黎撇過頭之前,還看到他本就細成一條縫的眼睛又眯了眯。


    “想不到主公身邊隨便一名婢女都是天姿國色啊,哈哈哈——”那人奉承的話語倏然飄入耳中,字字帶著恭維與豔羨,令聽者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油腔滑調。


    司馬黎別開眼,不管那人說的是不是她,呂布別有深意的目光也在這時掃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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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布的目光在她身上定了一定,轉而看向她攙著的扶霜。


    他兩步走過來,執起扶霜的手,將她從司馬黎那裏帶了出來,見她麵色蒼白,他便俯身輕聲細語地安慰了一番。


    這下,司馬黎隻得兩手空空地站在原地,不知往哪兒去。


    原本和呂布交談的青年,也剛好大喇喇地打量著她,令她皺起了眉。


    “元龍,你喜歡她?”呂布自然不會忽視這一點,他以眼神示意,瞥了瞥司馬黎。


    青年轉過頭,麵向呂布,毫不大意地說道:“見到如此美人,登難免有欣賞之心罷了,怎能覬覦主公的身邊人?”


    從未有人這樣“誇讚”過司馬黎,這個名為“登”的青年話中輕佻,激得她後背汗毛齊根豎起,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瞄向呂布,見他隻是含著笑,未曾有所表示。至於青年登,則不急不緩地立在那裏,也不再看她。


    呂布還沒表示過他把她擄來有何目的,眼下看來,倒是有把她送人的意思。


    也許在這個叫登的青年手下逃跑起來更容易。


    她正這樣想著,就聽呂布哈哈笑道:“不過一個婢子,元龍若喜歡,送你也無妨!隻是接下來,元龍有何打算?”


    “如今徐州在主公掌中,下一步自當放眼天下。想必公台先生也和登想的一樣,南有袁術不可攻,北方嘛……就是主公的老對手曹操了。”青年登在談笑間立了個靶子出來,言下之意正是攛掇呂布將火力開向曹操。


    給老曹同誌點根蠟的同時,司馬黎也終於記起眼前這個笑麵虎是誰了。


    陳登,字元龍。應是……呂布帳下的謀士,他口中的“公台先生”,應當就是呂布的大智囊陳宮了。


    雖然陳登與陳宮都姓陳,彼此的關係卻不怎麽樣。陳登雖是個年輕有為的小夥子,前途不可限量,他卻遠比不上陳宮的分量重。


    曾有人將呂布比為項羽,那麽陳宮就是呂布的範增了。


    至於陳登嘛……怎麽看都像個小狗腿。


    司馬黎恍惚地看著陳登嘴邊痞氣的笑容愣神,想起郭嘉當初也是在呂布身邊扮演小狗腿的角色。雖說這陳登看起來流裏流氣的,八字眉還有些見之則笑的喜感,可她卻直覺他與郭嘉有一點道不出的相同之處。


    是什麽呢?


    在她愣神的功夫,呂布已欲攬著扶霜走到府中詳談,陳登也笑著跟上。


    然而,在陳登經過她身邊時,維持著弧度的嘴角動了動。一直看著他的笑容的司馬黎怔了一瞬,隻見他的嘴唇張張合合,悄無聲息地做了個口型出來。


    “郭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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