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之間,無論年齡如何。酒向來是最好的東西,兩個老人一個年輕後輩,再加個小小的丫頭片子,也沒有去陳公館那間雅致的餐廳玩那些虛套,就在一側桂花下擺了張小桌子,五花肉,醬肘子,幾碟時令小菜,都是林家老人親自下廚調製,他在陳公館住了這麽久,日日閑雲野鶴一般在這個京城裏逛蕩,林羽遠在嶺南,卻覺得無比心安。


    有些時候,體現一個人的力量不在乎他的肌肉是否強健,拳頭的力量再大,也不過是匹夫之勇,林白先一輩子都自認是個徹徹底底的教書匠,但在他手下,卻不止出現一名沈清閑那樣的部長級人物,但看著麵前這個喝酒很豪爽的小子,還是忍不住歎息了聲:“要是你老子還在。即使沈清閑也沒法做我的得意弟子,八十年代裏能夠一口氣從北邊拉回來整整三條軍工流水線的蘇聯專家,他在這裏,即使葉廋虎也得退避三舍。”


    “老子英雄兒混蛋,要是那樣,也許這小子就是一紈絝的命了。”陳家老人顯然沒有如此多的感悟,十多年前,自己女兒從商,他就將自己如日中天的仕途中止,給自己的女兒讓路,這份魄力現在看來到底是贏還是輸都不好說,不過能讓下一代比自己出色就是作為父親最得意的事情。


    林羽一聲不吭,知道自己不能開口,混蛋事情做得多了總得心虛,雖然兩個老頭子看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實人老成精哪裏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麽。


    “有他在,我們不愁百年身後事,那就行。”林白先醉眼朦朧,看著倚在林羽膝蓋上玩手機的小丫頭兒,露了個十分欣慰的笑容,“今晚你大可以去,我們替你打點好了其他。”


    “去哪裏?”林羽反問,他現在心裏邊有兩個地點,但還在斟酌去哪。


    “周家。”陳老爺子灌了半杯酒,“那老家夥和我鬥了一輩子,最終眼看他要勝了,卻被你小子將他關鍵的一顆子破了。雖然出自無心,但天意弄人,沒有三分運道,你怎麽能夠這麽多次化險為夷?”


    “行,那我先去那裏。”林羽將一小瓶紅星二鍋頭揣進兜內,膝蓋上倚著的小丫頭果然粘著他露出了不少馬腳,套衫的桃形領子歪在一側,抬手替她整理下才站起身來離開。


    月亮街的公寓離陳公館大概有半個多小時的車程,陳璐臨行前塞給他的電子車鑰匙倒吊在手指上,最終選擇了一輛偶然經過這裏的的士。


    他還欠了那個女孩兒一場演唱會,林羽嗬了一口氣,每次做一次關乎以後生涯的舉動時,他並非如外表那麽鎮靜,殺人這件事,其實和小學時候的期中考試差不多,需要經過訓練,冷靜,然後檢查許多遍,才能離場。


    但願這次不要殺人。


    林羽的刀子十分鋒利,但漸漸地被越加靈活的手指代替,就像一名著名的殺手所說。殺手的手指永遠比最高明的鋼琴大師要靈活,鋼琴師彈奏的是木頭,尚且能震撼人心,殺手是用自己的生命或者是別人的靈魂,彈奏的曲子,也許悄無聲息,但更震撼。


    在踏入那個他曾經偷偷潛入的院子前,林羽在街角轉彎處發現了一家花店,老板娘是個很恬靜的年輕少婦,見這麽晚了還有生意上門有些詫異,但還是禮貌的問道:“您需要什麽?”


    “一束夜來香?”林羽很少有送花的經驗,隻是覺得那個很久沒有見了的美婦人,在黑暗中盛放的時候,很嫵媚。


    這段日子過得怎麽樣?


    林羽平時沒有去想,這就是上位者的無奈,很多很多的事情逼迫自己在外邊流離,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不隻是說著好聽。


    鮮花被包裝得十分漂亮,林羽某些氣質並不如20歲男孩兒的陽光俊朗,在花屋裏的燈光照耀下,反而有些陰沉的色澤,稀疏胡根上邊的堅硬線條卻讓這位美麗少婦泛起了些色澤,不再期待少女時代虛無縹緲的愛情童話,能夠在許多生活瑣事裏靜靜綻放,她能夠明白這種看似無家可歸的男人,其實有著很轟轟烈烈的過往,隨便拿段故事哄女人睡覺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微笑著收好錢,看著林羽接過幾塊零錢,並不像那些年輕男孩子那般隨隨便便大大咧咧的塞進褲兜裏。而是一張張的整理好才放進口袋裏,不由更添了一絲好感,這才是真正有生活經曆的男人,那些做著夢的孩子,可能沒有想到某一天隻需要兩塊錢的包子就能熬過一天的艱辛。


    林羽大踏步的走向那個上了年月的小別墅,果然和以前那次偷溜進來的情景不同,在一片暮色裏多了不少人影,戒備森嚴。


    “請停下,這裏是私人宅院。”遠遠見到林羽過來後,幾個人的目光頓時聚集在這個不速之客的身上,即使林羽的麵目隻是此前在收購趙氏時,被模模糊糊的以側臉出現在媒體上,但作為讓周家老爺子雷霆大怒的人物,這些臨時調來充當護院的漢子們早已經從影像資料中明白眼前的人物,就是自家老爺子千叮嚀萬囑咐要攔住的人。


    氣氛一下陷入十分肅殺的情景中,相反這些人的戒備,林羽拿著花,一臉的輕鬆寫意,朝快步走向自己的夾克青年笑道:“我是來拜訪周玲小姐的,能否通知一下?”


    “這叫自投羅網。”


    幾個人對了下眼色,發現幾個人的想法幾乎相同,那位葉家的新一代中堅人物辛辛苦苦追求了十多年,也沒能到手的自家小姐。卻被他花言巧語給騙了,這陣子早讓整個京城的公子哥兒都是捶胸頓足,一臉的悲憤,早知道難度這麽小,隻需要不懼怕葉廋虎,就能成為周家的女婿了,雖然嶽丈雖然不怎麽喜歡,不過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不是。


    所以,佩服林羽的也大有人在,不過嫉妒惱怒的更多的了。幾個便衣悄聲接近,已經以非常有利的地形將林羽夾在中央,為首的青年目光閃爍,在那斟酌要不要在通知自家老爺子之前,先給他點兒教訓,先前總管被他揍了個死去活來差點癱瘓,幾個保鏢都是頭破血流的恥辱,一直都沒有忘記。


    林羽似乎無動於衷,懷裏揣著鮮花,就這麽微笑著,每一個戰爭販子在製造一場侵略戰爭之前,總會找個理由,但願這些人給他的理由不要太牽強。


    至於動手,他似乎沒有怕過誰。


    “去叫你們家能說話的人來吧。”他最終歎了口氣,自己好歹也是有了一批人馬的人了,和他們一般見識,顯得自降身份。


    幾個便衣保鏢的臉色頓時往不好的方向發展,這副口吻似乎將他們當成了幾條擋道的狗。


    “我姓周,周照,玲姐的親弟弟。”為首的夾克衫青年不悅的瞪了林羽一眼,果然和那些傳聞中的說法沒有兩樣,這小子夠狂夠囂張,竟然連基本的禮儀都不懂。


    “哦,她弟弟?”林羽有些憨厚的抓抓腦袋,這麽容易就見了自己大舅子?眼前周照的麵目細看下還真有幾分像周玲,歲數也比自己大許多,看來是計劃生育強製執行前生的,不然都不允許了,這也是新生代的豪門大閥無法產生的利器,一人一個娃,沒有特殊原因,就算有些裙帶關係,但要像封建社會一般有什麽世家,其實也很不可能。


    “你放心,我不是你的便宜大舅子!”周照眯了眯眼,這個進入政工係統幾年的青年顯得十分老成,不過他瞧著林羽的模樣。十分惱火,就為了葉家那位自始至終照顧自己的老虎,他也有足夠的理由將眼前這位比自己還小的年輕人揍得他媽的都認不出來,自己老姐也真是糊塗了,被這小子給鬼迷心竅了。


    “哈哈——我可沒說。”林羽的笑聲很刺耳,那副口裏說沒說,其實滿臉得意的表情很欠揍,周照一個忍不住,跨前一步就掄著手裏的軍用電筒摔了過去。


    “咱們動口不動手,去叫你姐出來。”林羽覺得自己好歹也是個便宜姐夫,教訓就談不上了,而且周照也不像是個練家子,否則以他這麽菜鳥的打法,早被自己幹掉了一百遍。


    不過,他動手隻是導火索,背後一陣骨骼輕微爆裂的聲音響起後,林羽臉上的懶散笑容依舊,藏在寬大衣服裏的身體猛然弓了弓,好一陣子沒有去打理的頭發先是收縮了下,然後緩慢的蓬鬆開來,雖然周照是個菜鳥,並不意味著他身邊這些便衣保鏢都是菜鳥,都是高手,是軍中的高手,絕對是暗火那個級別,三個特種高手分三個角度夾擊自己,任誰都夠吃一壺的。


    林羽必須采取一個脫離的措施,畢竟手裏還捧著一束花,最直截了當的方法就是選擇最弱的一方突圍,如果放在戰爭時代,可能最弱的一方隻是敵人留給他瓦解士氣的陷阱,或者會有一個口袋在那等著,不過林羽沒有想那麽多,幹淨利落的抬起厚底鞋子,一腳踹在周照的腰間,一閃身越過去,鞋底已經毫不留情的在自己便宜大舅子身上碾壓過去。


    “我很不喜歡這種待客方式。”林羽轉身麵對被一腳踹得在地上疼成蝦米的周照,和三名隻能先搶救周照的特種人員,臉上已經浮現了一縷不悅,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何況自己還是個頭頭。


    “沒事吧,照哥。”幾個人將地上的青年拉了起來,林羽已經閃身進了大門,腳步聲紛紛響起,小小的院子裏突然間亮如白晝,顯然等他林某人已經很久了,否則不會如此有默契。


    院子裏還是那種狹小而且樸素的擺設,這幢房子的年齡可能有林羽的幾倍,黑壓壓的一支小隊將林羽團團圍住,鼓鼓囊囊的腰間能夠宣告一個很嚴肅的事實。


    林羽隻是血肉之軀,短兵相接也許能全身而退,但在這種情況下,他不懷疑自己會橫屍當場,畢竟不是刀槍不入的超人模板。


    “不是這麽多人,咱們肯定沒法子奈何他。”周照狠狠的吐了口唾沫,被林羽一腳踹在腰眼的感覺並不好受,嘴裏都被摁了半口沙子。


    “我反正不急,見不到人我也不走。”林羽並沒有拿這些槍什麽的當回事,他們還沒種開,誰都沒有種開,他林羽今日今刻站在這裏,自然帶有這種底氣。


    “真是給臉不要臉,我姐說了,不見你,你和她沒關係。”周照呸了一句,夠囂張的,拿這兒當人民公園了,不想走還真不走。


    “那也得她親口跟我說。”林羽拿出根煙放嘴上,施施然點燃吸了一口,“即使她說了,我也不相信,誰知道你們做了什麽,現在可以讓你們圍著,我也不動,隻是沒有想到啊,在京城好歹是一叫得出名號的周家,就這麽點氣量,我林羽帶著十分誠意來,就算是你們玩生死相拚,打擂台之前還得先抱個拳說聲你好,這種涵養倒讓我有些失望。”


    周照的鼻子都氣歪了,正要說什麽,裏邊的客廳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穿著墨綠軍裝的身影站在門口,背對著燈光,麵目朦朦朧朧,但目光顯得十分有神,冷冷笑了聲:“好張尖牙利嘴,我倒要看看那個教書匠的得意弟子是什麽貨色,請進。”


    聲音蒼老,卻有種飽經血火洗禮的硬朗,林羽聳聳肩,朝那群虎視眈眈的哥們微笑一下,才大踏步走了進去,心裏頭終於鬆了口氣,打完小的出現老的,最大的boss,自己的便宜嶽丈出現了。


    隻有走到近前才發現這名老軍人的身形十分魁梧,沒有半分老人應該有的佝僂,腰板筆直,一路龍行虎步,最終引著這名禍害的源頭到了客廳裏。


    進了裏邊客廳後,燈光亮堂了許多,林羽的眼睛眯了眯,瞅瞅手中的鮮花,完好無損,這才放心的用目光搜索著客廳裏僅有的兩張沙發,下首一張已經坐了兩個人,而在木質扶手椅邊上,站著不施粉黛的周玲,衣物也非以前見的那般女人味十足,十分樸素的家居衣物,長發蓬鬆挽了個圈,已經垂到了腰際,似乎有些心事的望著地麵,好一會才抬起頭看著進來的兩人。


    看見林羽站在門口時,周玲先是微微一愕,細長的秀目裏似乎沒有過多感情,然後微微眯著,突然迸射一絲喜悅的光芒,有些喜不自勝的捏捏衣角,馬上低下頭,避開老人射來的冷峻目光。


    “送給你。”林羽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雖然這客廳裏已經布置出了三堂會審的架勢,但他並不喜歡受到這樣的對待,將手中十分漂亮的花朵遞到周玲麵前,看著她遲疑的伸出手又不敢吼,擠擠眼角,露了個十分頑劣的笑容。


    周玲一把抱過花去,似乎花了全身的力氣,折身就回走,騰騰騰的上樓去了。


    “啪!”桌子上響起一下巴掌聲,驚得樓梯上的女人腳步一頓,然後快速開步,跑了個沒影兒。


    “您抽煙。”林羽將自己的煙遞出去,這次不是那種五塊多的煙草了,特意在陳公館順的小熊貓,怎麽也是第一次上門,即使人家將他當成了勾引兩家婦女的流氓,他還是得以禮相待,打打殺殺的,多不好意思,畢竟都睡人家女兒了。


    站到老爺子身後的周照摸了摸臉皮,直覺認為這小子膽大心細臉皮厚的要素是具備了,多少人就怕自己老子一巴掌虎吼,他倒好,現在明明是刀出鞘,槍上膛,這敬煙的動作倒是不緊不慢。


    “你小子,好膽氣。”老爺子卻少有的接過了那支煙,坐在他身邊的老太太眉頭一皺,但還是看著林羽殷勤的點上了火。


    “老周,我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下首沙發上的兩人就坐不住了,也是一身軍裝,不過摘了軍銜什麽的,一個約莫六十多歲年紀,一皺眉,就咳嗽開來。


    “咱們72年打仗時候,一槍托子將老毛子哨兵砸翻在雪地上,那小子也翹起拇指說我們好樣的。”周道勝咳嗽了下,“這小子的膽氣足,單槍匹馬闖進我這兒來,所以我讚了聲好膽氣,不過,我事先挑明,睡了我家女兒的事情可沒這麽好揭過。”


    “你這什麽話?”那邊的老太太頓時橫了一眼。


    “您老要我怎麽辦?”林羽並沒有理會下首沙發上的兩人,他相信不是葉家的,就算周玲內定給了葉廋虎,但葉家也不可能來,否則傳出去就難聽了,難道說他葉家被人搶了女人,所以跑去討個公道,這不符合葉家的風格。


    “怎麽辦?這年代婚姻自由,戀愛自由。”周道勝不緊不慢的說了一句,盯著林羽,“新時代也沒什麽封建老想法,我要你馬上滾出周家,以後不要再糾纏玲子。”


    林羽微微皺了眉,四雙目光緊盯在自己的臉上,他隻是輕輕反問了句:“有沒有別的選擇?”


    周道勝冷笑一聲,“我現在給你這個談話的機會,都是看你算一漢子,不過你們小孩子家家的,想在我麵前翻出什麽花樣來?”


    林羽聳聳肩“您老可真夠坦白的,不過我不接受你的建議,其實,我非常討厭你這種靠著家長作風幹涉子女的老古董,不過看在周玲的份上,不多計較了。”


    “哼哼,哈哈哈哈——”周道勝氣急反笑,“你難道有什麽法子?”


    “其實,你拿我也沒什麽法子。”林羽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話,微笑道:“你老的地位確實不是我能比的,你有許許多多的部下,門生,故舊,我自認比不過你,但這些你比我強又能怎麽樣?你現在老了,拳頭揍不過我,想走其他路子打壓不是不可以,可我林羽也非孤身一人,我孤身一人來到京城並不是說我這人能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而是我的背後站著的人,即使不能勝過老爺子你,也不至於擔心自己的安危,雖然你和我爺爺政見不同,但很多事情並非沒有轉機,而且那是大公,這是私交,我不相信,你真的希望自己女兒嫁給一個她試圖喜歡了十幾年卻最終選擇離開的男人會覺得幸福。”


    “跟著你就能幸福?林羽,你再多的花言巧語,也改變不了你私生活極端不檢點的事實,要我周道勝的女兒,沒名沒分的跟著你?你做他媽的春秋大夢。”


    “好吧,我再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我不是你們這一路的人,規則對我而言,有用麽?對你們而言,如果真想破壞,規則有用麽?”林羽緊緊盯著眼前的老頭子,說不緊張是假的,事前了解的信息果然沒有錯,這是個極端固執的老頑固,自以為是。


    “我周道勝一輩子站得直,坐得正,存款三十一萬九千元,房子就是這套老房子,還有個二居室,破壞規則?在我麵前,誰敢破壞規則?”周道勝勃然作怒。


    “其實,您老明白,很多時候不得不妥協的。”林羽低聲道:“我佩服您這樣的人物,但並不否認我自己,我的檔案,我的所作所為你都看了,做的都是不守規矩的事情,但結果如何?我有愧對你們麽?”


    幾個老人都是互相對視幾眼,如果說林羽的檔案對許多人來說都是絕密,但在他們麵前也隻是多一道手續的問題,林羽行事乖張,不符常理,但行的都是火中取栗的事情,結果大多是有利於己方的。


    “我承認,你做的事情很多都是大快人心的,畢竟你讓我們的敵人吃到了苦頭,但這不能改變水火不相容的事實,我們周家清清白白,無法忍受這樣的事實,門當戶對雖然是個老毛病,但很重要的。”旁邊的老太太開腔了,搖搖頭道:“年輕人一時犯錯,其實老周說的話雖然重了點,但不無道理,你想想,玲子跟著你千夫所指,名聲喪盡,你覺得這對她是好結果麽?”


    林羽沉默了一會兒,苦笑起來,老太太的話果然切中了要害,他再怎麽無所謂,不代表其他人無所謂,他占了便宜當然可以不在意。


    周道勝磕磕煙灰,冷冷道:“我丟不起這個人,你丟得起,我們不行,我們也不能讓自己的女兒丟這個人,即使是嫁個普普通通的工人,至少靠勞動吃飯,也比做人家情婦要好,你覺得呢?”


    “我當然不這麽覺得。”林羽給了否定回答,開玩笑,如果被這種道德的負疚感綁架了,是不是意味著自己放棄,放棄才是最殘忍的。


    “你——”包括兩名作壁上觀的老人,都是勃然作色,沒看見這麽不知趣的人。


    “也許這並不代表什麽。”林羽看著眼前的老年夫妻,一字一頓道:“我能讓她幸福,這一點,你們都做不到,誰都做不到,她給你們做了三十年的女兒,依舊孤獨一人,因為你們給了她不想要的,我現在能給她想要的,你們又在阻攔,所以,你們說著大義凜然的話,說是為你們的女兒好,而你們考慮,隻是你們自己的名聲,你的臉麵,多少殘酷借慈悲之名?”


    “在你們眼中,你們會遵守許多遊戲規則,而對我而言,我看透了這一切,我不會遵守。”林羽給了自己的肯定答案,“我在京城呆的這兩年,明明可以前呼後應,美女如雲,過著揮金如土的生活,我沒有,我可以借著我家裏的人脈從商從政,前途肯定不小,我沒有,我天天呆在那些很平凡的工作上,每天做著很平凡的事情,抽著便宜的煙草,吃著幾塊錢一個的盒飯,喝紅星二鍋頭,照樣活得很快樂,你們做不到,權力就是毒藥,一旦沾染就無法戒除。”


    “你說這些話的意思是什麽?”周道勝瞳孔猛然收縮,空氣裏頓時多了一股濃濃的火藥味。


    “我現在的資產並不比誰少多少,我手下的資源也不比誰少,雖然比較見不得光。”林羽叼著煙,緩緩吐了口煙圈,“我隻是想告訴思四位老人家,我可以隨時放棄這一切,回歸平凡,隱於人海中誰也找不到我,帶著你們嘴裏的玲子遠走高飛,但我想問一句,你們願意為了玲子,放棄現在擁有的這一切麽?就算放棄了,你們能試用那種最底層的生活麽?百分百的肯定,你們不能。”


    “我許多年前像一條狗,獨身一人坐上去中東的郵輪,白手起家,回來時可以輕易將葉英雄踩在腳下,他是你們所有老一輩都看中的後起之秀,那麽這一次我即使回歸到一無所有,也有信心再次東山再起,但是,從我現在擁有的資源到一窮二白,這裏邊所蘊含的能量,即使是周老您,能承受麽?”


    “我還年輕,我有野心,我可以忍受失去,可以回歸平凡。”林羽靜靜的說道:“我願意為了玲子這麽做,你們能麽?”


    “你想拚個魚死網破?”周道勝的手掌緩慢的捏起,又緩慢的舒展開來,客廳裏鴉雀無聲。


    “不,我隻是在表明我的決心,如果葉廋虎也能這樣做,那他可以得到玲子,並且我會親自去他們的婚禮上喝一杯喜酒,如果不能,就不要跟我談這些。”林羽牽出一縷笑容“我願意為此一無所有,誰能做到,我就自動退出,否則,即使今晚被您趕出去,那麽您仍需要趕我一百次,一百零一次。”


    久久的寂靜。


    林羽低頭從口袋裏掏出了習慣的白沙煙,用那顆很漂亮的貓眼綠火機點燃,她的臍環仍穿梭在指間,低頭燃起青煙繚繞,靜靜的等待結果。


    他就是這麽貪心,想要的,那就去努力得到,從不言放棄,將他現在的資源拿出來,能夠正麵對抗葉廋虎了,那是葉家悉心栽培的新一代中堅,周道勝會怎麽想,他不知道,不過非要等到圖窮匕見的那一刻,他有些期待這一天的到來,讓京城的人物幹淨點也好,至少以後會讓支持自己的人,以後的路走得更好。


    “我承認你的誠意很坦率,坦率得不像我們這些老家夥,總喜歡玩彎彎繞繞的遊戲。”周道勝悠悠的歎了口氣,剛才挺直的腰板微微前傾了少許,咬著煙卷,用手指不緊不慢的敲打著桌麵,長長出了一口氣後才道:“我對你有兩點興趣,你如此瘋狂的竭斯底裏,目無規則,為什麽至今還能活著來威脅我,第二點,我明白老唐不讓你從政的原因了,你是亂世梟雄,但絕對不是這個和平年代的幸運,好吧,我給你一個機會,可以上樓和玲子談談。”


    “謝謝伯父。”林羽終於露出了笑容,臨行前將那盒小熊貓塞進老人的手裏,才踏上了木質扶梯,這老家夥雖然不好對付,但明顯是戒過煙的,自己敬煙雖然是愣頭青的行為,但已經勾起了他的煙癮不是。


    要和一個男人建立友誼,就得共同幹一件壞事,和周道勝建立某些友誼是可以預見的未來。


    什麽事情,走出第一步就比較容易了。


    看著這個年輕男子不緊不慢踏上樓梯的身影,下首沙發上的兩名老人都是露出了震驚神色,直接威脅周道勝?這種瘋狂的事情竟然有誰幹得出來?


    周道勝在軍隊裏呆的時間並不長,所以才能成功轉到政府係統,成為紀委的重要人物,鐵麵無私,鮮少有人能頂牛,至於後輩小子見了不冒寒氣就行了,他手中可以說掌握著莫大的權力,甚至可以決定一個人的仕途生涯,卻被林羽給逼得讓步了。


    “兩位老夥計,這小子的邪道已經修煉到一定火候了,堂堂正正,大開大合有了龍虎氣象。”周道勝輕輕歎息了一句,“這背水一戰有破釜沉舟的勇氣,又能屈能伸,還好被姓林的教書匠扭得走了正道,否則真是個大禍害。”


    “誰能爬到如此高的位置上,能夠輕言放棄?”其中一名老人輕輕搖了搖頭“這一切隻是為了不放棄玲子,我想葉家那位孩子是做不出來的。”


    “可能玲子跟著他,不會太風光,至少不會受委屈。”老太太拍了拍自己老伴的手,“走吧,我們的老姑娘終於可能結束單身生活了,她自己選擇的道路,如果有後果,我們做大人的也不能管她一輩子,不過,困難還剛剛開始哪。”


    幾個老人都是沉重的點了點頭,一場看似普通的男女關係,也許關係到某個格局的變化,其中的權衡和妥協,可不是林羽那般輕飄飄的一句放棄能行的。


    轉到樓梯的轉角,林羽叼著煙在窗子前呼吸了一口氣,然後聽到了細細的吸氣聲,抬頭望向樓梯口,樸素的女人抱著那束夜來香,也沒有看著自己,隻是呆呆的沒有視線焦點,靠在牆上,在那掉眼淚。


    林羽輕輕咳嗽了聲,才驚醒了周玲,仍然緊緊抱著那束花,膩進了男人的懷中,感受著他的手臂緊緊的勒在自己細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你瘦了很多。”林羽可以明顯看出女人的清減,身形更顯柔細,輕飄飄的像一片鵝毛。


    周玲將螓首擱在男人的肩膀上,微微閉上眼,連一絲聲音都沒有出,靜靜享受著這股魂牽夢縈的體溫,這陣日子裏,她幾乎遭遇了有生以來最大的壓力,這股壓力甚至比當年她放棄讀書,跑到中央藝術團去學舞時遭受的壓力更大。


    那一次她妥協了,回去乖乖的念書,按著家裏的安排,一步步的從基層開始,最終執掌了一家國有銀行,但這一切是自己想要的麽?


    那個時時刻刻穿著筆挺軍裝,走路特有精神,蘊含著一股鋼鐵意誌的瘦削身影,就是給自己內定的男人麽?


    幾乎沒有人知道,她喜歡的不是這種什麽都循規蹈矩,什麽都得按著既定規劃來的生活,就像軍隊演戲,事先安排了所有內容,那有什麽意義?為什麽不去享受真正戰場上那種時刻充滿變數的生死較量?


    她要的隻是一種能夠給她波瀾不驚的生活帶來變化的感覺,這種感覺隻有林羽才有,他的肩膀沉穩如山,但他的心,無數次溫存後,她都覺得林羽的心像風一樣無拘無束,那般自由,可以給自己最想要的解脫感覺。


    “這陣子壓力大不大?”林羽輕輕拍著女人柔軟的脊背,穿露背的那種晚禮服肯定十分好看,可能是剛才那些很坦誠的話浪費了他所有的慷慨激昂,連甜言蜜語的興趣都沒有,隻是像兩個普通男女朋友見麵,問出了最簡單的問題。


    “一切都是值得的。”周玲的聲音像個情篤初開的女孩兒一般哀憐,偏頭微笑道:“怎麽會想到送花這麽俗套的法子,以前被人送了是十畝地的玫瑰,我都不怎麽喜歡。”


    “那個敗家子是誰?”林羽覺得自己的方式果然比不上別人的創意,十畝玫瑰足夠弄個花海了。


    “不記得了,我都懶得想他的名字。”周玲幸福的偷偷笑,“夜來香哎,俗,俗,俗到了極點。”


    “用得著這麽強調?”林羽不悅的抱怨了一句,伸手擰了擰女人尖了些的下巴,哈哈笑道:“那位帥哥估計是不明白你的心思,如果他親自下地,種十畝玫瑰給你看,估計你會喜歡的。”


    “我要是喜歡了,哪兒還能遇上你?”周玲偏頭反問他,映著走廊上的燈光,眉目如畫,有些別樣的嫵媚,這個成熟得可以咬出水的女人,在蓬鬆微卷的烏發下,很自然流露出一股子妖媚味道來,這種感覺,十分想念。


    “那我該感謝那個豬腦子沒有想到。”林羽拉著她的手,自來熟般走到了她的房間,周玲撩起裙角將夜來香插在一個可樂罐裏,或許是這陣子都呆在這裏的原因,那些花花綠綠的內衣都晾曬在衣繩上,一件件花蝴蝶搬招搖著眼。


    “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洗衣服,將所有的衣服都拿出來洗一遍。”周玲有些紅潤的臉頰蕩漾出一對小酒窩,扭身開了一瓶黑方,切了幾片檸檬,倒了半瓶康師傅綠茶,就弄好了一大杯威士忌,用一對很漂亮的高腳酒杯盛著,兩人麵對麵坐在桌上,周玲雙手支著下頜,撲哧輕笑了下,“真想還聽你將那些話再說一遍。”


    “嗯?什麽話?”林羽被她的聲音驚醒,視線微微下移,又不自禁搖了搖頭,有些女人怎麽如此得天獨厚,即使清減了不少,胸圍也沒有降半分,反而更顯挺拔了。


    “你說,願意為我怎麽怎麽著的。”周玲抿了口酒,目光有些癡癡的盯著桌麵,嘴角飄出一縷美豔得驚心動魄的笑容,“我還想聽,聽一次,我本來就堅決的心思會更堅定一分。”


    林羽愕然的張大嘴,然後很不自在的摸摸鼻子,結果被周玲一把抓住了手掌,“不許想什麽推搪的話,我一看你摸鼻子就知道你在想借口。”


    “好吧,你認真聽。”林羽很不好意思的左右轉移視線,他確實很少經曆這種場麵,用行動往往比言語更有魅力。


    “我還要那筆記下來,哪天你如果騙了我,我就拿著去質問你。”周玲板著臉,似乎覺得有些累,放下肩頭貼著桌沿靠著,將兩堆粉肉擱在桌上,雪白乳肉晃悠悠的擠出了領子,白得幾乎驚心動魄。


    “我不會騙你的,即使我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林羽搖搖頭,凝視著美婦人的眼,那對成熟的眸子此刻像小女孩一般充滿夢幻般的希冀,這讓他的喉結湧動了下,嗓音像堵了什麽,沙啞了許多,卻認認真真的道:“我願意為了玲子舍棄一切。”


    “還有呢?”


    “愛你。”林羽認認真真的回答。


    “這是我聽到的最幹巴巴的話,不過勉強接受了,真不明白有些人啊,對著別人的時候那口才能競選美國總統了,現在簡直跟口吃病人差不多了。”


    林羽笑了笑,兩人靜靜的喝著這杯威士忌,一人一口,然後坐在月光下的窗前,靜靜擁抱,林羽沒有問這段時間裏,她到底承受了多少壓力,受了多少委屈,隻是撫摸著她胸部下那些隱隱有些痕跡的肋骨,就明白她能堅持到自己來,有多麽的來之不易。


    大愛如山,分外沉重,所以說出口時,並不是朗誦詩歌可以十分輕快,周玲十分滿足現在的這份安寧,直到現在為止,兩個總是一見麵就會天雷勾地火的男女,連親吻都沒有。


    某種心有靈犀的境界就是這樣,隻要她想,他就知道,低頭向下摩挲著美婦人平坦的小腹,在可愛的肚臍眼處輕輕繞著圈兒,然後悄無聲息的咬上了她的嘴唇,很柔軟的感覺,兩人對彼此的身體已經十分熟悉,女人的粉舌很熱烈的纏上來,仍不忘輕輕的歎息聲,像是滿足,像是渴望更多,貼近的臉頰挨蹭著,四目相對,可以清晰見到水汪汪的眸子裏兀然滾落兩大顆晶瑩的水滴,滑過臉頰,最終被林羽的唇吮吸得幹幹淨淨。


    “我要換衣服!”周玲一把推開了已經開始偷偷點燃戰火的男人,從他膝頭站了起來,拉開浴室門,在那片花花綠綠的內衣中遲疑著,將中規中矩的睡裙輕輕解下,如果一個女人沒有得到喜歡的人,連打扮都會沒了興趣,根本不會在乎身上穿的是什麽衣物,但是,她從不允許自己會在愛著的男人麵前,邋遢得像個居家婦女,即使她的歸宿將是一個居家主婦。


    女人的脊背很美,側腰去取衣架上的內衣時,伸展手臂的那一刻,粉背能夠扭成十分優雅的s形,飽滿的羊脂球兒在肋下被手肘輕輕挨著,扁了些,手臂瘦弱而胸部豐盈的意象有些唐朝仕女圖的華美,這本是一個盛放如牡丹的美麗女人。


    很美。


    林羽看著月光下華美如女神的女人,平坦的小腹,芳菲的黑色朦朧,一切都是如此完美,處於這個狀態的女人並沒有半分淫邪感覺,反而有些聖潔。


    這讓他想起了流行於中東阿拉伯世界的肚皮舞,那種妖嬈扭動肚皮和臀部的舞蹈,就是如此華麗而狂野,每一個眼神都能勾引你的靈魂,那個舞蹈本是生育之舞,林羽突然明白周玲的身材是如何來的了,可能她當年想要的夢想並不什麽成為金融係統的掌舵人,而是簡簡單單的跳一段快樂舞蹈,像小天鵝一般跳躍。


    不過,幸好沒有這樣,林羽覺得自己無法忍受自己女人的大腿會暴露別人目光下的感覺,在周玲靜悄悄轉到身前後,他將她放在了窗台上,幾乎帶著感激般的神情,注視著這個幸福的女人,似乎不需要任何醞釀,就能親密的結合一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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