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小刀擦著臉頰飛過。


    黑門遙夜微微偏頭,彎腰攬住試圖趁機逃跑的小琴酒,顛了顛,骨瘦如柴、重量跟隻小狗似的:


    “狀態還行,四肢纖細但很健全,就是有點營養不良。這孩子會說話嗎,通不通人性?”


    手中的軀體聞言愣了一下,明顯聽得懂英語。


    辛多拉雖然還有怒火,但也意識到還有生意能做,帶上房門沒有施舍給茱莉亞一眼:


    “我和他接觸的不多,這孩子是茱莉亞投奔我時就帶著的,平常生活在她房間的儲藏室裏,到今年大概有...六歲吧。”


    “我之前見過他幾麵,當時表麵上看著挺乖巧可愛的,沒想到骨子裏是這副德行。你想要的話就拿走吧,我不會留咬過主人的狗。”


    辛多拉低頭便對上了琴酒狠辣的視線,暗歎一聲晦氣。


    可惜了這張繼承自茱莉亞的麵貌,銀發在上流社會也算得上是奇貨可居,再不濟培養成童星也行。但隻要一個人的手上沾過血,無論男女老少,嚐過權利的滋味後就無法再當作單純的玩物了。


    “那我就把這份酒後甜點帶走了~”


    目送漆黑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辛多拉立即起身撥打休息室的內線:


    “喂,是我。五個小時後給鸚鵡的郵件傳遞新的情報,就說盧修斯是個喜歡淺發碧眼的戀童癖。對,可信度很高,得加錢...”


    行至酒店內一處無人監控的轉角處,黑門遙夜剛停下腳步,一張血盆小口便朝他的頸動脈襲來——


    “喂喂,你想當小吸血鬼嗎?對人的脖子這麽執著!”


    伸長手將琴酒拎遠,黑門遙夜看著張牙舞爪、不停撕扯他左手的小孩,佯裝頭疼地從懷中掏出真正的手槍,反手掐著他的脖子抵在牆紙上:


    “小子,想活命就老實點。”


    殘留著硝煙味的槍口在額上按出一個紅印,黑門遙夜克製著用後槽牙輕咬舌尖,提醒自己冷靜行事。


    緊縛的窒息感纏繞在咽喉處,琴酒此時隻能發出抽抽的氣音,黑門遙夜的手法很有分寸,讓著力點避開了氣管的同時保留了痛苦。


    ‘比那個女人發瘋時的手法溫柔多了。’琴酒心想。


    見他不再反抗、也有可能是已經失去了力氣,黑門遙夜緩緩鬆手,為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孩拍背順氣道:“當個乖孩子,不要辜負我的期待,懂了嗎?”


    ‘是個和母親不相上下的神經病。’琴酒在心裏補充道。


    “咳咳、知道了。”


    “很好。”語調微妙的低音劃過,黑門遙夜再次將他抱在懷裏,根據腦內前期情報成員打探到的辛多拉酒店地圖,走向這裏的廚房後門。


    幹脆到冷漠的腳步聲踏在地板上,琴酒悄悄抬起頭,透過骨白麵具的縫隙窺視這個男人的神色。聆聽著那平靜沉穩的呼吸聲,他隱約產生一種自己人生將就此徹底改變的預感。


    在母親還未投靠辛多拉,還在紅燈區從事肉體買賣時,往來賓客中不乏對他感興趣的人群。


    但這雙祖母綠色的瞳孔中沒有那些旖旎肮髒的欲望。它們就像是麵蒙著一層紗畫的鏡子,初見是畫作上的美景,再見是反射自我的鏡麵,沒人能窺見鏡麵之下的真實。


    “我不管你以前的經曆、身份是什麽,今天就是你重獲新生的日子。


    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養子,名字是黑澤陣。你在組織裏的代號是金酒‘gin’,負責武力肅清一切對組織有威脅的存在,貫徹boss的意誌,同時擔任未來的行動部部長。”


    琴酒眼底閃過一絲不解,仿照著黑門遙夜的讀音重複道:“kurosawa gin?”


    “這是個日本名,用中文讀出來的話就是hei ze zhen。”回想到組織總有一日要回歸老家壓榨日本,黑門遙夜默默將學習語言加到了沙朗和黑澤陣的日程中,“你還有個大六歲的姐姐,不過這之後再談吧,有客人正等著你登場呢。你會殺人吧?”


    話音剛落,他就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


    辛多拉豪華酒店對麵的大樓上方,正在蹲守任務目標的“蝗蟲”看著望遠鏡內車水馬龍的大街,閑得腦袋犯困:


    “我的天啊,那家夥已經聽了三個小時的歌劇了,他是有多無聊啊!鸚鵡為什麽讓我們監視這種家夥?”


    在他身側,一位地中海相貌、代號為“鱷魚”的女士正接聽著無線電對講機中的匯報:


    “噓!你小聲點,酒店裏好像發生了什麽。我們聯絡不上菲德爾了,酒店內部現在正處於封鎖中。”


    蝗蟲撇嘴摳了摳耳朵:“說不定是有人終於看不慣他的臭德行,執行正義了呢。”


    起身扒上露台,蝗蟲正想探探具體情況,餘光中突然看到了一瞬的折射反光,不等他反應一股灼燒感瞬間從耳垂蔓延!


    嘟。聲隨感至,一枚有失準頭的子彈射入地板,發出悶響,稍過片刻後被城市噪音掩蓋的輕微槍響從前方傳來。


    “襲擊!有狙擊手!”鱷魚扯著蝗蟲的雙腳將他拉到掩體後,對無線電匯報。


    而在他們對麵一百米的酒店套房內,黑門遙夜揉了揉懷中黑澤陣的發頂,勾唇肯定:


    “很不錯的嚐試!如果是你親自動手,而非我幫你扣動扳機的話,那邊已經綻開火紅的大麗花了。”


    現在的琴酒不過六歲,讓這具身體承受任何槍械的後座力都可能導致永久性的後遺症,黑門遙夜索性為小琴酒化身人肉炮台,由他負責扣動扳機,小琴酒鎖定目標後按壓他放在扳機上的手指示意。


    白皙的臉頰因過度興奮浮上一層紅暈,琴酒從狙擊鏡上抬起頭,瞳孔放大,愣了片刻才主動問道:“為什麽會開花?”


    黑門遙夜示意琴酒重新對準目標,自己則利用烏鴉的拓展視角瞄準獵物,慢條斯理地對準放鬆警惕的鱷魚:“你看。”


    “在確定目標扣下扳機的瞬間,子彈飛出後殘餘的空白時間中,我們誰都不能確信自己一定打中了獵物。他會幸存嗎,或者這條性命會被自己親手奪走?忐忑的不確定性會如同黏液附著在骨頭上,令人眩目。”


    “然後在似乎無盡、現實中又不過須臾的幾秒後。”黑門遙夜按下扳機,沉重的後坐力頂擊在肩上,讓軀體振動,“生命最後炸裂,綻開的最美麗的光華將給予你肯定的答案。”


    頭顱爆裂,在倍鏡的過濾後,令人生理性厭煩的組織碎塊被下意識忽略,隻有迸發的鮮紅血漿曇花一現。勃發的生命在此刻具象化,深暗的夜空裏一株不被照耀的花朵盛開,熱烈奔放,赤誠坦蕩。


    一種毛骨悚然的自我認同感如電流般,從足尖湧上頭頂。琴酒從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對自我,對自己人類身份的認同感,以及殘害同類後再也無法回頭的罪孽。


    在這時,耳畔清醒冷靜的聲音為他指明了前路:“然後細細體味舌尖上的滋味,那是花開結果以後的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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