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門,姓黑名門,終年於26歲。


    像大多數人一樣,他出生於一個普通的基層家庭裏,過著平凡溫馨的生活。


    一家三口的積蓄不足以去躺平享樂,但也不必縮衣節食,隻要本本分分將日子過好,滿足大多數娛樂需求都不在話下。


    父親不好煙酒棋牌,陽台花園裏種不好的月季君子蘭就夠他忙活多年了;母親對年輕人的娛樂十分上心,偶爾從好姐妹處學來的新鮮梗詞連他都不曾聽聞。


    隨著年齡漸長,進入高中後同父母的爭論與日俱增,這在所難免,卻也無傷大雅。一代人有著一代人的思想,雙親雖然不能理解,卻也不反對、不貶低。


    可惜,天有不測,世事無常。在高考結束的晚上,騎著電動車從加班路上回家的父親遭遇車禍,當場不治身亡。由於事發路段附近的監控年久失修,肇事車輛逃逸,案件一直在緊密追查中。


    但幸運的是,以中遊偏上的能力,黑門成功考上了首都普通一本的經濟學專業。


    依靠自己溫柔熱心的性格,哪怕人生地不熟,黑門仍快速積累起來不錯的人脈,學生會負責人、班幹部、校草,人際關係穩定地螺旋上升。


    為了減輕母親的工作負擔,他在努力精進學業的同時,也開始從事一些與愛好相關的兼職——拍攝徒步漫遊野外的vlog。


    這份兼職最初隻是用來記錄愛好的私人賬號,偶爾拍攝些稀奇的花鳥景觀,或者發表些思想清奇的自言自語,結果莫名其妙爆火了起來。


    逐漸積攢起人氣後,黑門便會通過視頻分享徒步經驗、或者教授新人入門技巧。假期期間,也會在私底下接些帶領少人團旅遊景區的委托,算是小有收入。


    也就是在那個時期,他在幾位家底不錯的朋友的介紹下,進入了更高層的圈子,結識了“那幾個人”。


    那幾個死有餘辜的人渣們!


    沾滿鮮血的登山手套在雪堆中反複搓揉,將純白染化成粉紅色。黑門踩在五花大綁的“周哥”背上,一邊哼著小曲,一邊在他手腕處打上一個花式蝴蝶結。


    嘀嗒。


    抬手望向響著鬧鈴的腕表,十分鍾的倒計時結束,他拔出插在地上的登山鎬,蹲在周哥耳邊,笑吟吟地宣布著:


    “有獎競猜的時間結束,怎麽樣,你想到我動手的理由了嗎?”


    “黑門你聽我說,你媽病重那次我雖然也在遊艇上,但出主意關你五天禁閉的人真不是我!是那個失蹤的王方,是他看你不爽想給個教訓!”


    身後的動作明顯停頓了幾秒,果然沒有猜錯!周哥扭著身軀,大喜過望,解釋得更加起勁:“其實他們早就接到醫院打來的病危通知了,甚至當眾外放給我們聽過!但他們家的實力你也知道,我們反對也根本不起作用...”


    “噓...你答對了一半。”黑門嚐試著運用一如既往的聲音,但再怎麽偽裝,那個溫和的聲音中都摻雜有顫抖的笑音,


    “但是這個問題已經被當事人搶答過了,很遺憾,無效。”


    鋒利的登山鎬高舉,在陽光下閃著冷光,隨後一擊落下!血液順著岩石的縫隙流向低處,積雪吸收了噪音,森林還是潔白又平靜。


    黑門拿出止血紮帶,綁在出血部位的近心端,難得為他騰出真實的耐心:


    “你身後的洞穴是一處尚無人探索過的溶洞,裏麵的岩石組織十分脆弱,稍微走幾步都有可能破碎,落差也就小小的幾百米吧。”


    他拎起結成一束的繩索,拉著王哥,一步一步朝低窪處的洞穴靠近,留下一條伴著腳印的紅線。


    “不同於對待王方他們,為了回報總是‘照顧’我的大哥,我願意放你一條生路。


    我在繩子上掛了一個補給包,如果你掉下去後沒有死的話,就可以利用裏麵的道具求生,再自行找出回到地表的路徑。如果像你這種渣滓都能大難不死的話,我也不介意放過你~”


    “唔唔唔!”


    沒有理會奇怪的動靜,黑門抬腳一踹,露餡的紅豆沙粽子即刻滾動下鍋。


    嘭、哐當!噔——嘭!!


    打開手電筒,他又朝下仔細掃視了幾分鍾,確認什麽東西都沒看到後才堪堪安心,收拾起道具趕赴約定地點。而他前襟上固定的運動攝像機閃著紅光,忠誠地記錄這一切。


    “真奇妙啊,不知不覺已經度過六年了,總感覺找到弑父凶手還是昨天的事情。”


    撫上微微喘氣的胸膛,停留在其中的沒有恐慌、後悔或者傷感。事到如今黑門隻感到一種奇異的平靜感逐漸盈滿整片內心,充實又幸福。


    “我是黑門,也是到目前為止六起謀殺案的複仇凶手。為了方便警方斷案,接下來我將一一揭露親手所為的案件:


    王方,失足卡在溶洞的石縫內饑渴而死;王秀英,因潛水設備故障溺亡;吳子潔、孔國祥、戴順,三人因刹車未保修到位衝出山崖;柳琳珊,因感冒期間不慎飲酒休克而死。還有剛才的第七起,周勇墜入溶洞摔死。”


    “我的精神狀態沒有任何異常,複仇期間所有的行為都是在清醒且提前預謀的情形下展開。而現在,我將在新年的最後一天獻祭餘下三人,讓他們迷失在廣袤的山林裏,以此祝願各位新年快樂!”


    “這裏好遠啊,黑門哥,你這趟也要錄視頻嗎?”


    一雙柔弱的手臂挽上肩膀,矯揉造作的撒嬌聲從耳邊傳來,黑門轉頭,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林雲、張修誌和謝曉娟兩女一男。


    輕柔地刮過少女的鼻尖,黑門一如既往奉行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原則,寵溺笑著:


    “調皮,待會喊累別要我扶!我打算拿今天的視頻做25年的年終總結,你們別搗亂哦。”


    林芸嘻嘻一笑,更加麻煩地纏了上來:“那我就更要在觀眾麵前宣示主權了!對了,周哥呢,他不是要來嗎?”


    不要誤會,這裏的主權並不是尋常男女關係的意思,而是上流階級宣示某樣東西所屬的“主”權。


    黑門已經不是第一次陪他們活動,在討好引導這群富二代的路上,整個圈子裏沒誰比他還專業的屈指可數,隨便找個理由就能搪塞過去:


    “周哥他的寶貝跑車被表弟開走了,正在回家的路上呢。”


    “行,那我們快走吧!”


    興致勃勃地踏入森林,一行三人絲毫未注意到遠處的山峰上,彌漫的暴風雪正在攀升傾瀉。


    呼、呼——


    猛烈的狂風扇過,謝曉娟拉著鼓起的兜帽,再也抑製不住心頭的不滿,向前方影影綽綽的身形大喊:“我不走了!我現在就要回去,立刻馬上!喂,你們聽到沒!”


    隊伍最前方,林芸掃下護目鏡上不過幾秒就覆蓋上的積雪,同黑門交涉了幾句,煩躁地來到謝曉娟身前,眼中滿是挑剔和厭惡:“這才走了四個小時,馬上就要到小屋了!你包都給黑門哥你背了,還想勾引什麽?賤貨!”


    “你說什麽?”張大鼻孔,謝曉娟不敢置信地抵住林芸腦門尖叫,絲毫不見方才的柔弱,“你出來陪狗有什麽資格說我?你不走我走,老張,你給我過來!”


    使喚沒有回應,寒風呼嘯地吹著,一切都靜悄悄。


    “老張?”


    意識到不對勁,謝曉娟推開林芸,趕忙往前衝去——除了一串被刻意模糊的腳印,那裏什麽都沒有。


    而在遠處,風雪遮目的山崖旁,黑門捏著受傷的右臂,眯眼死死盯住張修誌手中的小刀,一步一步向後挪動。


    來時的路標和地圖已經全部清理完畢,所有的行李都在兩位男士手中。這裏是山林的最深處,在暴風雪的侵蝕下,那兩個女人什麽護具補給都沒有,幸存可能為零。


    就是眼前的家夥稍微麻煩了點。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攻擊我?”


    張修誌捂著被劃開一條淺口的腹部,喘著粗氣,同樣不好受。要不是他接受過格鬥特訓,反應靈敏,剛才那一鎬子絕對會把他切腹!


    黑門步履的搖晃,飄忽不定,叫人看不出他下一刻的行動軌跡,嗬嗬冷笑:“為什麽?殺人償命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眉頭緊蹙,張修誌把持著匕首,同樣跟著前進,試圖找出他的破綻。


    “就因為我們半年前無意撞死的小女孩?你當時反應那麽大,她和你有關係?”


    “噗。”黑門嗤笑一聲,從背包側麵抽出一把匕首,“原來你們還會記得自己撞死的人啊,真是長見識了。”


    他記得,那是一個才過完10歲生日的小女孩,可惜了。


    半年前,為了伺機尋找複仇機會,在跑車上下手,他特意表現出對跑車的興趣,軟磨硬泡得到了旁觀吳子潔等人公路飆車的機會。這場事故就發生不久後,他們開到一半突然拿起啤酒開始唱歌作樂,無論怎麽勸阻都無用,車速越飆越快,周圍的景色也越來越模糊。


    直到車側突然發出“嘭”的一聲,那群混賬才回過神!


    他們的第一反應不是叫救護車,也不是救人,而是一邊看著黑門慌張的止血搶救,一邊頗為晦氣地朝自家勢力報備。


    回憶著過去,黑門不禁分神,看著手上佩戴著、已經無法複原的粉色手套。


    “去死吧——”


    急促的踏雪聲傳來,張修誌趁他分心,握緊小刀,朝黑門快速衝刺!


    一步、兩步,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近!眼見他麵前的小白臉似乎才回過神來,隻是無助地朝身後退了幾步,連躲閃都來不及,張修誌露出了勝券在握的微笑。


    而黑門,不停地回頭確定位置,隨後在一處站定。


    “唔、哈哈哈...混蛋,跟我一起下地獄吧!”


    刀尖刺入內髒的瞬間,劇痛如電流般麻痹了神經。


    黑門用盡全身力氣,將隱藏在手中的繩圈套在張修誌的腰帶上,失去平衡的那一刻,在張修誌驚恐的注視下,仰身向身後的山崖倒去——


    凜冽的寒風將臉頰刮得生疼,下墜的失重感撕扯著腹部的傷口,疼痛難忍,令人想要落淚。


    黑門本以為墜落的體感時間很長,畢竟電影裏記錄主角走馬燈都會有慢放鏡頭,但現實顯然不是如此。


    被劇痛占領著神經,沒過幾秒,他就感到某種龐然大物拍上自己的後背!


    巨大的衝擊力貫穿全身,震得頭昏耳鳴,陌生的不適感幾乎讓他想嘔吐出來。不過撞擊似乎把他的脊椎折斷了,除了上半身,傷口和腿部幾乎沒什麽痛覺。


    咚!


    在意識將要模糊時,黑門聽到了身旁傳來一聲沉悶、喜慶的墜物聲,腎上腺素分泌,瞬間清醒了過來。


    如同一個期待生日禮物的孩子,他懷著幾分忐忑和期待,轉頭看向右側——確實是張修誌,他沒有摔在雪上的黑門那麽好運,恰巧撞在山石上,當場死亡。


    “嗬嗬,哈哈哈哈哈...”


    “父母之恩已還,仇人也全部絞殺,下半身癱瘓,還背著殺人重罪...這麽想,懷抱著滿足和思念在低溫中凍死,雖然不完美,但也算不錯的結局。”


    “也不知道死亡後,世界會是怎麽樣的。如果人能夠重生的話,下次我一定要擺脫所有拘束,活得比誰都自由肆意。”


    躺在積雪裏,黑門望向遙遠的夜空,靜靜等待死亡。


    暴風雪如白紗般阻隔了指引前路的極星,什麽都看不到,但這也意味著那兩個人無法借此識別方向。


    不知道是過了十幾分鍾,還是幾個小時,在四肢快要凍得麻木前,黑門聽到不遠處的樹林中傳來了窸窸窣窣的響動。


    他一開始以為是臨死的錯覺,但很快,現實否定了他的猜想。一隻如同小山般壯碩的黑熊從樹蔭下冒出,聳動著鼻子,一步一步朝他走來。


    山崖下,運動攝像機忠誠地記錄下獸牙碾碎骨肉的響動。


    ......


    !


    狼狽地癱坐在地,四菱捂著自己完好無損、但又被生生啃食的左半張臉,從記憶中解脫出來。


    複仇、死亡、蘇醒、取代、慍怒,她終於理解烏丸蓮耶如此古怪的原因了!


    “怎麽樣?”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透過記憶,直接在腦內響起。與此同時,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掌伸在她麵前,彬彬有禮地做出邀請。


    四菱咬緊顫抖的嘴唇,順著手臂,緩緩抬頭——


    那個灰棕色短發的青年,用他祖母綠色的眼瞳,用他狡黠又溫和的聲音,以一個幻覺的身份、半虛半實地站在眼前:“怎麽樣,我的過去精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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