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清玄不急不慢,神態自若地嚼了一口竹筍,淡聲道:“將將過了及冠之年。”


    才二十出頭就老了?


    藍昊天忍不住心中咋舌,這小子是未老先衰麽?難怪至今還未娶妻!


    他垂下頭,狠命咽了一大口青菜。


    “柏大人,山上那些人,您打算如何處置?”


    他抬眸問了一句。


    “吃飯,”柏清玄目光淡然,“吃完飯路上說。”


    “哦。”


    藍昊天泱泱垂下頭,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幹飽肚子再說!


    伏紀忠尚在軍中,柏清玄帶著幾名護衛騎馬來至山頭下。


    “稟首輔大人,他們一夜沒動靜,末將的人一整夜未有離開過山下一步。”


    一名年輕將官說道。


    “好,”柏清玄讚許,“能探出他們的位置麽?”


    “這個……”年輕將官猶豫一下,支吾道:“恐怕、很難。”


    柏清玄抬頭看了眼身前的高山峻嶺,一片墨綠,頂上覆蓋厚厚皚雪,根本看不見樹冠底下的情景。


    “昨夜留守於此的兵士們可有凍傷?”


    他麵色肅然,沉聲問了一句。


    年輕將官拱手答道:“回首輔大人,隻有一人感染風寒。”


    看來昨夜不算凍人,山上的人估計會有不少患上頭疼腦熱。


    “準備一些散寒發熱的藥丸,”柏清玄吩咐道,“派人上山,把藥丸丟在寬敞的山道上。”


    “首輔大人,您這是……”


    年輕將官麵露惑色。


    “未出手傷人,他們便還是信朝的百姓。”柏清玄目光凝視著山巒,溫聲道:“給他們留一條活路,總比逼他們狗急跳牆得好。”


    “末將明白了,這便派人去買藥。”


    年輕將官一走,藍昊天小聲問了一句:“柏大人,至於對他們這麽好麽?”


    “本官隻求無愧於心,無愧於民。”柏清玄感歎一句,“他們如何選擇,隻在於他們,本官盡力做好分內之事就行。”


    仁慈,善良。


    藍昊天心想,這小子把官做成這樣,難怪在外頭名聲那麽好!


    去山裏逛了一圈,沒尋見人跡,二人又下山回至衙門。


    王二匆匆跑來,“拜見首輔大人!”


    “你哥的喪事,辦好了麽?”


    柏清玄關切問道。


    “回首輔大人,今兒一大早已經下葬了。”王二麵帶感激,“就葬在王家祖墳邊上,多謝首輔大人仗義相助!”


    “落葬了就好,”柏清玄舒出一口氣,欠聲道:“都怪本官失察,才會害得你哥命喪黃泉!”


    “首輔大人,”王二神情懇切,“大哥生前最大的願望,便是查明清丈田畝一案的真相。草民懇求首輔大人,一定要讓大哥他死而瞑目!”


    “放心吧,”柏清玄忽然伸手拍了拍王二肩頭,安慰道:“本官一定言而有信!”


    王二謝過,將走之時忽然補充一句:“首輔大人,敢問韓柳那狗官如何了?”


    柏清玄神色凝重地看了他一眼,“此事本官自有決斷,韓柳仗勢欺人,該當狠狠罰他一番!”


    “那便好,草民先告退了!”


    晌午一到,藍昊天又開始發愁吃飯的問題。


    “柏大人,今日閑散,不如我們上外頭用餐吧?”


    藍昊天摩挲著掌心說。


    柏清玄停下腳步,回轉身子看了他一眼,頓了頓才答道:“也好,順便了解一下藍山縣的民情。”


    藍昊天心中歡喜,步履輕快跟在他身後。


    藍山縣隻有一條主幹道,街道兩旁稀稀拉拉開著幾家店鋪。


    柏清玄踱步至一家麵館,正欲掀袍坐下,卻見板凳上積滿灰塵,不覺眉心微蹙,喊道:“小二!小二!”


    一名中年男子懶懶走來,滿臉不耐煩道:“客官,何事啊?”


    柏清玄目光掃了眼身前桌椅,“你家的板凳桌子何故這麽髒?”


    那男子無奈一笑,答道:“客官,您就將就著點吧!藍山縣就這麽大,平時也沒幾個人來吃麵,今年以來更是生意冷清,小的最近都快破產了。”


    “你這人怎麽說話的?”


    藍昊天氣不打一處來,好不容易出來吃頓好的,竟被這狗東西破壞心情。


    “我們是客,你是老板,哪兒有老板讓客人將就的道理?還有,你不做生意大可閉門謝客,有人來光顧還這麽牛氣哄哄的,活該你家倒閉了!”


    “客官,小的不與您吵,您要是不想吃麵,就請挪步吧!”


    那男子哂笑一聲,仿佛藍昊天就是個笑話。


    藍昊天氣得麵紅耳赤,還想上前理論,卻被柏清玄喝止住了。


    “衛百戶,我們走吧,別與他糾纏不清!”


    柏清玄提步離開。


    藍昊天冷嗤一聲,按著刀柄大步跟上。


    兩個人沿著大街走到盡頭,也沒見著一家酒樓營業。


    藍昊天肚子餓得咕咕響,忍不住問道:“柏大人,要不我們將就一下,隨便買幾個燒餅回去吧?”


    “嗯,也好。”柏清玄毫不嫌棄地點頭,走了幾步倏爾問道:“雖說是荒年,可這縣城也太過凋敝了些。衛百戶,你如何看?”


    “會不會是因民眾鬧事,把這裏的商販給嚇跑了?”


    藍昊天漫不經心地答了一句。


    “問問看。”


    說著,柏清玄停步在一家燒餅店前。


    “老板,麻煩給我包四枚肉餅。”


    他聲音柔和。


    賣燒餅的老板是個有些年紀的漢子,他從爐子裏取出四枚金黃酥脆的餅子,慢慢包進油紙裏。


    “給,四隻餅子。”


    藍昊天搶先一步接過餅子,笑嘻嘻道:“謝謝老板!”


    柏清玄朝店裏看了看,大堂光線晦暗,一個人影也沒有,疑聲問道:“請問老板,為何店裏生意如此蕭條?”


    那大叔抬眸看了他一眼,見他官袍加身,不禁麵色凝重:“回大人,這年頭大家都逃荒避難去了,誰還來吃我家餅子?”


    藍昊天拾起一枚肉餅,放在鼻前嗅了嗅,感歎一句:“真香啊!這麽好的餅子竟沒人來買,真是可惜了!”


    他張嘴咬下一口,肉香撲鼻,喜不自勝。


    “誰說不是呢!”那老板跟著唏噓不已,“這可是我祖上三代的獨門技藝,到了我這一輩怕是要失傳了!”


    藍昊天心中吃疑,嚼了兩口立忙咽下,道:“怎麽就失傳了?老板您沒兒子麽?”


    “本來有一個,今年旱災沒的。”


    說到這裏,三人俱是一陣感慨。


    “老板,本官是朝廷欽差,奉旨調查永州民眾鬧事一案。”


    柏清玄彬彬有禮拱手一揖,繼續說道:“您不用擔心,本官且問你一句,藍山縣對你們這些商戶征課如何?”


    那老板上下打量他一眼,思索片刻後說道:“看在你是京官的份上,小民隻說一句,征課不高,吃白食的多。”


    柏清玄側目看了藍昊天一眼,見他吃得正歡,派不上用場,便顧自問道:“因為這個,所以街上店鋪都歇業了是麽?”


    老板搖搖頭不語,轉身走入店裏。


    藍昊天吃完一枚肉餅,才道:“柏大人,官員在地方吃白食太常見了,這人說得不假!”


    “正因為說的是真話,本官才心憂啊!”


    柏清玄搖頭,提步離開燒餅店。


    回至衙門裏,伏紀忠已經等了一盞茶的功夫。


    “柏大人,有結果了!”


    柏清玄眸光一動,忙問道:“伏指揮使,你查出什麽了?”


    伏紀忠上前一步,湊近他道:“是禁軍裏的人幹的,那人是金吾前衛的小兵,說是收了韓柳五十兩銀子才射的那一箭。原本韓柳交代的是讓王大爬不起來,那小兵手一滑不小心把人射死了。”


    “韓柳?”柏清玄麵色一沉,“當時他不是一直立在我們身側麽?”


    “下官也奇怪,所以刻意問了一句。”伏紀忠神色凝重,“那小兵說是韓柳手下的書吏親手塞給他銀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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