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有一位女士,跟她見麵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人們傾向於認為歐洲貴族已經頹廢沒落了。對男人而言也許是真的,但女士們不同。遇見恰爾諾瓦伯爵夫人這樣優雅高貴的人難道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嗎?她風趣、迷人、睿智,承載了幾代文明的積澱,是個完完全全的貴族!」


    「是嗎?」薩特思韋特先生問。


    「哦,不是嗎?你了解她的家庭嗎?」


    「不,」薩特思韋特先生說,「恐怕我對她知之甚少。」


    「她姓拉辛斯基,」富蘭克林·拉奇解釋說,「匈牙利最古老的家族之一。她有最為離奇的生活經歷。你知道她戴的那一大串珍珠嗎?」


    薩特思韋特先生點了點頭。


    「那是波士尼亞國王送給她的。她為他把一些機密文件偷偷帶出國去。」


    「我聽說了,」薩特思韋特先生說,「那些珍珠是波士尼亞國王送給她的。」


    這確實是大家都知道的流言蜚語。據說這位夫人是國王陛下昔日的親密女友。


    「現在,我會向你多透露一些事。」


    薩特思韋特先生聽著,而聽得越多就越佩服恰爾諾瓦伯爵夫人那豐富的想像力。她絕非普通的「妖女」(就像伊莉莎白·馬丁說的那樣)。那個年輕人在那方麵非常精明,生活嚴謹且理想化。不,伯爵夫人一絲不苟地穿行於外交陰謀的迷宮中。她有敵人,詆毀者——這是自然的!她讓這個年輕的美國人覺得自己在一睹古老王國的生活,而伯爵夫人正是中心人物,冷漠而高貴,是參贊和王子們的朋友,一個激發浪漫的忠誠之人。


    「而她要跟很多人抗衡,」最後,這個年輕人熱切地說道,「這很不尋常,但她從來沒能找到一個真正的女性朋友,在她一生中,女人總是跟她作對。」


    「可能吧。」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你不覺得這很不像話嗎?」拉奇憤怒地問道。


    「沒——錯,」薩特思韋特先生若有所思地說,「我都沒想到我會這麽認為。要知道,女人有她們自己的標準,我們插手她們的事沒什麽好處,她們的事自己說了算。」


    「我不同意你的說法,」拉奇一本正經地說,「現如今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之一就是女人對女人不友好。你知道伊莉莎白·馬丁嗎?現在她完全認同我的觀點。我們常在一起討論這個問題。她還是個孩子,但她的想法不錯。可一旦到了實踐檢驗的時候——哼,她跟其他人一樣糟糕。她根本不了解伯爵夫人,還討厭她,當我試著跟她說一些伯爵夫人的事的時候,她根本不聽。這大錯特錯,薩特思韋特先生。我相信民主,而且,為什麽男人之間不能像兄弟,女人之間不能像姐妹呢?」


    他認真地頓了頓。薩特思韋特先生試著想像出一幅伯爵夫人和伊莉莎白·馬丁如姐妹般相處的場景,但失敗了。


    「而另一方麵,伯爵夫人,」拉奇繼續說道,「非常欣賞伊莉莎白,認為她各方麵都很迷人。這說明什麽?」


    「這說明,」薩特思韋特先生幹巴巴地說,「伯爵夫人歷經的歲月比馬丁小姐長很多。」


    富蘭克林·拉奇出人意料地轉移了話題。


    「你知道她多大嗎?她跟我說了。她特別坦率。我原本猜測她二十九歲,但她主動告訴我她三十五歲了。她可不像,對嗎?」薩特思韋特先生隻是挑了挑眉毛,暗自裏估計這位女士的年齡在四十五歲到四十九歲之間。


    「我應該提醒你,在蒙特卡洛不要完全相信別人跟你說的話。」他嘀咕道。


    他的經驗足以讓他認識到跟這個小夥子爭辯是沒用的。富蘭克林·拉奇正處於白熱化的騎士精神的高峰,在這個時候他不會相信沒有權威證據支持的任何言語。


    「伯爵夫人過來了。」小夥子說著,站起身。


    她帶著一種契合自己氣質的慵懶的優雅向他們走來。不一會兒,他們三個已經坐在了一起。薩特思韋特先生覺得她非常迷人,但態度冷淡。她非常尊重他,詢問他的意見,把他當作裏維埃拉的權威人士。


    整個局麵被夫人巧妙地掌控著。幾分鍾之後,富蘭克林·拉奇就被得體而明確地支走了,隻剩下伯爵夫人和薩特思韋特先生麵對麵。


    她放下遮陽傘,開始拿著它在土地上畫來畫去。


    「你對那個美國好小夥感興趣,是嗎,薩特思韋特先生?」


    她聲音低沉,聲調親切。


    「他是個不錯的年輕人。」薩特思韋特先生含糊地說。


    「沒錯,我發現他很有同情心,」伯爵夫人沉吟道,「我跟他說過很多關於我的事。」


    「確實。」薩特思韋特先生說道。


    「都是我跟其他幾個人說過的一些事,」她神情恍惚地說,「我有過一段不同尋常的生活,薩特思韋特先生,很少有人能相信發生在我身上的那些奇事。」


    薩特思韋特先生非常精明,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意思。畢竟,她告訴富蘭克林·拉奇的那些事也許是真的。雖然這極其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但沒人能肯定地說:「並不是這樣的——」


    他沒有作答,而伯爵夫人繼續神情恍惚地望著那邊的海灣。


    突然,薩特思韋特先生對她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新感覺。他不再把她看作是鳥身女妖,而是一個走投無路的絕望之人,在拚命地戰鬥。他偷偷地從側麵掃了她一眼。遮陽傘放了下來,他能看到她眼角些許憔悴的皺紋,一側太陽穴的脈搏跳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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