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完了。查爾斯搖了搖頭。「寫謀殺案的作家被人謀殺了,」他說,「你是認真的嗎,蘇珊?」


    「是的,查爾斯,」我說,「我想我是認真的。」


    「你有沒有和其他人說過?你去過警察局嗎?」


    「你為什麽要這麽問?」


    「有兩個理由。我不想看你出洋相。坦白說,我覺得你會給公司惹更多麻煩。」


    「查爾斯……」話音剛落,傳來一陣叉子敲擊玻璃杯壁的聲響,房間裏安靜下來。我循聲望去,隻見詹姆斯·泰勒站在一截通向二樓臥室的樓梯上,他身旁站著薩吉德·卡恩。他比房間裏的其他人都至少年輕十歲,在這樣一個場合顯得完全格格不入。


    「女士們,先生們。」他開口說道,「薩吉德讓我說幾句……首先,我要感謝他一手操辦了葬禮。在場的大部分人都知道,不久前我還是艾倫的伴侶,我想說,我非常喜歡他,非常想念他。你們中有很多人一直問我之後有什麽打算,我不妨透露一二:既然他已經走了,我也不打算留在弗瑞林姆鎮,雖然我在這裏住得一直很開心。事實上,如果有人感興趣,格蘭其莊園即將出售。無論如何,我想要感謝大家遠道而來。我恐怕要說,我從來都不太喜歡葬禮;但就像我說的,很高興有機會和你們見麵,和你們道別,尤其是向艾倫道別。我知道,葬在聖麥可教堂的墓地裏,對他來說很重要。我確信有很多人會來這裏拜訪他——那些喜歡他作品的人。請大家盡興。再次感謝。」


    這算不上演講,不僅拙劣而且有些隨意。詹姆斯告訴過我,他已經等不及要離開薩福克郡,他對所有人都說得很清楚。他說話的時候,我飛快地在房間裏環視,觀察大家的反應。人們的反應各不相同:牧師站在一旁,麵無表情。一個女人陪在他身旁,個頭要比他矮得多,身材豐滿,薑黃色的頭髮如纏繞的藤蔓。我猜她是他的妻子。約翰·懷特沒來參加招待會,但洛克警司來了——如果我在墓地上看到的那個黑人真的是他的話。詹姆斯剛開始講話,梅麗莎·康威和她的兒子就離開了。我看到他們從後門溜了出去,我能體會他們聽到艾倫的男朋友致辭時的心情。盡管如此,他們提前離場還是讓我煩心,因為我想找他們聊聊,可總不能再一次衝出門去。


    詹姆斯與律師握了握手,準備離開,一路上有一兩個好心人上前安慰,他會停留片刻寒暄幾句。我轉頭看著查爾斯,希望可以繼續我們之前的談話,但這時,他的手機嗡嗡地振動。他拿出手機,瞥了一眼屏幕。


    「我的車到了。」他說。他叫了一輛計程車,送他去伊普斯威奇鎮。


    「你應該讓我開車送你。」我說。


    「不用。沒事。」他伸手拿起外套,搭在手臂上。「蘇珊,我們真的需要聊聊艾倫這件事。如果你想繼續調查下去,顯然,我阻止不了你。但你應該好好想想你自己在做什麽,會產生什麽樣的後果。」


    「我知道。」


    「關於尋找缺失的章節,你有進展嗎?如果你想要聽我誠實的意見,這件事重要得多。」


    「我還在找。」


    「嗯,祝你好運。我們周一見。」


    我們沒有相互吻別。我從來沒有親吻過查爾斯,認識他這麽多年來從未有過。他太正經,也太保守了。實際上,我甚至無法想像他親吻妻子的畫麵。


    他離開了。我把剩下的酒灌進肚子,回去拿車鑰匙。我計劃在和詹姆斯·泰勒共進晚餐之前先洗個澡,好好休息一下,可是當我向著樓梯的方向折返時——其他客人也陸續散場,留下一盤盤沒吃完的三明治——克萊爾·詹金斯擋住了我的路。她拿著一個a4紙大小的棕色信封,看起來厚厚的。有那麽一刻,我的心怦怦直跳。她找到了缺失的章節!可真有這麽容易嗎?


    沒有。


    「我說我會寫一些關於艾倫的事,」她提醒我,不確定地揮了揮麵前那個信封,「你問他小時候是什麽樣,我們怎麽一起長大的。」她的眼眶發紅,眼淚汪汪地看著我。如果有什麽網站專門售賣葬禮場合的著裝,那一定是被她找到了。她穿著一條漆黑的天鵝絨連衣裙,綴著復古的蕾絲邊,略帶維多利亞時代的風格。


    「你太好心了,詹金斯太太。」我說。


    「這讓我可以懷念艾倫,我很享受這個過程。我不知道寫得好不好,肯定沒辦法像他寫得那麽好。但它也許會告訴你想知道的事。」她最後掂了掂信封,似乎捨不得和它分開,接著把它一把推向我。「我已經複印了一份,所以你不用擔心還要還給我。」


    「謝謝你。」她還站著不動,似乎期待我能有更多表示。「你失去了親人,我替你感到難過。」沒錯,就是這樣。她點點頭。「我不敢相信他已經走了。」說完這句話,她就離開了。


    我的哥哥,艾倫·康威


    我不敢相信艾倫已經死了。


    我想寫寫他的事,但不知道從何說起。我在報紙上讀過一些艾倫的訃告,它們甚至都不沾邊。噢,沒錯,它們知道他什麽時候出生,寫過什麽書,得過什麽獎。它們給了他很多讚美。可它們根本不了解艾倫。坦白講,我很驚訝,竟然沒有一個記者打電話說要採訪,我可以告訴他們真實的艾倫是什麽樣。首先要說一個事實(正如我先前所說),他永遠都不會自殺。如果非得要我形容艾倫,我會說,他是個倖存者;我們倆都是。他與我一向親近,雖然我們時不時也會意見不合。就算他的疾病真的逼他陷入絕望,我知道,他在做任何蠢事之前,都會先給我打電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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