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龐德第一次見到雷德溫醫生的丈夫,弗朗西斯·派伊夫人的那幅肖像畫就出自他手——顯然他身後牆壁上的那幅畫也是他的作品。畫上是一個小男孩,應該是他的兒子。他酷似他的父親,一雙深褐色的眸子,英俊的臉龐,一張典型的充滿英倫特質的臉,隻是有些垂頭喪氣。然而,父子倆之間卻有矛盾,關係不和。畫家與他的繪畫主題之間的微妙關係,繪畫又是如何將秘密暴露無遺,這一直是龐德很感興趣的東西。這幅畫就是如此。繪畫的筆觸,人物的姿勢,男孩的肩膀冷漠地靠在牆上,一隻膝蓋彎曲,雙手插在兜裏……種種一切,暴露出畫家和畫中人親密的關係,甚至是愛意。但是亞瑟·雷德溫同樣還捕捉到了男孩目光中危險、可疑的神色。他想要離開。


    「這是你的兒子?」龐德問。


    「是的,」亞瑟回答道,「塞巴斯蒂安。他在倫敦。」這四個字似乎窮盡他一生的失望之情。


    「我們不經常見到他,我想。」艾米莉亞·雷德溫補充了一句,「這是塞巴斯蒂安十七歲的時候亞瑟給他畫的。」


    「畫得太好了!」弗雷澤讚不絕口。說起藝術,他是行家,而龐德不是。他很高興能享受片刻的風光,「你有展覽過嗎?」


    「我想——」亞瑟囁嚅道。


    「你們是打算和我們說調查的事吧。」艾米莉亞·雷德溫打斷問道。


    「是的,確實,雷德溫醫生。」龐德笑著說,「就快結束了。我打算在埃文河畔的薩克斯比村莊最多再待兩個晚上。」


    弗雷澤聽到這裏,豎起了耳朵。他不知道龐德這麽快就要破案了,他努力回想是誰在什麽時候說了什麽,讓案情有了重大突破。他熱切渴望聽到是如何破案的——這樣當他再次回到舒適的單桂閣公寓的時候也就不會感到遺憾了。


    「你知道是誰殺害了馬格納斯爵士嗎?」


    「你可以認為,我有一套推論。還缺兩塊拚圖,一旦找到,就可以證實我的推論。」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問問還缺哪兩塊?」亞瑟·雷德溫突然變得活躍起來。


    「我完全不介意,雷德溫先生。第一塊就是我們剛才說到的。在丘伯警探的監督下,兩名警方蛙人正在派伊府邸附近的湖泊搜查。」


    「你希望他們找到什麽?另一具屍體?」


    「我不希望是這麽邪惡的東西。」


    顯然他不打算進一步解釋。「另一塊拚圖是什麽?」雷德溫醫生問道。


    「還有一個人我打算聊聊。他也許不知道,我相信他是埃文河畔的薩克斯比村莊發生的這一切的關鍵人物。」


    「他是誰?」


    「我說的是馬修·布萊基斯頓。他是瑪麗·布萊基斯頓的丈夫,當然也是兩個男孩羅伯特和湯姆的父親。」


    「你現在正在尋找他嗎?」


    「我已經讓丘伯警探去調查了。」


    「但是你知道他在這裏!」雷德溫醫生樂嗬嗬地說,「我親眼所見,就在村子裏。他來參加過他妻子的葬禮。」


    「羅伯特·布萊基斯頓沒有告訴我。」


    「他可能沒有看到他。我一開始也沒認出他來,他一直戴著一頂帽子,帽簷壓得很低,遮住了臉。他沒有和任何人說話,而且他就站在人群後麵。在葬禮結束之前,他就離開了。」


    「你有沒有告訴過其他人?」


    「呃,沒有。」這個問題似乎讓雷德溫醫生感到驚訝,「他來到這裏再平常不過了。他和瑪麗·布萊基斯頓的婚姻維持了很長時間,他們倆分開不是因為彼此憎惡,而是因為悲傷。他們失去了一個孩子。他不和羅伯特說話,我覺得有些遺憾。而他本來可以見見喬伊。實在是太遺憾了。瑪麗的死很容易能讓他們重新聚在一起。」


    「他可能就是那個殺害她的人!」亞瑟·雷德溫厲聲說,他看著龐德,「這就是你想見他的原因嗎?他是個嫌疑犯?」


    「在和他交流之前還不能下定論。」


    「他在卡迪夫。」雷德溫醫生說。


    這一次卻輪到龐德驚訝了。


    「我沒有他的地址,但能很容易幫你找到他。幾個月之前,我從卡迪夫的一個普通醫師那裏收到一封信。這是行醫慣例。他想要一些他某位病人的舊傷記錄。那位病人就是馬修·布萊基斯頓。我把他想要的東西寄給了他,轉眼就忘了這回事。」


    「你記得這位普通醫師的名字嗎?」


    「當然,我已經存檔了。我這就幫你找找。」


    但是她還沒來得及行動,一個女人突然出現了,穿過大門,進入診所。雷德溫醫生辦公室的門是敞開的,他們都看見了她: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長著一張相貌平平的圓臉。她的名字叫黛安娜·韋弗,她每天都要到診所做清潔。龐德清楚地知道她什麽時候會來。他這次過來,其實就是想見她。


    而當她看見這麽晚了診所裏還有人,很是驚訝。「哦——我很抱歉,雷德溫醫生!」她扯開嗓門說道,「你想讓我明天再來嗎?」


    「不用,請進來,韋弗太太。」


    那個女人走進了私密的辦公室。阿提庫斯·龐德站起來,招呼她坐下,她坐下來,緊張地四處打量。「韋弗太太,」他開口說道,「允許我先自我介紹——」


    「我知道你是誰。」她搶先說。


    「那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想要和你聊聊了。」龐德停頓了一下。他無意讓她感到不安,但事情還是要辦。「在馬格納斯爵士死的那天,他收到一封信。這封信和他計劃開發的新住宅有關,而這一項目會破壞丁格爾幽穀。不知道你能否告訴我——這封信是你寫的嗎?」她沒有吭聲,所以他繼續說道,「我發現這封信是用診所的打字機列印的,而隻有三個人可以使用它:喬伊·桑德林,雷德溫醫生和你。」他笑了笑,「我想補充一句,你沒必要有所顧慮。寄一封抗議信不是什麽罪行,即便語言有些過激。我也從未懷疑過你把信中的威脅付諸了行動。我隻是需要知道那封信是怎麽到了那裏,所以我再問一遍,那封信是你寫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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