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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拉麗莎·派伊走進客廳,手裏端著一個托盤,三個杯子和幾塊餅幹整齊對稱地擺在盤子裏,就好像這樣一來會讓它們更可口。一下子容納這麽多人,房間看起來很是逼仄。阿提庫斯·龐德和他的助手並排坐在人造皮沙發上,膝蓋幾乎都碰上了。那位巴斯來的圓臉警探坐在沙發對麵的扶手椅上。她感覺,他們就好像被圍困在四麵牆壁之間。但是,自從雷德溫醫生告訴她那個消息,這間公寓就與之前截然不同了。這不是她的房子。這不是她的生活。她就像是和她喜歡的維多利亞時代的小說中的某個人物調換了人生。


    「雷德溫醫生竟然把她父親臨終前說的話告訴了你們,不過,我想這也不難理解。」她開口說道,聲音略顯拘謹,「如果她給你們打電話前先通知我一下可能會更善解人意。」


    「派伊小姐,我確信,她這麽做也是出於好意。」


    「呃,我想,通知警察是沒錯的。畢竟,無論你如何看待雷納德醫生,他都犯下了罪惡。」她把托盤放下,「他在出生證的問題上撒了謊。他為我們倆接生,但我先出生。他應該被起訴。」


    「他的行為遠遠超出了法律的約束範圍。」


    「當然隻是人類的法律。」


    「事發突然,你幾乎沒什麽時間來消化。」龐德輕聲說。


    「是的。我昨天才聽說。」


    「我想這個消息一定讓你感到非常震驚。」


    「震驚?我不太確定我該用哪個詞來形容,龐德先生。我更像是經歷了一場地震。我對埃德加·雷納德有很深的印象。他在村子裏很受人愛戴,我和馬格納斯小時候,他經常來府邸做客。在我的印象裏,他從不是一個壞人,可他的所作所為卻真是禽獸不如。他的一個謊言毀掉了我一輩子。還有馬格納斯!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這件事。他總是壓在我頭上,這就像是大家開了一個惡意的玩笑,而我是唯一不知情的。他把我趕出了自己的家門。我不得不輾轉倫敦、美國兩地,自食其力。而到頭來,這全都沒有必要。」她嘆了口氣,「我被騙得好苦。」


    「你打算怎麽辦?」


    「我會拿回我應得的。為什麽不呢?我有權利這麽做。」


    丘伯警探的表情有些侷促。「可能沒有你想的那樣容易,派伊小姐,」他說,「據我所知,雷德溫醫生的父親告訴她這件事的時候,她是一個人在房間裏,整場談話沒有目擊者。我想你還是有機會從他遺留的文件中有所斬獲,他可能寫過一些東西。不過目前來看,隻有你的一麵之詞。」


    「他可能告訴過別人。」


    「幾乎可以肯定的是,他告訴過馬格納斯爵士。」龐德插了一句。他轉頭看著警探,「你記得他被害的第二天我們在他的書桌上發現的那個筆記本嗎?『阿什頓 h,mw,一個女孩。』現在都說通了。電話是從阿什頓老人院打來的。埃德加·雷德加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出於愧疚,他打電話給馬格納斯爵士,解釋說他當時給雙胞胎接生的頭胎實際上是女孩,筆記本上有幾道劃痕,顯然馬格納斯爵士聽到這個消息後很是煩惱。」


    「嗯,那就說得通了,」克拉麗莎說,她的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憤怒,「他死的那天來過這棟房子,就坐在你現在坐的這個位置。他想讓我去派伊府邸替他工作!他想讓我搬進木屋,並且接管瑪麗·布萊基斯頓之前的工作!你能想像嗎?也許他害怕真相大白。也許他是想要掌控我:如果我搬進去的話,現在腦袋搬家的可能就是我。」


    「祝你好運,派伊小姐,」丘伯說,「你無疑遭受了非常不公的待遇,如果你能找到其他證人,那麽對你的案子一定會有所幫助。但是,無意冒昧,我要給你一個建議。你如果能安於現狀,可能會更好。你在這裏已經有了一棟十分不錯的房子。村子裏人人都認識你,尊重你。這不關我的事,但有時候你花了很多工夫一心追逐某個東西,可與此同時你也失去了其他的一切。」


    這一席話克拉麗莎·派伊聽得一臉茫然。「謝謝你的建議,丘伯警探。不過,我還以為,你們這次拜訪是來幫助我的。雷納德醫生犯下了一個罪行,我們隻有他女兒的證詞,可以證明他還沒有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無論如何,我想這是你們想要調查的事。」


    「我必須說實話。這確實不是我的初衷。」丘伯突然感覺有些尷尬,眼睛看向龐德尋求幫助。


    「派伊小姐,你一定還記得,村子裏還有兩起死亡案件沒有得到最終解釋。」龐德說,「你希望警方可以調查你們出生時發生的事,我能理解,這是你的心願。但我們這次來是討論另一件事。我不願意在這樣一個艱難的時期再來打擾你,但是我恐怕不得不問你一個問題。它關係到兩個人的死——馬格納斯爵士和瑪麗·布萊基斯頓。它與雷德溫醫生診所最近丟的一小瓶藥有關。瓶子裏裝的是一種毒藥,毒扁豆鹼。你對此有所了解嗎?」


    克拉麗莎·派伊臉上閃過一連串的表情——每一種情緒都清晰地閃過,要是捕捉下來掛在牆上,就像是一係列肖像畫。一開始,她感到震驚。這個問題讓她如此出乎意料——他們怎麽可能知道?接著是恐懼,這會有什麽後果嗎?然後是憤慨,也許是表演出來的。她很氣憤,他們竟然懷疑她與此有關!而最終,她在轉瞬間接受了事實,放棄掙紮。已經發生了太多事,否認也沒有意義了。「沒錯。是我拿的。」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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