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麽就不能讓我一個人靜靜,我真希望你摔死算了,讓我清淨一會兒。」


    「哦,是啊。你當然希望,你怎麽會不希望呢?」


    「你說得對,我就是希望。」


    他真的對她說出了那番話嗎?還是在公共場合?羅伯特轉過身,凝視著黑色的棺木,棺材蓋子上裝飾著純白色的百合花。不過才過了幾天,甚至都沒到一個星期,他的母親就被人發現躺在派伊府邸的樓梯底下。


    是那個園丁,布倫特,跑到汽車修理廠告訴他這個噩耗,甚至他說完後,眼神中還有一絲異樣。那天晚上他在酒吧裏嗎?他聽見了嗎?


    「我們到了。」喬伊提醒他。


    羅伯特轉過身來。果然,教堂就在他們麵前,墓地周圍到處都是前來悼念的人,至少有五十個。他有些驚訝,他從來沒有想過他母親會有這麽多朋友。


    靈車開始減速,緩緩地停下來,有人替他拉開了車門。


    「我不想去。」羅伯特說,他伸出手握著她的手,像個孩子一樣。


    「沒關係,羅伯特。我會陪著你,很快就結束了!」


    她向他綻放出一個笑臉,他立刻感覺好受了一些。要是沒有喬伊他可怎麽辦?她改變了他的人生,她就是他的一切。


    他們下了車,向教堂走去。


    * * *


    [1]布裏斯托,英國英格蘭西南地區的名譽郡、單一管理區和最大城市。


    [2]布裏史林頓,英國布裏斯托市東南部的邊緣地區,距離巴斯十六公裏。


    [3]韋斯特伍德,英國英格蘭西南部薩默塞特郡的一個小村莊。


    7


    臥室位於卡普費拉[1]的吉納維芙酒店的四層,能俯瞰樓下的花園和露台。湛藍的天空萬裏無雲,陽光炙熱。過去的一星期讓人難忘:食物豐美、紅酒香醇,穿梭在地中海擁擠的人群中很是熱鬧。即便如此,馬格納斯收拾行李的時候,心情還是很低落。


    三天前,他收到的那封信嚴重地破壞了他度假的好興致。他真希望那個該死的牧師從來沒有給他寄過這封信。典型的教會人士的做派,總是幹涉你的生活,破壞每個人的樂趣。他的妻子在陽台上慵懶地看著他,正在抽一根香菸。「我們會趕不上火車的。」她說。


    「火車還有三個小時才發車,我們還有充足的時間。」


    弗朗西斯·派伊撚滅手裏的香菸,走進房間裏。她是個膚色偏深,飛揚跋扈的女子,個頭比她的丈夫還要高一些,當然也長得更加賞心悅目。他個頭不高,身材圓潤,臉頰紅潤,黑色的絡腮鬍稀疏地沿著臉頰生長,沒有設法在他臉上宣示主權。他今年五十三歲,喜歡穿能凸顯他年紀與身份的西裝,它們都是為他量身定製的,價格高昂,還有配套的馬甲。他們倆看起來根本不像一對夫妻,倒像是鄉紳和好萊塢女明星站在一起。桑丘·潘沙[2]和杜爾西內亞·台爾·托波索[3]。雖然他是繼承爵位的那一個,實際上安在她頭上卻更加合適。「你應該馬上動身了。」她再次提醒道。


    「用不著。」馬格納斯嘟嘟囔囔地說,一邊使勁把行李箱的蓋子往下壓,「她不過隻是個該死的清潔工罷了。」


    「她和我們住在一起。」


    「她住在木屋裏,這可是兩回事。」


    「警察想和你聊聊。」


    「我一回去,他們就可以和我聊,並不是我有什麽想和他們說的。牧師說她是被電線絆倒的,真是讓人遺憾,但這又不是我的錯。他們不是在暗示是我謀殺了她之類的吧。」


    「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馬格納斯。」


    「呃,我不可能做到,我一直陪你在這裏度假。」


    弗朗西斯·派伊淡漠地看著丈夫在和他的行李箱較勁,沒打算去搭把手。「我還以為你喜歡她。」她說。


    「她是個好廚子,打掃房間也是一把好手。可你要是想聽真話,我真是受不了她那副模樣,她,還有她那個兒子。我總覺得她有點讓人琢磨不透。她總是急匆匆地四處走動,眼睛裏那股神情,就好像她知道什麽你不知道的事。」


    「你還是得去參加她的葬禮。」


    「為什麽?」


    「村裏的人會注意到你沒到場,他們不會喜歡你這樣做。」


    「反正他們也不喜歡我,而且等他們聽說了丁格爾幽穀的事會更不喜歡我,我有什麽可在意的?我從來沒想要成為最受歡迎的人。總之,這就是住在鄉村裏的不便之處,所有人都在嚼舌根,那麽,他們可以好好八卦一下他們喜歡我什麽。事實上,他們全都可以見鬼去了。」他用兩個大拇指抵住鎖,哢嗒一聲,行李箱鎖上了。折騰這個行李箱花了他好一番力氣,他微微有些氣喘。


    弗朗西斯好奇地盯著他。有那麽一刻,她注視他的目光裏有了一絲捉摸不定的神情,像是輕蔑,又似厭惡。他們的婚姻裏早就沒了絲毫愛情的成分,他們倆對此都心知肚明。他們之所以還生活在一起隻是為了圖個方便。就算是來到炎熱的蔚藍海岸,房間裏的氣氛還是很冷。「我打電話叫個搬運工下來,」她說,「計程車現在應該快到了。」當她走到電話旁邊,她注意到桌上放著一張明信片。收件人是弗雷德裏克,地址是海斯廷斯[4]的某個地方。「我的天哪,馬格納斯,」她用斥責的語氣對他說,「你還沒有把那張明信片寄給弗雷德,你答應我說你會寄出去的,而它卻在這裏放了有一個星期了。」她嘆了一口氣,「等它寄到的時候,他都已經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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