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索不會有危險。我會為他辯護。我是他的律師,奧索是無辜的!」


    卡薩努放下了他的杯子。


    「無辜的?」他重複了一遍,帶著似有似無的微笑,拿起餐巾沾了沾嘴角。


    我就知道,你們總把我當成小孩兒。小心你的小心髒,爺爺,還有可惜了你的好手藝,奶奶,我要讓你們刮目相看了。


    「他是無辜的!」克洛蒂爾德大聲重複道,「奧索連一隻螞蟻都不會傷害。我相信他……並不是因為他是我的弟弟。(她稍停了一下,想觀察這顆炸彈拋出後的效果)我相信他,是因為他是唯一一個愛我母親的人,也是這些年來唯一願意幫助她的人。」


    一顆驚呆了所有人的炸彈,克洛蒂爾德心想。六隻手都像是被凍住了,身體都變成了木乃伊,連皺紋都增加了。隻有扁豆、百裏香和月桂葉還在鍋裏翻滾著,那個被未知的魔咒定住的女巫拋棄了它們。


    「我要知道真相,爺爺,求你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卡薩努·伊德裏斯猶豫了好久,他看著斯佩蘭紮、麗薩貝塔、爐子上的鍋、葡萄酒瓶、桌子上的麵包、四個盤子、刀子,最後把他的椅子推了回去。


    「好吧,跟我走。」


    這次卡薩努謹慎地拿上了他的手杖。他們回到院子裏,走向一條路邊長著黑色接骨木的小路。小路一直通往穀倉的後方。當走過廚房的窗戶時,他們聽到一陣洗碗機的蜂鳴聲。科西嘉老人轉向他的孫女。


    「四個盤子……這隻是結局的開始。這兩個老瘋女人以後必須要習慣獨自吃飯了,我活不了太久了。這是女人的命運,照顧終有一天會離開的男人,陪伴他們,等待他們,看望他們。當她們年輕的時候,在學校附近找一所房子;當她們老去的時候,在墓地附近找一所房子。」


    克洛蒂爾德隻能笑一笑。她想去扶住祖父的手臂,但是卡薩努指向了他們前方的路。


    「我向你保證,我們不用爬到卡普迪維塔那麽高的地方,雖然皮涅羅醫生是個白癡。就算我的心髒停止跳動,我的腿也還會繼續走下去的。我會把一切都解釋給你聽的,克洛蒂爾德,我還會同時給你展示科西嘉的歷史,這有助於你理解我的話……來吧……先告訴我剛才那兩個瘋婆子跟你說了些什麽。」


    他們在狹窄的道路上前行著。克洛蒂爾德複述了她剛剛聽到的一切,她的父親背後隱藏的情婦莎樂美和他們的孩子,8月23日那天的晚上,是誰侵占了她母親的地位,那晚的車禍,還有麗薩貝塔對於帕爾瑪最後說的那些話的質疑。


    卡薩努點了點頭。


    「麗薩貝塔從來沒有贊同過我的想法。她有她自己的觀點。但她什麽也不說。麗薩是一位忠誠的妻子。她尊重我們的選擇。」


    「男人們的選擇?」


    「你也可以這麽說,克洛蒂爾德……不過斯佩蘭紮也站在我們這邊。」


    「到底發生了什麽,爺爺?車禍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情?」


    科西嘉老人的手杖敲擊著路麵,像在測試它的堅固性,卡薩努說話的速度跟他行走的速度一樣慢。


    「那天晚上,一切都發生得很快。我們是在晚上差不多9點以後才聽說了車禍,是凱撒爾·卡爾西亞打電話給我的,他當時在現場,給我描述了情況。汽車墜落在佩特拉·科達峽穀裏。除了你之外沒有倖存者。其餘的我們一無所知。是意外?還是襲擊?或者是仇殺?當時我的確有一些敵人。(一個簡潔、神秘的微笑掠過他的臉)我考慮了所有的可能性,但我的第一個決定是要攔截你的母親。她已經逃離了阿卡努農莊,但是她在橡木底下喊出來的最後幾句話還在我腦海中縈繞著:『跟她一起去。但是絕對不要讓孩子們上車。』像是一種威脅,仿佛她知道將要發生的事情。」


    克洛蒂爾德沒有說什麽。她轉過身來,低頭看著幾百米下方的雷威拉塔角。從這個距離上觀察鬱鬱蔥蔥的半島,被微型的海灘環繞著,中間點綴著零星的別墅和白色的小路,簡直是天堂般的避難所。多美的幻覺。一個半島,其實是一個絕境。


    卡薩努跟隨著她視線的方向看過去。


    「猜到你的母親去哪裏並不難。我派了兩個男人——米迦勒和西蒙尼,在雷威拉塔燈塔附近堵住了她,就在納達爾·昂熱利的房子上方,距離她與情人會合的位置隻有一百多米。」


    那個鬼魂,克洛蒂爾德想到了,納達爾當天晚上見過的那個鬼魂。他一生都無法擺脫的幽靈。然而事實卻是如此簡單,如此顯而易見,納達爾不是在發夢。是帕爾瑪在蓬塔羅薩的高地上向他微笑,在卡薩努的人抓住她之前。帕爾瑪那天晚上過來,很可能是想把自己獻給他,或者隻是想在他懷裏哭泣。誰知道呢?沒有人,甚至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他們繼續在漫布著薰衣草味道的窄路上前進著。他們的右邊出現了一堆彈孔斑駁的岩石。卡薩努特意選擇了這條路線,克洛蒂爾德記得這裏被稱為聯盟岩石,因為科西嘉島的抵抗力量成員在1943年9月,科西嘉獨立前的幾個星期,在這裏被處決了。卡薩努把手指穿過彈孔,同時繼續講著他的故事。


    「你媽媽跑來見她的情人。你明白的,克洛蒂爾德,這用完全不同的角度解釋了車禍發生前的故事。在我們所有人的麵前,在阿卡努的院子裏,在莎樂美的麵前,你媽媽扮演了傷心的受害者,背誦著一個被羞辱的女人的演講。在整個假期裏,她總是表現出對聖羅斯日的嚮往,期待跟你的父親在卡薩帝斯特拉享用著名的紀念日大餐,然而所有這些都隻是逢場作戲罷了。你的母親其實隻有一個願望:與納達爾·昂熱利見麵!更早的時候,親愛的,我還差點兒聽了你的。你在山頂說服了我,為他的海豚們提供一塊土地。我可憐的孩子,你也隻是一顆棋子而已。這兩人是同謀,雖然對昂熱利我一直都沒有任何證據。他知道他的情婦的計劃嗎?他有沒有參與對我兒子的謀殺?他本可以阻止她嗎?即使隻是懷疑,是的,我也絕對可以殺了他。我開始威脅他,希望他能說實話。或許我讓他太害怕了。這個膽小鬼跟奧萊麗婭結婚了,凱撒爾的女兒……警長卡爾西亞對很多在島上的角落裏發生的事情都會視而不見,但肯定不包括有人要殺他的女婿。隨著時間的推移,我不會告訴你,我已經原諒了納達爾·昂熱利,不可能,但我開始認為他也是被操縱的,在這個酒鬼美麗的嘴臉背後,並沒有一個殺人犯的勇氣。他甚至連同謀都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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