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骨憂太清晰地感覺到她身上的氣場完全變了,在她說完這句話後。


    待人溫和禮貌中卻又透出分明的距離感,對不相幹的人和事是冷淡又散漫的漠不關心,像和這個世界隔著一層霧一樣,讓人無從窺看靠近,這就是在短暫的相處中乙骨憂太通過直觀觀察對她建立的印象。


    但這僅限於她沒有拿刀的時候。


    當她揮刀的時候,他隻能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種氣息,那就是極致的鋒利,一如出鞘的兵鋒。


    她出劍,攜雷霆之勢,萬鈞之力,劃破空氣時裹挾著尖銳的爆裂聲指向乙骨憂太的脖頸,這也是禪院真希愛用的起手式,很多次乙骨憂太就是在這樣的一刀麵前慌了陣腳,手忙腳亂地試圖格擋時被禪院真希抓住空擋一擊致命的。


    但和禪院真希對陣——用這個詞乙骨憂太有些不好意思,因為起初根本他在單方麵地被暴打,禪院真希一點都沒有因為他還是個初學者而有任何留力,他在她麵前笨拙得就像是剛開始學走路的孩童,毫無招架之力,也就是最近表現才轉好了一些——了多麽久,他多少也有了一些應對這一式的經驗,橫劍阻擋繪裏世正麵揮來的刀鋒。


    但他忘記了繪裏世和禪院真希是兩個路數南轅北轍的對手。


    禪院真希走的並不是正統劍道的路數,作為咒術宗家的禪院家是看不上這種普通人創造出來的東西的,她自然也無從接觸,但對於一個因身負不完全的“天與咒縛”而有了遠勝於常人的肉體天賦的人而言,她其實也不需要那些東西。


    所有擋在她麵前的,隻要砍飛就好。


    而繪裏世是沒有她那種壓倒性的力量天賦的,單論力量,她可能隻比乙骨憂太強上些許——特別是在他還有咒力加持的情況下——不足以建立絕對優勢。


    她的製勝之道,是劍技。


    由近藤內藏助裕長創立,因“壬生狼”之幟而為世人所熟知銘記的天然理心流,其最為聲名顯赫的劍式是因衝田總司而揚名的「無名剣·三段刺」。


    劍尖下沉側傾,與乙骨憂太的劍身錯開,向左一晃,跟著踏前一步。


    一步越音。


    乙骨憂太看到她近在咫尺的、仿佛結冰汪洋一般淡漠的眼睛,倉促後撤避開向自己刺來的劍尖。


    二步無間。


    她轉腕瞬息間收劍,再次刺出,劍勢如電光石火,淩厲之至地破開他錯漏百出的防禦,點住了他的胸膛。


    三步絕刀。


    這其實是遊戲裏衝田總司的寶具台詞,但她確實是看寶具動畫學會這一式的,當時得知這件事的老師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複雜表情,大概一半是“這就是所謂的天才嗎”的欣慰,一半是“你少玩點遊戲吧”的恨鐵不成鋼。


    乙骨憂太的背後滲出了冷汗,他在想如果繪裏世手裏拿的是開刃的真劍,那他挨的這一下恐怕已經把他開膛破肚了。


    “太慢了。”她說。


    “……”


    乙骨憂太咬牙:“再來!”


    但他的表現並沒有因為這種不屈不撓的決心而變得好一些,接下來的時間裏他仿佛又回到了剛被禪院真希訓練的那段時間,隻知倉皇格擋,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


    雖然沒有開刃,但竹製的劍身十分堅韌,擊打在身上時帶起的疼痛也尖刻異常,隨之留下的密密麻麻紅腫的印痕遍布在他的肩、肘、腕上。


    他苦中作樂地想,幸好隻是練習,不然挨了這麽多刀,他估計已經被片得隻剩骨架了。


    又一次被擊打在已經腫得不成樣子的手腕上,他因為疊加的痛楚而眼前一黑,終於抓不住手中的竹劍,讓它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艱難地大口喘著粗氣。


    背後冷不丁地響起了一聲尖利的爆鳴聲,他的瞳孔猛然收縮了一瞬,本能地脫口而出:“裏香,回去!——”


    繪裏世默默退後了幾步,以確保自己在安全距離之內。


    乙骨憂太的喝止晚了一步,隨著他熟悉的氣息湧動,他身後的虛空裏,一個很難用準確具體的語言來描述其形貌的龐大而猙獰的影子從裏麵擠了出來,發出一陣仿佛哭嚎又仿佛嘶啞尖叫的氣音:“討厭……不許……欺負憂太……”


    它伸出猙獰的利爪,想要撕碎這個傷害了她深愛著的戀人的人,尖利如刀鋒的指尖卻在夠到她的前一瞬間停止了動作,像貓一樣猶疑地轉動著龐大的頭顱,仿佛感到了強烈的困惑。


    乙骨憂太驚呆了。


    綁頭發的發飾不知何時變成了交錯的黃銅齒輪與單邊機械羽翼的繪裏世伸出一隻手,平靜地仰起臉來看著如今形貌獰惡的裏香,瞳仁像是冰冷又剔透的藍色玻璃珠,泛著淺淺的浮金流光。


    而本是想要攻擊她才現身的裏香竟然停下了動作,隻是靜靜地飄浮在那裏,嶙峋的利爪停在了離她指尖寸許的位置上,這一幕甚至會讓人想起教堂裏的某些宗教畫裏被獻祭的潔白無瑕的羔羊和獰厲的魔鬼,魔鬼可以輕易地撕裂她,但祭品不驚不懼,隻是靜靜地回望,眼底有淡淡的悲憫和哀憐。


    和繪裏世形象改造的夕染坐在她的肩膀上:“果然,是白色的,貓一樣的女孩子呢。”


    她在繪裏世的守護甜心中代表的形象是「冷靜的觀測者」,擁有能夠遍見一切有形之物真實本相的眼睛,在那場變故後,又擁有了洞察無形之物的能力,所以就算並非咒術師,繪裏世也能依靠和她的形象改造看到咒靈的本貌。


    但她沒想到,乙骨憂太身邊的咒靈竟然是個看起來很小的女孩。


    乙骨憂太聽到裏香的喉嚨裏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他知道這是她用來表示疑惑和開心的聲音。


    她像牙牙學語的孩子那樣笨拙地用斷斷續續的單音節表達自己的情緒:“好奇怪……你……不一樣……”


    她的脾氣也像小孩子,這時已經忘記了先前的憤怒,低頭用臉去蹭乙骨憂太的臉:“看得到我……裏香……開心……”


    咒術師一般都能看到裏香,她以前也沒有因為這種事而表現出高興,相反還對他們抱著強烈的敵意,結合她語不成句的話,他想到一種可能,心神俱震:“難道說,你……”


    “嗯。”繪裏世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測,她用手虛虛比劃了一個高度,輕聲道,“白裙子的,笑起來有一點像貓,長大後應該會是很漂亮的女孩子吧?”


    聽到這個描述的時候,乙骨憂太的心頭仿佛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油然湧現出哀慟和歡喜交織的情緒來,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的喉嚨讓他的聲音裏帶上了明顯的哽咽哭腔:“為什麽……為什麽你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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