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暖氣開的足,嫌悶,她反手脫掉外套,留一條人魚姬色吊帶,兩根細帶鬆垮掛在肩膀處,一雙纖長白腿蜷著坐地毯上,手上搖晃的熱紅酒還剩五分之一,喝地急了,捂著嘴巴直咳,雙頰薄紅,眼神泛一層迷蒙水光,燈光下,裸露的皮膚直晃人眼。


    對麵,沈有煊目光錯開,視線未多停留。


    被叫過來陪著喝酒,來意本想勸她照顧自己剛受傷的腳踝打消喝酒的念頭……


    不知不覺一起喝起來,還好剩些理智,堅持著把紅酒熱一熱飲,她身體不能再受冷。


    灼熱的空氣緩緩而過,酒精起效,沈有煊輕輕開口:“別太放心我了。”


    “嗯?”她懶懶掀眼皮,用鼻音帶出一聲。


    他自詡並非柳下惠,也談過幾段戀愛,同樣沈家大少的出生注定身邊形形色色的女人見過不少,可為什麽獨獨看上周寧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


    嗓音裏一如既往含笑:“我好歹是個男人。”仰脖喝一口酒,歪頭看酒瓶,緩緩道:“頂級紅酒千金難買,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它的價值,越是年代久遠越是要有耐心的人才能細品出其中的韻味。”


    “周寧,在我心裏你就和這酒一樣具有吸引力,而我一向很有耐心。”這席話沒有過多修飾,格外真誠。


    他好笑地搖搖頭,“你瞧我,還是沒忍住說了出來。”


    “無論你怎麽看,趁人之危也好,無言以對也好,我不後悔。因為想讓你知道,我一直在背後。”


    日積月累,從五年前雪夜初見那晚的驚鴻一瞥到如今情根深種。


    他維持五年的學長、朋友身份,這份情說出口的刹那必然有所改變。


    周寧對上他灼灼視線,眸中卻無波無瀾。


    站在火堆旁怎麽感受不到熾熱,任她先前不在意卻是有所感知的,不然也不會想要遠離。


    她堪堪開口回應,直道:“我知道。”打著腹稿繼續說:“但是沈學長,剖白了說,我現在整個人的心思都不在這。如果沒有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最想做的就是回到賀州身邊。有這些事,沒辦法和他在一塊,我很煩,每一秒都不開心,所以……”


    門鈴這時候響,周寧合上嘴起身去開門,不小心帶倒腳邊酒瓶,瞬間染紅大片長毛地毯。


    愣神和起身的幾秒裏,來人迫不及待似的,改為拍門,“砰砰砰。”


    一把拉開,瞳孔裏倒影的小人不可置信快速收縮、緩緩擴張,手指失了力氣,房門不由自主磕在牆壁輕微反彈。耳邊所有聲音瞬間如潮水般後撤,隻有方寸空間裏兩人的呼吸清晰可聞,動彈不得,時間仿佛定格,灼人熱量從麵前人身上散發出來,他額頭發絲因為匆忙被汗水濡濕,肩膀淋了雨有大片水漬,今天天氣預報這場大雨持續了很久。


    周寧喉嚨裏像被一團濕透得紙巾堵住,發不出聲音,隻能看著他,本應在兩萬公裏外地方的人就這麽出現了。


    彼時,晚間九點半,距離兩人淩晨五點的電話一共是十六個小時。


    期間,他從錦城來到薩凡納,再找到她。


    胸口深深起伏一下,呼吸浮動頰邊發絲。


    賀州跟她這會兒一樣,眼睛是紅的,目光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全須全尾,片刻麵上鬆口氣,15小時的航班,落地後片刻不停趕來見她,早先電話裏她失控的情緒讓他始終高懸的心慢慢落回原地。


    抬手撫手臂肌膚,周寧問:“你怎麽找到我的?”


    他嗓音沙啞低緩,言簡意賅:“手機定位。”


    “喝酒了?”他眼神回到麵容,描摹她的眉眼,鼻尖纏繞紅酒特有醇香。


    她不應。


    “網上那些都是捕風捉影。”


    “視頻裏你們一塊出入醫院。”


    “這不能代表什麽。”


    “婦產科。”周寧著重強調,握住胳膊。


    賀州蹙眉,旋即反應過來她介意的點,“那是她身體不舒服。”


    “你是我的男朋友,她身體不舒服要次次你陪?”


    “這算我欠她的。”他一步走近,手掌錮著她的肩膀,眼眸沉沉。“除此之外,我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你欠她什麽。我和她不對付,你明明比誰都清楚卻次次袖手旁觀,錄音的事為什麽不問我!”情緒迸出,牽一發而動全身。在他麵前,周寧的不平靜總是輕而易舉出現。


    錄音,那段蘇以微刻意剪輯過的錄音片段,周寧偶然在通話裏聽到的對話。


    僵滯幾秒,她艱澀道:“我明白了,原來是這樣。”笑一聲,”你不問我,不是覺得錄音是假的。而是你根本沒信過我。”


    從一開始對她的接近就不信任,蘇以拿出錄音的時候他早有心理準備,也早就做好瞞著她的打算。


    不信、蘇以微,又都是五年前,繞不開周汝的死。這個話題始終是他們的逆鱗,碰不得,解不開。


    “這一次也是不信,為什麽瞞著我。”


    周寧突然無力,壓在心上的千斤重石讓她搖搖欲墜,頭痛欲裂,“賀州,你嚐過被所有人背叛的滋味嗎?”


    他站著,那雙眼裏情緒翻湧。


    她抬手,沒用多少力氣,從上往下拂,賀州手臂漸漸滑下,鉑金戒麵反射酒店門口頂光,周寧眨眨眼睛,仰頭不讓眼淚掉出來:“我和你之間隔著周汝,你不肯信我,我也……就到此為止吧。以後你想和誰在一起都行,唯獨蘇以微不行,否則這輩子我就和你們不死不休。你也不想被我纏著吧?”


    “你又是這個樣子。蓋棺定論,你又相信過我嗎?”賀州聲音沉沉發出。


    為什麽是痛心疾首、失望透頂的語氣和目光?


    這個樣子,她什麽樣子?!“是啊,我一直是這樣,你心裏不是早就定性了。那就不要再來招惹我了啊!”


    “錄音的事,我沒有信她。如你所說,我對你接近的目的一清二楚,但是無所謂。我不在意了,周寧。”


    當事人親口說出來,那種感覺完全不一樣。周寧的“報複”目的他們都清楚,都清楚,好比你沾沾自喜逃避所有人目光要做下的“宏圖偉業”其實是在別人眼裏表演了一場舞台劇,無盡恨意、羞辱翻山蹈海,指甲握進掌心,她的眼眶也紅,腦子混沌地聽不下去,多一個字都是折磨,無可奈何吼:“夠了!”


    唇邊勾起嘲諷,“你不用假惺惺說這些,不像你的做派。最後一點體麵,還是留著吧。”話落,失了糾纏的力氣,轉身要走,離開他身邊。


    果然沒有那麽容易結束,被抓著手腕往後拽的下一秒人回到他麵前,他用的力氣特別大,完全沒有掙開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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