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雨回來的時候,唐時竟然沒忍住,露出了個笑容,原本這小姑娘還在笑的,可是看到唐時唇邊這一抹淺笑,也不知道為什麽,似乎剛剛想要給唐時回一個笑容,卻直接腳下一跌,“啪嗒”一下將自己摔在地上,整個人――五體投地。


    唐時嘴角忽然抽了一下,便看見應雨整個人就跟貼上去了一樣。


    南山這邊忽然一片詭異的寂靜,方才還有無數的人準備為她歡呼鼓掌,可是這一刻都像是啞了一樣。


    親愛的小師妹,為什麽你剛才同手同腳走路,還忽然之間左腳絆了右腳?


    唐時簡直覺得自己可以出去夜止小兒啼哭了,他有這麽可怕嗎?還是他的殺傷力已經能夠跟夜叉相比了?抬手一按自己的嘴唇,唐時終於還是沒說話。


    這邊眾人將倒黴的應雨扶起來,應雨有點呆愣愣地笑了一下,便坐到了一邊去。


    第三場是南山陽明門周雍對戰東山點蒼門洛遠蒼。


    唐時隻是盤坐起來調息,最後一場是他跟小梵宗僧人之間的對決,他靜心下來,身上還帶著傷,於是又摳出一枚丹藥來,塞進了嘴裏,完全沒把丹藥當丹藥用了。


    他擅長的便是一心二用,能夠一邊修煉與一邊看別人打架。


    洛遠蒼穿著他那一身青衫上來,文人雅士一樣落拓不羈,眯著眼一副沒睡醒的樣子,便走到了中間。周雍這邊的壓力也不小,可是不管如何,能夠走到這一場已經是相當厲害的了。


    周雍與洛遠蒼兩人見過禮,各自道過了姓名,這才準備開始打。


    先出手的是周雍,不過唐時扭頭看了那最大的浮雲階上一眼,最中間那來自總閣的天算長老現在不見了,清遠道人等人臉上的表情似乎不大對。


    雖然個個都是隱藏情緒的高手,隻是唐時還是隱約能夠感覺出什麽不同來。


    別人消失也倒罷了,為什麽連總閣的都要半途離開?又有什麽事情值得他離開?


    唐時的目光從場上纏鬥的兩人身上轉開,放遠了,便越過那四方台中間三十丈的陰影,看向了遠處――九山巍峨,山巔都在雲影裏,說不出地動人心魄。


    天算長老,竟然在那裏。


    唐時手一動,便想起什麽來,於是手指一點,便想起當初在船上學到的那一招,視野瞬間變得極其深廣,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


    是非跟天算長老?


    這算是什麽組合?


    唐時一下就愣住了。


    遠處的山峰頂端,是非落下,便朝著天算打了個稽首。


    天算長老這邊是沒想到小自在天竟然會來人的,也沒有想到這來的人已經有元嬰中期的修為了。


    他笑了一聲:“小自在天的佛修難得踏足我靈樞大陸,聽說是非小友十年前離開小自在天,一路往西,到了蓬萊仙島,不想如今忽然出現在此處,倒是讓我們驚喜至極的。”


    儼然一副以靈樞大陸主人字自居的語氣了。


    是非並沒有露出任何的異樣來,大荒知道的消息還真是不少,他說不出別的什麽來,隻是道:“此來並不為四方台會,乃是為萬年仙佛妖魔四道之盟,想必天算長老應當知道此事。”


    天算是麵色一變,過了許久才道:“不知道是非小友,可帶來了小自在天的什麽消息?”


    是非的要求當真不高,他僧袍獵獵,手指一掐佛珠,最終還是道:“三千六百年前,我小自在天枯葉禪師曾與青軒劍尊有約,訂立佛道盟誓。今已有三千五百八十七年,東海罪淵罪力日漸洶湧,天隼浮島妖修心智已受侵蝕,小自在天欲以當年枯葉禪師與青軒劍尊的盟誓為準――於大荒建閣。”


    其實他不是來求人的,是非不過是來通告。


    事情的真相他雖沒窺知個完全,可十年蓬萊行,已經讓他知道了不少。


    那邊散修眾多,是非入魔,受到影響是很正常的事情。


    隻是大荒之中不曾有一人知道,如今他們擔心著的那和尚其實已經是半佛半魔的狀態,一心以為小自在天的僧人還跟當年一樣老實好欺負。


    即便是當年,佛家亦是以慈悲度人,與天隼浮島承共同鎮壓東海罪淵,道家不肯出力,可三千六百年後,卻是無法推脫的。


    小自在天困於東海罪淵許久,無數大能修士殞身,即便是下麵兩重天的佛修也受到影響,這樣的文情況若是繼續下去,最終損害的絕不僅僅是小自在天,而是會危及整個大陸。


    是非的想法很簡單,隻不過相比較起來,道家可能很難接受。


    比如現在的天算長老,他算是大荒之中比較核心的人物了,不可能不知道大荒對小自在天的真實態度,隻是如今還是需要敷衍的。


    “大荒十二閣曆經千萬年不曾改變,如今忽然要多出一閣來,恐怕還需要各方商議,距離盟約結束的還有十三年,貧道以為,此事還可商議一下。茲事體大,當要慎重。”天算看了表情不變的是非一眼,又繼續道,“小自在天勞苦功高,道門敬重貴門大能佛修。還請是非小友放心,待四方台會結束,便將此事報給總閣,青軒劍尊雖已飛升上界,但佛道盟誓仍在,我道門絕不背棄誓言。”


    絕不背棄?


    是非忽然很想笑,可他笑不出來。


    於是隻是那樣約略地一彎唇,垂眼,便道:“那便靜候佳音了。”


    天算長老總覺得是非有點古怪的地方,卻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裏不對。


    他這邊在跟是非聊,可是那一邊已經在跟大荒那邊聯絡了,身為總閣修士,並且列席長老會,便知這天算長老並不簡單,他修為可說是已臻至化境,此刻還考慮著要不要對是非動手,可是是非孤身而來,若說是沒什麽依憑他卻是不信的。


    如此在心中思量了幾番,最終還是沒能夠下狠心動手,畢竟若是一時衝動對是非動手了,後麵出問題了,誰也不能保證。


    大荒那邊傳回來了消息,說是先穩住是非,而且又帶來了一個全新的消息。


    “對了,聽說是非小友與蓬萊十三列島島主之一的明輪法師約定了了在五個月之後比試,不不不,不對,應當說,是小友接受了來自明輪法師的挑戰,聽說還下了賭約。”天算背著手,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隻不過在是非麵前,這樣故作的氣定神閑,並不曾有任何的作用,“那明輪法師乃是小自在天當初的叛徒,是非小友何必答應他呢?”


    是非坦然道:“是非十年尋訪蓬萊仙島,隻為查清三千多年前映月井一事,明輪法師乃是當年之事的親曆者,是非隻有答應他。”


    十年蓬萊路,是非走了很久,也找了很多人。


    映月井之禍連三重天的修士也不曾明白,當初他曾問過下井了的唐時,可唐時當初被山魂侵擾,最終也沒說出多少來,是非前幾日趁著唐時在的機會問了,他也說了,隻不過很多細節還很模糊。不過與他在蓬萊之中問到的事情印證起來,其實事實基本就已經拚湊出來了。


    是非不由得寒心,他又想到自己當初問的,小自在天度了世人,何人來度過小自在天呢?


    他說的話,讓天算猛然心驚。


    有一道強大的神識對天算道:“別讓他走,邀他去看四方台會,四方台會之後請他到大荒做客,這人有用。”


    “是。”天算回了那人一句,這才扭頭對是非道,“當年映月井一事實在是千古謎題,至今不得解,不過我大荒之中,有冬閑大士或可為你解疑,四方台會後,小友可隨我入大荒,一起問詢冬閑大士。”


    冬閑大士,便是如今整個大荒修為最高的人了。


    是非點了點頭:“正有此意。”


    於是天算撚須一笑,便道:“如此甚好,難得小自在天也到了四方台會,浮雲階正好空出一階,貴門既言大荒建閣,如今了解一下四方台會也是在情理之中,不如列席?”


    這邀請,其實是是非無法回絕的,他沉默片刻,抿唇道:“恭敬不如從命。”


    天算一揚手,便給是非開道,請是非先走,道:“這邊請。”


    他道袍袖子一甩,便似乎將這獨尊山的屏障打開了,而後與是非一道回到浮雲階,這個時候唐時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他毫無感情得看了是非一眼,是非也垂首看他,卻直接被安排在了方才那巫譽所在的浮雲階上。


    此刻,洛遠蒼與周雍正在血戰之中。


    忽然之間來了個僧人,之前那巫譽又不見了,頓時就讓人覺得離奇起來。


    那旁邊大荒魔修陰閣第一層層主常遠,有些忌憚地看了是非一眼,又皺著眉轉過頭去了。


    是非的出現,顯然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


    小梵宗的人倒是有幾分奇怪地激動,似乎將是非視作了什麽很重要的人一般。


    遠遠地,東山那邊秦溪跟尹吹雪都對望了一眼,而後看向唐時,可唐時卻像是事不關己一樣一直關注著中間的戰局。


    此刻的湯涯,忽然有一種很詭異的預感。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是非很久,又看唐時那完全漠不關心的神情,最後卻是一笑,有意思。


    這四方台會,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洛遠蒼眼看著便要落入下風,周雍劍勢很猛,便一劍刺過來,腳下靈光閃爍之間,已然看得出用了全力。洛遠蒼手上一抖,似乎便要做什麽,隻是似乎咬咬牙,又不知道為什麽忍住了。


    他雙手夾住了周雍的劍,便頓住了腳步,眼底有些輕微的發紅,垂眼,他的劍也出鞘,便是劍光閃爍,與周雍拚到一起。


    唐時一看這戰局,卻覺得洛遠蒼不大對勁,根本沒能使出全力來的感覺。


    洛遠蒼似乎故意克製著什麽,可是在周雍一劍刺入他腹部的時候,那長久壓抑著的東西,終於改變了。


    洛遠蒼忽然一掌拍向了周雍,這一掌也不知道是為什麽,便化作了一個血印,烙在周雍的身上。


    唐時沒忍住,一下便站起來了,周圍無數的道修也都站起來了,用一種震駭的目光看著這一掌。


    周雍額頭上是大汗淋漓,手中的劍立刻落到了地上,名字頓時灰暗下來,那血掌印上的紅色化作了繚繞的煙氣,一下侵襲到他全身去,眼見著便痛苦了起來。


    洛遠蒼方才受了周雍一劍,也是有些吃不消,他捂住自己的腹部,卻依舊止不住那利刃剖開傷口流下來的鮮血。單膝跪地,那腳下的名字,也緩緩地灰暗了下去。


    奇怪的兩敗俱傷的戰局,卻與之前有很大的不同。


    天算長老忽然之間看向了魔修陰閣派來的人――陰閣第一層層主常遠,隻是常遠遠遠地向著他抱了一下拳,一臉的笑意。


    這一局終究還是結束了,兩敗俱傷的戰局。


    直到這個時候,唐時才知道,為什麽這一屆會有陰閣的修士列席浮雲階,隻因為有洛遠蒼!洛遠蒼原本是個道修,至少在當初小荒十八境遇到的時候,這人絕對不是個魔修。雖說是一身邪氣,可道門之中的純淨道力唐時還是能感覺到的,如今怎麽……


    回想一下,洛遠蒼不過是在一個小小的點翠門,哪裏能有那樣恐怖的修為提升?從築基期一路狂飆到現在的金丹期,甚至一舉成為了東山上三門之一,辣手清理掉了自己當初門派的人,現在……


    唐時明白了。


    魔修的功法很多是速成,並不是想道修一樣循序漸進,所以效果和境界都提升很快,隻是這樣修煉,成就得快,隱患也很大,心魔很重,雖然魔修並不重視心魔,可是卻會因為心魔的影響變得殘忍嗜殺,一年一年來都是這樣。


    周雍回來了,立刻被人扶住,唐時要他坐下,卻是直接一手拈花指訣出來,便有一道淡淡的佛力從周雍胸前那血掌印上拂過,唐時道:“抱神守一,洛遠蒼是魔修功法,這東西棘手驅除不幹淨周師兄日後的修行有毀。”


    唐時的手指上有淡淡的金芒,他偷師不少,便以佛力驅除周雍身上這邪魔之氣,速度很是緩慢。


    西山小梵宗那邊,泓覺看了唐時一眼,卻覺得這手法頗為熟悉,一想便瞧見了浮雲階上的是非,也用那平靜的眼神看著唐時。


    這手法……


    是非法師,似乎也認識這唐時?最重要的是,這唐時似乎很精通佛門之中的術法。


    唐時這邊在為周雍療傷,那邊洛遠蒼卻是直接坐下了,也不管那傷口,隻將眼睛一閉,懶得理會旁人的目光了。


    應雨看唐時這邊速度太慢,沒忍住道:“六師兄,我試試吧。”


    唐時本是想拒絕的,隻是忽然想到浩然山浩然正氣,於這血掌印興許有效,於是道:“那便小師妹來試試吧。”


    本來應雨便是浩然山所化,千萬年浩然正氣,便在她手掌之中凝聚,南山這邊的人立刻就有一種很清心的感覺。應雨的雙眼,卻在這一刻變得帶了幾分不近人情的蒼涼。


    不懂人的感情,卻還能出手助人。


    唐時怔然許久,忽然感覺到了什麽,便望向那浮雲階,果然看到是非的目光已經落在了應雨的身上。


    應雨收手,便鬆了一口氣,笑容剛剛掛上來一半,便看向唐時,隻是又順著唐時的目光看去,於是看到了那和尚,應雨也不知道為什麽,嚇得一下抓住了唐時的袖子,尖叫了一聲:“是那該死的大和尚!”


    唐時失笑,忽然就沒忍住,他瞥一眼是非,也沒什麽別的意味,便回頭對應雨道:“好了,都過去了。過去的事情了。”


    伸手摸了摸應雨的頭,順毛,唐時便將她按下來坐下,道:“晉級到下一輪,你也安生一些。”


    應雨拽住唐時的袖子,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又看了是非一眼,可憐兮兮道:“為什麽那和尚會在這裏?”


    唐時歎氣,將自己的袖子從她手中拯救出來:“乖,坐下來,那大和尚不吃山的。”


    “……那他吃什麽?”應雨沒反應過來。


    嘴角一抽,唐時拍了她一巴掌,“哪裏來的熊孩子這麽不長心呢?”


    應雨頓時抱頭痛哭,滾回歐陽俊那裏尋找安慰了。


    眾人看得一陣黑線,這姑娘怎麽就是缺心眼兒呢?


    唐時撫額,不想再去理會了。


    那邊的是非,似乎也終於確認了什麽,收回了眼,便垂眸看自己手掌,掌心一點灰色的印記。他修了無情道了麽……


    那小姑娘,應該便是當年鑽入唐時身體的山魂地脈所化吧?雖有妖性,心卻還是好的。


    第一場的晉級者是夏妄,第二場應雨,第三場再次出現兩敗俱傷的局麵。


    下一場,卻是劍修之間的對決,尹吹雪與成書,這兩個人似乎總有一個要成為唐時的對手。


    唐時並沒有想過對陣小梵宗的時候自己會輸,他似乎已經確信自己提前預定好了勝利,便將那泓覺忽略了。成書此人乃是北山座首,實力非同一般,尹吹雪這人更是滿身都是謎團。


    從是非的口中,唐時已經得知,這尹吹雪便是那吹雪劍的主人,吹雪樓的創始老祖,這人掌握著多少秘密,那真是說也說不清的,跟這樣的人對戰,對唐時來說可能是一個折磨。


    可是成書呢?跟成書對戰,也不是什麽簡單的事情。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對戰成書跟對戰尹吹雪沒什麽區別,都是一場苦戰。


    這兩個人的戰鬥,一定能夠看出很多不一樣的東西來。


    唐時不再想別的事情,便盯緊了這兩個人。


    成書是個很沉穩的人,隻是表情比較冷硬,似乎比較死板,可他拔劍出來的時候,那氣勢便陡然高漲,像是那壁立千仞,山高萬丈。


    劍勢驚人,可尹吹雪的劍遲遲沒有出鞘。


    他一直沒動,隻是看向了首先向著他進攻而來的成書。


    成書,醉痕劍。


    尹吹雪,吹雪劍。


    尹吹雪不拔劍,因為此刻還沒到拔劍的時候。


    他的手指,一直按在劍柄上,眼神冷厲如刀,那握住的劍便是吹雪劍――


    唐時看著他那把劍,不知道為什麽便冷笑了一聲,隻盼著是尹吹雪贏了,那吹雪劍的厲害,唐時還真的很想再領教幾分。這劍他拿到手了,領略過吹雪劍的厲害,便像是上癮了一樣。雖知道那是別人的劍,可唐時無法克製那種奇怪的渴望――強盜心理作祟,你的女人是我的,你的財產是我的,你的劍也給我吧。


    隻可惜,這話唐時不敢說。


    他磨著牙,看著尹吹雪那一直沒出鞘的劍,右手伸出來,用大拇指指腹磨蹭著左手食指的關節,這是一個習慣性的動作,出來之後準沒什麽好事兒發生的。


    尹吹雪還不知道有個賤人早已經在覬覦自己的劍,此刻他被籠罩在成書的劍光之中,還無法脫出,不,不是無法脫出,而是不必脫出!


    都是劍修,比的便是誰的劍更快,更利,誰的意,更驚人!


    刹那之間山崩地裂,山呼海嘯一樣,劍意奔湧,浪潮襲來,毫無花俏的一劍斬下,若成書眼前的尹吹雪是海,那他的這劍,便是要在海中劈出一條道來,讓江河湖海為之斷流!


    隻可惜,尹吹雪,並不是海。他是一把劍……


    來自三千五百八十七年之前的劍!


    吹雪劍!


    成書劍指尹吹雪,尹吹雪的手指卻緩緩地收攏了,將那劍柄握住了,抬起眼來,便對著成書一笑:“劍出,必見血。”


    所有人,再次全部站起來了,這一回,還能坐著的隻有唐時一個。


    那一刻,尹吹雪的速度是極慢的,那吹雪劍是一寸一寸,從劍鞘之中抽離出來的,一寸一寸的冷光,逐漸填滿每個人的視野,也填滿了成書的眼――這樣漂亮剔透的一把劍,陪著一身白衣的尹吹雪,當真有一種這人來自雪山之巔的感覺。


    多久了?


    多久沒有這樣熱血沸騰的感覺了?


    尹吹雪竟然微微地眯了眼,伴隨著輕輕地一聲錚鳴,吹雪劍劍尖,終於也出來了。


    亙古冷意隨著尹吹雪這平平無奇的一劍刺出,忽然便冷凍了成書全身。


    讓他不能動的,不是冷,也不是殺機,而是劍意。


    尹吹雪不是與他同等的劍修,而是站在高山之巔俯視他的冰雪!狂風卷了溯雪,凝結成尹吹雪手中這一把劍,隻在這滿場寂靜之中,往成書的眉心一指。


    劍意,吹雪。


    風狂雪驟,隻停在成書眉心前一寸處,說收便收,說停便停,上一刻他還在風雪之中無法動彈,這一刻卻似乎霧散雲收,一切都平靜了。


    出乎唐時的意料,尹吹雪竟然沒有對成書下殺手。


    場中,尹吹雪隨意地一收劍,漫天肅殺隨著他吹雪劍的還鞘,忽然便消失不見了。


    之前成書的劍光成為了幻影,尹吹雪的劍意也似乎不曾出現,整個獨尊台上,有一種格外詭異的平靜。


    尹吹雪道:“書劍,醉痕劍,便是有文人氣,一則疏狂,二則癲狂,三則醉狂。不狂何必修書劍?你還不夠狂。”


    這一副指點江山的口氣,卻難得不讓人感覺到厭惡。


    唐時忽然覺得尹吹雪這人自己沒看透過,興許是同是劍修,讓他對這人手下留情了?


    書劍恩仇,要的便是狂氣,沒狂氣,何必修劍?尹吹雪對這醉痕劍,似乎也很了解。


    這醉痕劍不在兵器譜上,唐時不曾聽說過醉痕劍的名頭,可現在聽尹吹雪說,這醉痕劍大約也曾有過很大的名氣。


    成書已然是落敗了,尹吹雪乃是無招勝有招,隻這樣的一劍,便已經將他壓製得死死的,他相信若是尹吹雪最後不收手,他一定會被這一劍刺破眉心,死在劍下!


    尹吹雪雖是劍下留情,可不代表成書能夠真的邁過去這一道坎。


    劍修修的便是劍意,如今尹吹雪告訴他,他修煉的劍意從一開始就有問題,何其痛苦?


    拱手退出,成書的名字消失了,尹吹雪的名字往上一蹦,便出現在了最後的名單裏。


    這已經第四輪了,這一輪下來隻能剩下四個人,倒是正好合適。


    轉眼之間,便是唐時的這一場了。


    北山座首和東山座首的這一場,太過驚豔,以至於不僅是獨尊台上,乃至於周圍九山也一直在談論這問題,聽力很好的唐時他們都能夠聽到。


    唐時與泓覺,便是在這樣的一片嘈雜之中上去了。


    座首對座首,之前是一向倒數第一的東山贏了一向第一的北山,這一回卻是萬年第二南山跟西山之間的對決。


    唐時對泓覺。


    泓覺乃是金丹後期的修士,相傳小梵宗與小自在天頗有淵源,這泓覺也能算是佛修了。


    唐時看他給自己打了個稽首,卻站在那裏沒動,一語不發地腳下一劃,便是一個半圓,拉開了陣勢,左手一招,便是一節三株木枯枝落在他手中,右手一轉,卻握住了一團金光。


    偶有還在關注戰局的人,忽然便齊齊罵了一聲:這牲口,竟然不還禮,準備直接動手,卑鄙無恥!


    唐時還就真這麽卑鄙無恥,在眾人來到這四方台的陰影下麵的時候,便是可以直接動手了。


    盡管暴閃,唐時的身形也跟著火速前進了,劃出一道流光,便直直地撞向了泓覺。


    泓覺不過是個麵貌普通的僧人,未料想唐時暴起發難,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隻不過他雖驚不亂,隻一掌伸出,也有一片金光從他手中輻散開來,堪堪擋住唐時這一撞。隻是沒能站穩,往後倒退了好幾部,這才腳步一頓,站穩了,看向唐時。


    唐時借著方才那一撞之力,便已經停下來,站穩了,手掌之中拋著那一團金光,左手還拿著那一支從當初的拍賣會上買來的三株木枯枝。他勾唇一笑:“泓覺法師,覺得我這一手熟悉嗎?”


    泓覺合掌,便道:“小自在天正宗的蜻蜓點水輕功提縱術,不知唐施主師出何門?”


    這人倒是識貨,隻是不知道若是小自在天那班禿驢若是知道,他們辛辛苦苦研究出來的術法,被自己盜用來對付小梵宗的人,會是怎樣的表情?


    禿驢者,如那浮雲階上人。


    唐時隨手將那三株木枯枝往嘴邊一銜,用牙齒輕輕咬住,扯開唇角,左右兩手一合,竟然將方才右手之中爆出的一團金光捏住了,之後狠狠地一握,竟然將之捏爆!


    “砰”地一聲,便見無數碎光浮動在唐時的手掌之間,隻是聚而不散。唐時手指一轉,便將它們攏住了,“裂心掌。”


    欺身而進,金光浮動,一掌印向那泓覺和尚額頭,泓覺既知道是裂心掌,便是以拳相對,與唐時拳掌相對,撞在一起,頓時之間一片剛猛氣息渾厚,像是在眾人耳邊敲響了洪鍾,連耳膜都嗡嗡地震動了起來。


    直到此刻,所有因為上一場尹吹雪那驚豔一劍而紛紛的議論,這才停止了。


    他們這才看出來,這唐時與泓覺對戰時候的古怪。


    南山洗墨閣,無論怎麽看,都是道門,更何況唐時乃是南山座首,應當是道門之中修為一等一的任人物,可是懂行的此刻看來,唐時使用的術法竟然比那泓覺所用還要正宗,竟然更接近佛門正統!


    見鬼了,這一屆四方台會簡直見鬼了!


    有一個道門之中的洛遠蒼用魔修的功法已經夠見鬼了,怎麽現在還來一個南山的座首竟然直接用佛門的功法?


    一個兩個不是問題,可是這樣的人竟然也到四方台會來了,以後道門要怎麽辦?


    怎麽精英都在往別家跑呢?


    唐時可不知道他們的疑惑,在他們納悶的時候,他已經於泓覺又過手了好幾十招。


    在小自在天化名偽裝的那段時間,唐時簡直跟一個偷師的瘋子一樣,憑借著強大的精神力將那些東西全部刻錄了下來,十年閉關也修煉了個遍,這時候拿出來,真是說不出地舒爽!


    澄淨指!


    一指出,滿世清氣!


    唐時看向那泓覺,泓覺性子沉穩,即便唐時步步相逼,也不曾慌亂,始終是一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模樣。


    他歎了口氣,道:“唐施主急躁,佛門功夫最忌諱急躁,性子沉靜,方能――”


    “幹你何事?”


    唐時懶得等他說完,一句話便打斷了他。


    什麽沉靜不沉靜,什麽忌諱不忌諱,什麽術法,到了唐時的手裏都是殺人的術法,他要怎麽用便怎麽用,哪裏容得他人置喙?廢話老多,打得你說不出話來還差不多!


    冷了臉,不再說話,唐時手掌一翻,便是一招韋陀掌法裏的“靈山禮佛”,殺機凜冽,哪裏有什麽佛門之中的清淨模樣?


    用的是佛門的術法,骨子裏還是個出手不留情的唐時。


    一招一招,咄咄逼人,攻勢甚猛,不同於之前的大招,唐時的這些個術法一招一招,都是極為清晰的,也算是將小自在天的術法精華展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小自在天千萬年沉澱,一一從唐時這外人的手中展現出來。


    泓覺心中不可謂沒有疑惑的,唐時到底是哪裏來的這些個術法?


    左手再次一伸,在他擊出的三百道掌影還不曾消失的時候,便有一把長刀握在他手中,而後狠狠往地麵上一斬,便有一道裂痕從唐時的腳下延伸開去,一直到泓覺腳下。


    泓覺卻在那裂縫即將過來的時候,一掌拍在地上,卻翻身而起,袈裟跟著他動作狂舞,而後便雙掌一合,同時喝道:“合!”


    刷啦地一聲,這一道裂縫竟然應聲而合!


    唐時哪裏能看到他得逞?便一聲笑,再次一刀砍下:“裂!”


    “合!”


    “裂!”


    眾人:“……”


    微風拂過麵頰,那種感覺真是微妙得無法言說。


    簡而言之:好操蛋。


    幼稚的行為是不會持續太久的,這不過是表麵上的意氣之爭,真正的驚險局!


    唐時的刀氣順著地麵便傳到那邊泓覺掌印處,一次又一次地衝擊,一次又一次地被阻攔,又一次次地鞏固!


    殺氣凜然,唐時最後一刀劈在地麵上,手中刀刃轟然碎裂,終於化作了一道道氣流,消失在了他手中。


    巨大的裂縫再一次向著泓覺撕去,泓覺伸出掌來擋,卻覺得自己手掌也被這凝結著煞意的刀氣撞上,登時便紅了一片。


    他已然收了內傷,麵上一陣潮紅閃過,很快又消失不見。


    唐時收手站住,給他一會兒喘息的機會。


    他像是貓戲老鼠一樣,連著劈出無數的破戒刀,他手指也有些發麻了,他右手將自己咬著的三株木枯枝取下來,往指間一夾,便像是夾住了一支紅梅,那姿態閑雅之中帶著幾分清淡。


    “泓覺法師,你修行不夠看。”


    泓覺苦笑:“術法修煉,固不如唐施主矣。”


    “不如就不如,哪裏來的那麽文縐縐的話,聽得心煩。”


    唐時的臉,還真是一本書,說翻就翻,上一刻還在笑,這一刻便已經是嘴唇下拉,眼底冰寒,“老子最討厭的便是禿驢。”


    三株木枯枝,不過是一節很普通的枯枝,遠遠比不上唐時那三株木心筆,可是增幅的效果仍然在,而枯枝更有一種很獨特的功效。唐時是技法研究方麵的天才,能夠自己改靈術出來,便能夠自己研究靈術。


    蟲二寶鑒固然厲害,可是頁數畢竟有限,唐時隻是未雨綢繆而已。


    他喜歡自己研究的感覺,因為出來之後相當地有成就感。


    比如現在。


    手指很輕而易舉地便劃出了一個圓弧,唐時便將那枯枝一抖,轉眼竟然就化作了一把劍,這劍,適合用“達摩劍”。


    靈力灌注到枯枝上,唐時的劍便出去了。


    這時候尹吹雪忽然罵了一句:“這廝偷師!”


    那是,唐時是偷師的祖宗。


    其實也不算是偷師,唐時不過是剛剛看尹吹雪出劍,有那樣的一點感悟而已。


    綠意忽然之間翻湧開,唐時這一把三株木枯枝化作的劍,竟然從劍柄開始,有一條綠色的藤蔓纏起來,便在唐時這一劍刺出去的時候,綠藤交錯蔓延起來,他這哪裏是達摩劍?分明是刺出去了一棵樹!剛剛發芽的樹!


    吹雪劍,有吹雪劍意,他這三株木的劍,自然能夠以生機為劍意!


    劍意,意而已,他心想處便是意!


    泓覺也聰明,小自在天左右穿花手使出來,便在這一片藤蔓之間點撥劃去,竟然沒讓這些鋒利的藤蔓傷到自己半分。


    隻是在那無數藤蔓的隱藏下,一點雪亮的劍光,忽然便流瀉了出來,唐時的聲音淡淡地:“此劍,枯木逢春。”


    很對意境吧?唐時都要感歎自己有才了。


    隻是這便算是完了嗎?不算完!


    一劍,刺入泓覺肩膀,鮮血染紅的劍身,唐時隨後劈出一掌,便將這僧人拍遠了。


    隻是泓覺也不認輸,畢竟不是正統小自在天,有時候耐性方麵有了差別,便是雙掌一合,忽然喝道:“阿羅漢!”


    唐時冷笑:“這時候反擊?遲了!”


    他那三株木枯枝,再次化作了原形,而後雙掌往兩邊一拉,眼神鋒銳,斷喝一聲:“佛怒蓮!”


    這一瞬間,唐時身周忽然圍繞了無數的金色蓮花,擁擠地排列著,足足有四十八朵!


    一朵一朵的蓮花飛快地旋轉著,卻比小自在天上那真正的佛怒蓮多了幾分殺機,便是連蓮瓣也有更為尖銳的輪廓,旋動之間帶出幾分金色的氣浪。


    這無數的佛怒蓮出現的瞬間,全場便已經被這種恐怖的氣息籠罩了,唐時抬手,便感覺到了由這無數佛怒蓮帶起來的波動,劇烈的,甚至動人心魄的!


    苦心研究數年,始終還是垂涎這小自在天佛怒蓮的效果,不能研究出蓮花的培植來,便以自己的靈氣,再借助三株木枯枝的增幅效果,那“枯木逢春”也不過是為這佛怒蓮增色而已!


    浮雲階上,是非掐動念珠的手指,忽然便卡住了,抬眼看向下麵,那被無數佛怒蓮環繞著的唐時,耀目不可逼視,卻偏偏能看到眼神,無情無感。


    “爆!”


    作者有話要說:_(:3∠)_我愛(恨)你們。


    勤奮可愛有節操的作者躺平求包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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