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幾息,肖銘經曆了情緒上的大起大落。


    傅言與他斷開連接,這樣的情況其實算不得太危機,頂多是沒辦法薅他境界提升的羊毛,但對他來說這個傅師弟本身也不是拿來提升境界的羊。


    還是那句話,死不了,但生不如死的情況有的是,受折磨的手段更是一大堆。


    氣運之子不是刀槍不入,更不是鋼筋鐵骨,也會疼、也會難受,因為他們畢竟是人。


    結果在斷開連接的最後關頭中止,那就證明傅言並不是處在必死局,也不是天道強行發生不符合邏輯的意外讓他死裏逃生,而是他自己尋得了破局的辦法,他可以放心了。


    至於傅言處於何種境地,在解決生命危險之後該怎麽辦,肖銘對此有一些打算——但他相信傅言自己的能力以及本領。


    總不能讓每個氣運之子都成為溫室裏的嫩苗,一直躲在肖銘的背後,一直靠淩雲宗和肖家的背景行走修仙界。


    脫離了肖銘的保護,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離開了肖銘這棵大樹的陰影。


    “散養也是養嘛……好在,籃子裏的雞蛋保住了。”


    現在的肖銘和方連城一中一少二人倒是在歸州上方盤旋,以方連城的修為與神識搜索著傅言的蹤跡,但很可惜並沒有線索。


    期間雖然搜索到不少魔修的蹤跡,但他們並沒有留下來處理這些殘兵敗將。


    而盤踞在此地的大魔宗都通過剛才的那場鬥法知曉了方連城與杜讓兩位化神的到來,出於保存實力的考量,他們也並不打算在這個時候出來硬碰硬。


    而魔宗那些手段不在方連城之下的大修,自然會出手屏蔽天機,方長老的神識再強也搜查不到。


    休說傅言不在歸州而在袞州,哪怕他確實在歸州,二人也確實沒辦法一寸一寸的刮地皮去搜。


    三天三夜,二人在歸州搜查了三天三夜。


    搜查了數百座山順道滅了不計其數的魔修,身體確實有傷的方連城和開了長時間神識外加連番苦戰的疲勞至極的肖銘商定,不得不暫回淩雲宗。


    “袞州告急,閬州那邊仍在僵持已有弟子死傷,雖然不想這麽快放棄,但……小肖,咱們也該回去了。”方連城一邊用酒往下順療傷丹,一邊無奈的勸說著。


    身為淩雲宗長老,就算他再不管事,也不會看不出來肖銘五人的關係有多密切,但凡有時間,那都基本上是泡在一起。


    團隊的核心是肖銘這個大師兄,而他這個大師兄也對身邊的四人最上心,與他一同來歸州時,方連城也是從肖大少的臉上看出了罕見的暴躁。


    以他的視角來看,傅言此刻基本上生還無望,肖銘這麽執著的尋找也無濟於事,而宗門那邊又正需要力量,一個化神一個元嬰在歸州做無用功實在是太過浪費。


    但這時候勸肖銘,無異於讓他自斷臂膀。


    他原本都做好了肖銘會大發雷霆或者是堅決不回宗的準備,但卻沒料到,肖大少隻是輕輕的點了一下頭,隨後便同他一道返回雲州。


    “長老,雖然咱們現在還沒找到師弟,但我敢斷定,他現在基本上脫離性命危險了。”這是在路上肖大少和方連城說的話——三天了,係統都沒有提示傅言處於生命危險的狀態下,那麽可以表明傅言現在的情況很穩定。


    不論是找地方藏起來了,還是出於某種原因無法露麵,但很大可能是安全的。


    “你咋知道?”


    “直覺。”


    “敢把兄弟的生死存亡交給直覺?”方長老的神情還是此前那般不解,他確實從肖銘的麵色上看不出緊張和擔憂,但剛來歸州時的肖銘很明顯不是這樣的。


    排除肖銘在裝這個選項,單純從他的反差來看,這份自信來的實在蹊蹺。


    “死裏逃生,能當大修的人哪個順風順水過,一方麵我對他知根知底心裏有數,另一方麵,除了相信他以外我們還有別的辦法嗎?”


    “嗯……”


    中南不是隻有歸州,但卻少不得歸州。


    無量海內有異寶萬千,中南的無數修士都是順著歸州地界去南荒諸島,再行無量海遠處尋寶的。


    方連城、杜讓和肖銘三人出力,在這地界截殺了陳天罡,弄死了一個神通廣大的化神後期,讓魔羅宗短時間內再抽調不出其他化神圍攻,保住了歸州分門。


    但其他地方的戰端,可就不是全部偏向淩雲宗這邊了。


    魔羅宗畢竟是昔日的中南霸主,千餘年的底蘊積累,在敵明我暗的情況下抽出高階修士圍攻淩雲宗的分門,手段也是足夠強橫的。


    六州之地,到處都在激戰,而淩雲宗宗主齊仕方與魔羅宗宗主秦威卻都不約而同的選擇閉關,不再過問戰事,不免讓人懷疑。


    ……


    兩尊化神駕臨歸州,以受傷的代價宰了一個化神後期,可不是每個地界都有如此強的支援。


    淩雲宗主山坐鎮雲州,雖然有魔修叛亂,但卻被及時鎮壓因此萬無一失,這是淩雲宗的基本盤。


    皓月宗虎視巒州但沒有動手,魔羅宗則派了兩位化神,一個四重一個五重,幾乎是下了血本要吃掉這個人口最多氣運最盛大州——好在雲婉青早有防備,薛廣薑子川和趙延三大高功同時鎮守。


    連日苦戰,魔羅宗大能負傷撤退,巒州暫時無恙。


    但並不是所有的消息都是好消息,一直到第三天,雲婉青的書房內送到了第一份敗報。


    “大長老,屬下無能,袞州失了。”


    這是袞州分門門長邱清燕的最後一次傳訊;


    魔羅宗舊時的主山所在就是袞州,絕大部分的魔道殘餘也在袞州,這裏毫無意外會成為魔羅宗的圍攻重鎮之一。


    但淩雲宗的高階戰力實在有限,雲婉青要居中調度無法離開主山,盡管已經讓一位化神境長老前去袞州救援,但此次帶人進犯袞州分門的人不是別的大修……


    而是檀真。


    化神大圓滿,半步合道境,親自帶眾魔修圍攻淩雲宗分門,三日的狂轟濫炸破了護山大陣,眾魔修衝入了九曲山,淩雲宗弟子不得已在自家山門內與魔羅宗苦戰。


    淩雲宗弟子的數量和鬥法實力全方麵占據劣勢,最終結果——留在山中的金丹之上弟子折損近半,元嬰盡數陣亡。


    長老司原齊護送剩下的弟子回主山,天鳴真人邱清燕為了掩護眾人獨自攔截檀真卻最終不敵。


    重傷垂死之際,邱門長引爆了元神炸毀九曲山脈,拉著無數魔修葬身於群山之中,也攔住了魔羅宗的勢頭。


    書房內的雲婉青靠在椅子上,看著手裏一份份玉簡和傳訊,胸口的起伏越來越大,目光猛的一寒:


    “袞州七郡四十八縣,大小世家與宗門加起來得有數十家,化神之上足有數人,無一人出手,魔宗接管袞州無一家反抗坐視清燕被殺。”


    “現在一個個傳訊上書來表忠心攀故交,坐山觀虎鬥不說還想著舉宗搬來雲州避難,用我淩雲宗的弟子性命去護他們……想的倒美。”


    “跟魔羅宗私下串聯,以為瞞得過本座,笑話!”


    說著,雲婉青在右手邊那份名單之上畫了個勾。


    ……


    “聖女,袞州重回我手,閬州的勝負在幾日內便可分出——淩雲宗分門必敗。”


    地堡內,檀真還是此前那般神態自若,朝著秦芝語講述著現在的戰況以及喜訊。


    而魔羅宗真正的主事人,聖女秦芝語隻是捋了捋頭發,隨後問道:


    “但巒州沒攻下來,歸州也沒攻下來,反倒把陳長老折了進去,淩雲宗越發強悍了……檀護法,這與您當初同我說的戰況可不大一樣啊。”


    是個人就聽得出來,秦聖女的這段話當中有不滿之意,但檀真卻並無惶恐之色,隻是不慌不忙的接著喝自己的茶:


    “聖女大人,正因如此,我們才必須打這一場,不說完全擊敗淩雲宗,最起碼也要占據疆域。”


    “為何?”


    “您思量思量。”檀真站起身來,對著秦芝語笑道:“昔日的淩雲宗不過占雲州一地,對我聖宗稱臣納貢一千餘年,向來是夾著尾巴做人,謹小慎微恭恭敬敬。


    可誰料齊仕方走了大運,僥幸證得了合道法位,便一夜間有了同聖宗叫板的資本,拉攏宗門反叛,靠陰謀詭計與齊仕方本人的神通奪占六州,卻也是搖搖欲墜,霸主之位不穩。”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撿重點的說。”


    見聖女有些急切,檀真則言:“僅僅兩百年,尚且不足一代金丹修士的壽數,淩雲宗的勢力便超過了我們的預料,這便是他們占據中南氣運之巔的後果!”


    “邱清燕不惜以性命阻攔我等,薑子川和薛廣在巒州威懾南北,現如今都已經是這樣難纏,再過幾百年年我們便隻能被一網打盡。”


    “這次攻勢受挫,恰恰證明我們是正確的。”


    “你的意思……”秦芝語的神色中也透露出了些許了然:“若是現在不打,將來要從淩雲宗手裏奪回中南,便會愈發困難?”


    “聖女英明。”


    “可若是真同你此前所說,魘魔宗襲殺淩雲宗弟子是她賊喊捉賊借機開戰,那她必然有後手——而且別忘了,雲婉青雖隻是化神五重,卻從未落過下風。”


    聽聖女提起雲婉青,檀真隻是歎了口氣,緩緩的望向洞府之外:“劍驚天,法通玄,如海無有盡,如山不見巔,威壓中南二百載,紅塵之上雲中仙。”


    這是中南眾修士對雲婉青的評價,所有人都知道除了不可輕動的合道大能齊宗主以外,這位雲長老才是淩雲宗名副其實的最高戰力。


    “若有機會真想同她較量一場,隻可惜當初我沒有入聖宗,沒碰上那個以一敵三的飛雲真人,不過目前的態勢來看,也快了。”


    強者總是期待著與強者的對決,檀真表麵上看確實帶著些平易近人的氣質,但說實話,修到這個境界的大能也免不了俗心。


    誰才是中南第一化神?


    濟國第一化神毫無疑問是能抗衡合道的黎絕塵,但這中南當中,檀真和雲婉青則是正邪兩道的化神之巔,可他們卻從未交過手。


    雖然同屬神後期,六重大圓滿和五重的差別還是挺大的,但檀真今年近兩千歲,雲婉青可才一千歲上下,二人天賦孰高孰低肉眼可見,假以時日,雲婉青的修為大概率不會比檀真低。


    “你想同她較量我不反對。”秦芝語將檀真的思維拉了回來:“但現如今的情況是我們現在隻有袞州和一個快要拿下的閬州,其他的地方可都還在淩雲宗手裏,如此僵持下去,你就不怕兩敗俱傷?”


    “聖女,淩雲宗孤家寡人。”


    “齊仕方可是東南王的結義兄弟,東南王的獨子可是在淩雲宗當長老。”


    “肖家的大修盡在混沌裂口,肖銘和梅映雪兩個人不死在我們手裏,打破天他也不會幹涉中南,頂多在淩雲宗陷落時收留齊仕方一行人,否則便是與我們聖魔宗、皓月宗和皇家同時結仇。”


    “彼此彼此,佟半夏那個老東西也不是善茬,自己鬥不過雲婉青就把我們推上去。”


    “但皓月宗畢竟是我們的盟友。”


    “盟友?他們幫什麽了?!鬥法還偷襲,石雙武一把年紀了臉都不要,老頭子現在還傷著呢!”


    提及父親秦真君與彭烈切磋商定同盟主導權時被石雙武暗算,這位魔宗聖女露出了見到魔宗的厭惡神色。


    正當他無語之際,卻見檀真從儲物戒中掏出了一個由法力包裹的光團,笑道:


    “聖女,皓月宗可不是完全沒有誠意。”


    念動咒語,散去了禁製與法力,其內的物件頓時顯現。


    此物怪異醜陋扭曲畸形,看著像一個被撕開的大肉塊,顏色又仿佛已經腐爛發黴,但聞上去非但不臭,反而有種攝人心魄的香氣。


    仔細一看,此物甚至還在蠕動。


    “月太歲,哪怕是合道真君,服下後一日內便可傷勢痊愈而且大有裨益,皓月宗彭宗主親手所得的大機緣,便在此處。”隨後,檀真又指了指側麵的那扇門:


    “洞府外,九個元陰尚在的上等爐鼎,用來給宗主享用,除此之外還皓月宗石祖師昔年突破合道中期時所感悟的手抄。”


    “檀護法一直負責對外聯絡,您說說,皓月宗什麽意思?”


    “彭宗主的原話——秦兄此次傷勢是四分真六分假,此前一會,本座的手段已被探出七八分,想來他定是有些感悟,借傷勢閉關參悟合道中期。既如此,本座也樂得成人之美,特備薄禮助一臂之力。”


    目光中閃過幾分驚訝,隨後歸於平靜,秦芝語看著這些貴重到嚇人的寶貝沉默了良久,才無奈歎道:


    “彭烈,他想讓爹和齊仕方死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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